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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杀星 第90章 权力游戏(五)

作者:龙五爷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3-07-05 16:31:38 来源:文学城

隆懿太后以铁血荡涤官场、举国追缉维新派“乱党”,短短三天便宣告其在“甲子政变”中大获全胜,同时囚禁大楚皇帝楚陵于汲水台上,她自己则重新以“监国”的身份垂帘听政。

至于被捕的一应维新党人——

三司会审就不必了。太后盛怒之下,所谓“司法程序”完全就是个笑话,连张擦腚的厕纸都不如。没有审讯,没有议罪,刑部直接就遵循懿旨定了他们的刑罚:

主犯四人凌迟处死,其余人等,枭首示众。

行刑当日,居然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临近寒冬,围观的百姓都自动自觉地裹上了厚厚的冬衣,可囚车里的四个维新党人却只着了件单薄的单衣,每个人都已冻得脸色发青、嘴唇紫白,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人因此而露出因寒冷而痛苦的神色:

这并不奇怪。毕竟,在此前诏狱中锦衣卫一轮接一轮的酷刑之下,他们的痛觉神经早已被折磨到失去应有的作用了。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囚车缓慢地压过长安大街,直奔午门而去。四人之中,相比其余三人慷慨激昂、异口同声地,反复念着这同一首诗句,谭汝霖却是最平静的那个。

这位未届而立之年、此行赴死四人中最年轻、也是曾经官阶品级最高的维新志士,身着素色囚衣,手脚几乎已经戴不住镣铐——它们早在此前的酷刑之中筋骨断折、皮肉糜烂,连森森白骨都露在了外面,令人见之不由心惊胆战、不忍卒睹!

不知过了多久,囚车终于行至午门。士兵们架着已然失去行动能力的死囚,在“哗——哗——”的铁链拖地声中走上行刑台,然后动作粗暴地将他们绑上刑架之上。行刑台下此时早已人山人海,围观的百姓们绝大多数面容麻木、眼神冷漠,仿佛此时被示众、即将被千刀万剐的根本不是人,而是牲畜、家禽。

看热闹,找乐子!哦,这绵延千年的优良传统!

监斩官照例宣读了一遍几人的“罪状”,之后也不问犯人是否服法,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些时间。你们还有何遗愿、遗言,尽管说吧。”

一片死寂。四个人□□虽都已被刑罚折磨得残破不堪,但没有一个软骨头——自然,也就没有一个哭嚎求饶的。前排百姓看得真切,自然也就注意到了谭汝霖:

即便早已被折磨得没了人形,可他那张英俊得出类拔萃的脸,却足以让在场不少人当即认出来——

那天在朱雀大街上,为被狗官欺凌的老人出头的年轻人,不正是他么!

“谭大人!”

攒动的人群之中,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遽然响起。随着人群自觉让出一条路来,一个形容寒酸、落魄潦倒的老人颤颤巍巍挪着步子走上前来,面向谭汝霖的方向,直挺挺跪了下去!

“大人,您可能不记得俺了。”老人一边喘着气道,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条白布带,毅然决然系在了头上,老泪纵横地望向刑台上的英俊青年:“可俺牛老三会记着您的恩情,记一辈子!俺牛老三,今天就在这儿给您送行了!”

他这一跪不要紧,监斩官这边脸色立时就白了。要知道,眼下这四名死囚都是太后钦点的“逆犯”,旁人但凡跟他们沾上一点干系,那就是想都不必多想的必死无疑!

监斩官一脸惊恐地瞪着跪在下面的老人,半天没说出什么话来,反倒是旁边一同监刑的天机处“特使”开了尊口:

“让他跪送吧,民意不可违。”

说完,这位神秘的特使转向谭汝霖,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近乎缥缈的语气道:“谭汝霖,你可后悔?”

谭汝霖费力地扭头看了她一眼。

“后悔?”他自嘲似的冷笑了声,旋即一字一句道:“我只恨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将你等为虎作伥的鹰犬屠尽!幸而楚国之兵不强——幸而你等鹰犬,最后也只能葬身历史洪流之下,为这个吃人的专*制王朝陪葬!”

特使并不恼火。她露在面纱外面的细长双眼微微眯起,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

“明知所犯死罪却引颈就戮,如今,你可后悔?”

