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 第2章 第二日

云浮苑内没停留多久，便出来，还需入宫复命，谢启衍的步伐微快，却在曲折的长亭里瞧见那抹淡碧色的倩影。

她手里捏着鱼饲，浅笑地看着池中鱼儿，远远看去明媚高贵，不染尘世，美如皎皎如崖上明月，不可方物。

谢启衍微微停驻脚步，许久不见，如今有着别样的心情，她也比以前美得多。

锦宓的身旁跟着侍女，正乘着伞，此刻却没有下雨，只有些许午后的微阳。

谢启衍将手负于身后，走向她，锦宓洒着鱼饲，也察觉了他的靠近，笑颜渐渐淡去，开口道：“世子不着急入宫复命吗。”

谢启衍脚步停在她不远处，显得有些局促，“稍后再去，不着急。”

锦宓颌了首，这时才把目光转向他，“世子是有事要说吗。”

谢启衍微顿，是她什么都不问，更让他不安，方才母亲也说了，秦诗荷与他无关，便早让人给她安顿个归宿，莫让锦宓多想了去。

“此前沙场上，秦副将为救我而死，唯留下其妹，见其可怜便带了回来，仅此而已，过几日我会令人安顿好她。”

“我已经安顿好她，世子不必再劳心。”锦宓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顿了一下，又道：“西厢房的偏房，离你的房间很近，平日里你们要见个面也方便。”

谢启衍皱了眉，就像他的解释没有了任何意义，试着问道：“你这是何意？”

锦宓将最后一把鱼饲扔进水里，“秦姑娘入了谢家，若能生下一儿半女的，也弥补了我这个为妻所欠之责。”

谢启衍面色变得不太好，“你希望我纳妾？”

锦宓打量着他，试着道：“还是说你想娶她为妻？”

谢启衍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如果是这样明日我便让秦姑娘离开。”

锦宓轻轻一笑，明艳动人，“我已经不生气了，秦姑娘你便纳了吧，别白费了人家的心思。”

谢启衍有些紧张，正想说些什么，锦宓则道：“先入宫复命吧，迟了莫让我父皇责罚了你，我们之后在谈。”

说罢，她接过侍女的油纸伞，越过谢启衍，他道：“我不想纳什么妾。”

父亲不曾有过什么妾室，他也一样，不曾动过这样的心思，即便是他们有些不合，奔波地这一年多里，才逐渐明了对于锦宓，他并不是没有丝毫情意的。

锦宓顿了下脚步，没有回应便离开。

……

西征回来，自是要入宫与皇帝复命，这一路上谢启衍都心不在焉的，以至于皇帝的问话，他都没听明。

皇帝见此，也就早早放他回去了。

一整夜，回到王府里的，谢启衍都没再见到锦宓，更没寻到她，这个人就像在避着他一样。

翌日清早时，谢启衍让侍从早些把秦诗荷的去处安排下来，随后他便去了早朝。

从朝堂上回来时，下起秋雨，雨势之大，遮上了油纸伞，仍是湿了左肩。

询问锦宓在哪，府上侍女答公主出门去了，具体去了哪，众人也不知晓，近来她总是神出鬼没的。

这么大的雨，她怎么说出去就出去了，又没个信儿，也不怕淋湿了衣裳。

今早让人安排秦诗荷去处的事有了答复，那侍从说：“昨儿公主掌了诗荷姑娘的嘴，诗荷姑娘这便病上了，这是离不了王府了。”

