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星 第180章 最后一战（四）

空天立体化机动作战。

这个被后世称作“现代战争模式最伟大创举”的作战方式，此时还只是一个粗糙的雏形。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粗糙的雏形，最终却为异人军团不可战胜的神话画上了句号。

遮天蔽日的蒸汽飞鸢往来穿梭于天空与地面之间，充当黑骑军躲避异人攻击时的中转站。正如霍玛尼所说，黑傀儡的机动性其实根本比不上异人，但他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前提——

在地面上。

上述“定理”仅仅成立于“在地面上”这一大前提下。一旦涉及地对空、空对地作战，在没有任何树木、高楼可供依凭的开阔地带，黑傀儡就拥有了相当明显的优势。

——黑傀儡，这种自带喷气式机械装置的机甲，操作得当可以让人凭空跃上数十米高空。异人却做不到。也正因如此，在地面上所向披靡的异人们面对无数个自天空中降落的黑骑军士兵，一时间除了被动招架之外，便再无还手之力。

然而这种短时间内的优势并没有持续太久，正如霍玛尼的死并没有引起太大骚动一般。就像沈夜北在战前动员中所说的那样，雇佣兵们确实是一群“商人”，但他们和别的商人又不尽相同：

别人卖的是货。而他们卖的，是命！

霍玛尼名义上是他们的老大，本质上其实就是“老板”。老板死了，这些野心勃勃的亡命徒完全可以再推举一个——比如“将军”穆斯塔法，就是个很好的人选。

然而眼下的问题是：只要他们还能打赢这场战争，巨额尾款就能到手了！

能让人奋不顾身舍生忘死的，除了崇高的理想，还有金钱——赚无止境的金钱。

现在，这些爱钱爱到发疯的亡命徒们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梦魇一样的战斗，于是他们本能地、有志一同地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擒贼先擒王。

于是，一片血肉横飞的混乱之中，几乎所有异人雇佣兵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沈夜北身上。

其实就算他们想不到“擒贼先擒王”这一招，沈夜北那身迥异于其他人的黑色机甲也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要知道，沙漠地区阳光酷烈、气候干燥，凡是脑子正常一点的都不会穿深色衣服再去吸光吸热。黑骑军其余将士都穿着涂了白漆的黑傀儡，显然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而身为统帅的沈夜北居然如此刻意地穿了一身黑，其目的可想而知。

“高级指挥官不上前线”这一起源于西洋的现代战争原则，如今已经被世界各国奉为圭臬。然而沈夜北这位“征西大将军”、一军最高统帅，竟然冲杀在最前方，心甘情愿做异人军团的活靶子——

真的是活靶子吗？

很快，雇佣兵们就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即便同为异人，每个人的天赋和上限也都是不一样的。

绝大多数异人都只能通过骨骼关节、肌肉控制千机丝，也就是说，一旦使用千机丝就不能同时使用其他武器；然而他们此刻围攻的敌方将军在娴熟操纵千机丝的同时，居然还能使用枪-械——

他手中所持的怪异银色枪-支，正是沙漠之狼。

雇佣兵这边也有一些人装备了沙漠之狼，当初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可现在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楚军之中，不止沈夜北一个异人。

当所有雇佣兵都开始围攻沈夜北之际，楚军其余异人也悄然出动，在外围时不时地骚扰一番，帮沈夜北分散压力。纷飞如麻的千机丝之间，呼啸穿行着不可计数的子弹；半空中的战斗与地面上的厮杀遥相呼应，喊杀之声响彻天际，痛苦哀嚎却掩藏于黄沙尘土之下，血色艳绝，腥气冲天，生生造就出一幅冥世之景。

沈夜北。

那是怎样一只怪物啊……

多年之后，在那场战争中、与沈夜北正面交过手后却仍幸存下来的异人，再回忆起那时的场景，都难免在心有余悸之余，又颇有些感慨万千的意味。

——几百名异人的围攻之下，他却如鬼影般操纵着黑傀儡，以常人所无法想象的速度穿行于地面与天空之间，闪躲着无法正面防御的攻击，同时对周遭一切展开有条不紊的杀戮。凡试图靠近他的异人，下一秒都要么被千机丝刺穿双眼、要么在逃跑中被沙漠之狼的子弹击中后颈，要么被气刃砍断手脚……