听她居然问出这么荒谬的问题,谭汝霖禁不住仰天狂笑起来!笑声稍止,他冷冷地扫视了一周围观的看客,心痛着绝大多数人脸上尚未开蒙的麻木和幸灾乐祸,嗓音低沉:

“世界各国变法革命,无有不流血便能成功的。华夏千百年来尚未有为维新变法流血牺牲者,今日,我谭汝霖就不与诸君推辞了,恬颜做这先驱之人,岂不快哉!唯盼后嗣者完成吾辈未竟之事业——”

“天灭楚国,天佑华夏!”

……

这场震惊世界的“行刑”整整持续了三天。待一切尘埃落定,看客们早已散去,唯有大片大片的、怎么清洗都清洗不掉的鲜血,沉默无声地记录下了这“文明时代”黎明到来之前、最后黑暗之下的,极端原始与野蛮的刑罚,以及,千刀万剐也无法磨灭分毫的,华夏士族最后的风骨。

——————————

新罗王国所处的朝鲜半岛,于地理上维度接近楚国华北、东北一带,属温带大陆气候。

时近立冬,天气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出身东北、本身又有一半俄族血统的沈夜北适应得极其之快,可自幼生长于荆襄之地的秦兵,身体眼见着就有些扛不住了。

……好冷啊。

哪怕前世也是北方人,可耐不住这一世终究享受了十几二十年的南方式温和气候,冷不丁被扔进冰窖一样的郯都,秦兵只觉自己冻得七窍生烟、魂魄离体,整个人都快散架子了。

她并不是一个娇气的人,从来都不是。只可惜病来如山倒——晕晕沉沉看了会儿《东瀛帝国维新纲要》之后,她一边艰难地用尚不熟悉的日语一句一句翻译成汉文、落在纸上,一边强忍着咳嗽。可是,咳嗽这种东西越是忍着,就发作得越厉害:

于是很快,她的咳嗽就有了把肺子一起扯将出来的趋势了。

“你怎么了?”同样伏案疾书的沈夜北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解地问道。秦兵刚想解释,冷不丁又是一阵咳意上涌,便又哐哐哐地咳嗽起来。

正难受得要死之时,一只温热修长的手轻轻搭在了她额头上。沈夜北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随即在头顶响起:“都发烧了,怎么不吭声?”

“……”秦兵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礼貌且疏离地摇了摇头:“公子,我没事……”

“秦姑娘,”沈夜北有些不悦地打断她道:“再这样拖下去,治疗成本会更高,你也会受更多的病痛折磨,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地客气了。”

不愧是自己亲笔写出来的“反派”,果然够理性、够直率——

理性得近乎冷血,也直率得近乎粗鲁了,一点都不可爱。

秦兵心中喟叹一声,只得顺着他的意思:“是,我听公子的。”

沈夜北道:“你去休息,待会儿我会叫人给你送药。”

“可是,我还没做完……”

秦兵迟疑着,却听沈夜北淡淡道:“我教你日语,并非完全为了眼下之事。若指望你帮我翻译,还不如我自己做来得快些。”

秦兵无语,以手扶额。

沈夜北话虽然说得难听,却是实言——她在这一点上,确实帮不了他什么。好在她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难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天性凉薄,因此不会因为别人的情绪变化而受到太多影响:“如此,就不多叨扰公子了。”

说罢她便起身,顶着头晕目眩就要往外走,结果一个没站稳就栽倒下去。沈夜北上前几步将她扶起来,蹙眉道:“这么严重?”

“公子我没事,就是普通的感冒……”

“感冒?”沈夜北疑惑地看着她。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奇怪的词汇。“你是说风寒之症?”

“……是。”秦兵知道自己又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就是普通的风寒,只是症状有些重。”

说完这简短的一句,她就重新咳嗽起来,脚步虚浮地还想继续往外走,然后,又是一记标准的狗啃屎。

“噗嗤。”

尴尬到极点之时,沈夜北居然没忍住笑出声来。秦兵下意识地侧脸看去,沈夜北立刻收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故意板着脸道:“你——”

“公子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秦兵竟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话说了出来。沈夜北一怔,反问:“我以前没笑过?”

秦兵难得起了捉弄的心思,笑眯眯的:“公子笑过,只可惜从前都是假笑、冷笑,以及皮笑肉不笑。”

有那么一瞬间,沈夜北的脸垮了下去,随即恢复如常:“你身体不适,我送你回去。”

“不必……!”

后面的话未及出口,沈夜北已经蹲下*身去,将后背对着她。秦兵一时有些发怔,就听他冷淡的声音传来:“趴上来,我背着你。”

秦兵慌忙推辞:“公子不可,我过意不去。”

“难道要我抱你不成?”沈夜北语气愈发不善:“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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