谢启衍听言，微微挑眉，这又病上了，让人走倒是显得过于不讲情面，只能暂时把人放在府里。

锦宓虽任性，但极少会拿他人出气，动手打人之事少之又少，这可是说明她还是想着他的？

秦诗荷的事，谢启衍交给张管家去处理着了，锦宓不高兴，他便离得远一些。

这雨下了一整天，直到夜至，谢启衍去到东苑锦宓的寝阁里才寻见她，房门正敞开着，她席地而坐，听着细雨声。

一旁的檀桌上放着茶水，不冒热气的冷茶。

入夜，锦宓的长发是散披在肩上的，柔顺且自然，见谢启衍的到来，她只是淡淡的瞥一眼，捧着冷茶喝。

锦宓的指甲是苍白的，若不是绛点着唇，整个人似乎很没有起色，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他们成婚时，锦宓才十六岁，与他相差七岁，虽然出嫁的年纪，在谢启衍眼里，她就还是小姑娘，也一直以兄妹的感情看待她，他自来没有非分之想。

转眼间竟到了十八的年纪，身姿窈窕，天姿国色，却少了份灵气，是因为他吗。

谢启衍在一旁盘坐下，“今日你去了哪？”

锦宓只是望着屋檐外的雨水，显然是没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她喜欢阴沉沉的天，因为这样会让她感到好受一些。

谢启衍见了桌上的茶水，道：“茶冷了，让人拿去重新热一壶。”

“不必。”锦宓看向谢启衍，他就坐在身边，他们之间隔了三万里路，永远不相交。

“冷了的，热不了。”

谢启衍微顿，搭在茶壶上的手缩了回来，“宓儿，你好像变了。”

锦宓回道：“你也一样，你以前很疼我的。”

谢启衍哽住了话语，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成了这样，他也不想，“我是哥哥，照顾你是应当的。”

话还没说完，锦宓开口道：“所以启衍哥哥，如今有所爱之人了吗。”

可她从来没把他当成过哥哥，他曾说不爱她，他们也不该成婚，是她让父皇下旨，强迫他娶她。

锦宓心里清楚，他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不够爱她而已，即便是成婚后也事事顾着她，出征一年多，也时常写信给她，只是这一次回不了头了。

谢启衍看着她的凤眸，仿若有星辰，却又很快黯淡无关，他回道：“有了。”

锦宓浅浅一笑，放下手中茶杯，“那真好。”

他熬了一天的忐忑不安，终于在此时安定下来，谢启衍挪着身子想靠近她。

在辽西时曾有一场战役，他深陷泥潭，难以脱身，将死之时疯狂想见的人是锦宓，或许早就喜欢上了，只是发现得晚了些。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秦副将率军赶来，他免于一死，秦副将却中箭而亡，正因如此才对秦诗荷有了几分照顾。

如今辽西战事平定，锦宓也长大了，他也想对她好，是哥哥亦是夫君，谢启衍抿了下唇，正开口，锦宓的话语先响起了。

“我们和离吧。”

仿若一瞬，谢启衍僵住了靠近她的身形，他错愕道：“为…为何？”

锦宓侧首看他，她眼眸里是无比的平静和淡漠，“和离吧，我想改嫁。”

谢启衍道：“嫁给谁？”

锦宓回道：“不会是你。”

谢启衍有些局促不安，连忙道：“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更不会躲着你，我…我是欢喜你的。”

此次回来，他想着一切开始，而她却在准备结束了。

锦宓眼中掠过一丝苦涩，欢喜她？是不是太迟了。

她收回目光，此时黑夜的雨声渐大，苑内池水涟漪阵阵，清风拂起她的一缕秀发，很美。

“启衍哥哥，我的翠玉镯子呢。”

谢启衍顿住，那是他出征时，锦宓交给他的，欢欢喜喜说着若是想她，便看看镯子。

他将镯子放在随行的盒子里，却在回来的前几天弄丢了，如今她问起，他哑口无言，是他不够重视。

谢启衍垂眸，“……不慎遗失了。”

锦宓瞧他片刻，淡淡一笑，“无妨，它不重要了。”

说罢，她站起了身，再次开口，“改日我会和父皇说，世子便把和离书备上吧。”

屋檐汇着雨水落下，清风微冷，檀桌上的冷茶被喝了一半。

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谢启衍心如针刺，低语道：“我不想和离。”

锦宓没有回应他。

锦宓：不是想当哥哥吗，成全你，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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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