能杀者格杀勿论，杀不了就废去四肢、剥夺行动能力！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异人倒了下去。楚军这边伤亡也并不乐观，甚至比雇佣军团还要严重，然而他们却并没有丝毫怯战后退的意思。

事到如今，即便是个瞎子也看出来了：将军这是将自己当成了吸引敌军火力的“靶子”，以此来保证大家的安全……

“我们会拼尽一切力量，保全诸位将士。”

这是将军战前动员之际对黑骑军所有人的承诺。那时底下众人都以为他是在说些漂亮话，却不料这并不是空头支票，而是货真价实的誓言。

说到，就会做到。

沈夜北将军，是位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相比楚军士气的日渐高涨，群龙无首的雇佣军团反而开始犯起了嘀咕。随着伤亡人数的急剧上升，他们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打下去了——

关键是，为什么这么多人团团围攻之下，沈夜北还没死！

明明要害处都已经中了好几枪了，为什么还不死！

包围圈正中，前来支援的天机处异人背对着沈夜北，速度极快地解决掉又一批冲上来的雇佣军，一边用冷漠到呆板的语气道：“你受了重伤，不要强撑。走吧，这里由我们来应付。”

“……”

废话。

沈夜北没有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势，但他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血液正从体内不断流失，以及视线的逐渐模糊。

——那是专门对付异人的、沙漠之狼的子弹。

更加糟糕的是，这次却并非穿透伤。子弹滞留在体内后弹头会偏转、翻滚，然后在体内造成空腔、破坏器官组织，后果比穿透伤更为严重。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可如果此刻他撤退，失去主心骨的楚军战士一定会军心大乱，那时便会前功尽弃。

可能是因为神志愈发不清醒的缘故，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居然一反常态地回了那人一句：

“陈厌，学学你弟的不管闲事吧。这里是我的战场！”

正在他于伤重之际苦中作乐、插科打诨时，远处又传来了履带碾地的巨大响声，以及震耳欲聋的喊杀冲锋。意识到楚军后援赶来的雇佣军们面面相觑——

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们已然心生退意。

关键时刻，一声尖锐的哨声遽然响起。

是撤退的暗号！

终于找到台阶下的众雇佣兵立时收起攻势，迅速后撤，如潮水一般褪去。鏖战许久后骤然得到喘息之机，很多黑骑军甚至没反应过来：

敌人，这是认输了。

……这就赢了？他们居然把号称能灭掉十几万人的异人军团给杀退了？不是做梦吧？

反应快的人们已经开始山呼胜利了。还活着的所有黑骑军战士纷纷欢呼雀跃、有的甚至原地跪下、喜极而泣。

结束了……这噩梦一样的“绞肉机式战争”，终于结束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站在人群后方的沈夜北却颓唐地缓缓坐了下去，将沾满血的气刃收回剑鞘，又把子-弹早已打空的沙漠之狼放在地面上，然后，缓缓地阖上了双眼。

——你相信个人英雄主义么？

——你真的相信，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成为扭转两国、甚至两种文明命运的关键么？

我不相信。

无论是个人英雄主义，还是个人力量对历史进程的决定性影响，我都从不相信。

但是好在，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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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

冥冥之中，他似乎听见了秦兵的声音；张开双眼之时，正对上秦兵那张数月未见的脸。

是做梦，还是他已经死了，而这是他在阴曹地府里见到的“幻象”？

“公子。”

对视的那一刹那，秦兵冲他温和地笑了笑：“你昏迷了三天，好在终于醒过来了。”

三天……！

沈夜北眉头紧蹙地试图挣扎着坐起来，却不曾想浑身上下竟一点力气都没有——现在的自己，虚弱得简直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不必担心。”

多年的陪伴带来的默契让她立时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拉赫曼尼死了，托克逊城不攻自破。”

见他愕然地望向自己，秦兵似乎觉得有趣似的轻笑了声：

“异人军团战败之后，拉赫曼尼设下的第二道防线形同虚设，而当第二道防线被攻破后，他们自己人就闹起了内讧。现在外界都传闻拉赫曼尼是兵败自杀，可据线报反馈，他其实是被下属毒死的——真的很戏剧性，不是吗？”

戏剧。

是啊，确实太“戏剧化”了。

“所以……”

他试着说了句话，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这里是托克逊？”

秦兵点了点头。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朱五七那嘹亮的嗓门随之响起：

“小白脸将军，终于活过来啦？外面有位不速之客，已经恭候多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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