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秋元想的认真,一时间脸上神色十分丰富,一会长吁短叹、一会眉飞色舞。
一旁,慧娘见此只觉得这孩子是癔着了。小小年纪便被男色迷惑。忙掀起车帘偷偷朝车夫打手势,催促他快些赶去沈府。
哪知车夫不仅未听她的话加快速度,反是轻吁一声,干脆利落的拉停了马车?
车外适时传来男子爽朗带笑的声音,“小姑娘不是急着去见未婚夫吗?这可不是去宗府的方向啊。”
应秋元回过神来,越过慧娘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却见一中年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人与马横停在马车前,正巧挡住了他们前行的道路。
袁仟见车帘掀开,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浓密的黑发下是一张同声音相符的稚嫩脸孔。
这姑娘同他猜想般,年岁不过十一、二岁。
当年医圣上野椿医治好宗家家主宗岩松后,宗岩松为报上野椿恩惠,在上野椿提议下答应替双方小辈定下婚约。
此后上野椿同沈复延成婚诞下一女上野秋,众人皆以为同宗家大公子定下婚约的便是此女。哪知前些年上野椿却公然宣布与宗度定下婚约的另有其人,乃是她的大女儿。
这大女儿姓甚名谁,年方几何无人知晓,但有一点却是众人皆知的——
这大女儿不是沈复延的种。
因着这层缘故,少不得有那好事者多方打探,想要查清这个大女儿的生父。只是生父是何人没查出,其它边边角角的消息倒是知道了一些。
比如——上野椿生下这个女儿没多久便跑了。母女多年不曾相见。而近日,远方有消息传来,好似是这小姑娘的爹也不打算要她了,派人将她送至幽州投靠她的生母。
这般看,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
袁仟看向应秋元。这姑娘年岁小,神情稚嫩,但一张小脸白中透红,脸蛋比同龄姑娘还要圆润几分,想来过的其实不错,并未有流言那般艰辛。
思及此,他和善的笑了笑,带着几分打趣意味问道:“小姑娘是想去见大公子吗?”
“嗯。”
应秋元点头。
慧娘却一脸纠结,隐晦的提示道:“小姐,还是应当先回一趟家。夫人、老爷正等着你一道用膳呢。”
应秋元闻言只垂下眼帘默默的摇了摇头。
慧娘见此亦只得妥协。
待一行人来到宗府大门前时,袁仟下马带路,慧娘下车跟随应秋元左右前去探望宗度,车夫则侯在门外等着二人。
袁仟虽是外姓人但身为宗岩松心腹,在宗家地位极高。连宗度生父、家主宗岩松独子宗绪亦不敢轻视他。因此三人一路行来,皆十分顺畅。
宗家靠山而建,占地极广。其内地势不平,起伏颇大,时常见一孤峰于层峦叠加的楼阁后耸起,云雾缭绕处偶有野兽嘶鸣、众鸟群飞之音。
宗家不愧是人族最大势力,身处其中,应秋元敏锐的察觉内里的灵气比之外界丰沛纯净不少。
这身家——
应秋元内心暗自艳羡,可待想起世代困于灵气困乏的清虚之境的兽人时又微微有些伤感。
一行人越过重重楼阁在一处宽敞明亮的花厅停了下来。袁仟示意应秋元同慧娘在此等候并吩咐侍女奉茶待客,随后便命人将未婚妻前来做客的消息告知宗度。
“大公子喜静,平日不喜有旁人打扰。且此次未提前告知,在下便不好贸然带小姐前去,但他听闻小姐前来拜访,不多时定会前来。”
应秋元闻言点点头,挺直腰背坐在木椅上,一脸的端庄。
慧娘见此又默默叹了口气,内心十分忧虑。
这孩子年岁虽小,却已能看出日后耽于美色的前景了。
如今宗岩松闭关,袁仟作为他的心腹身兼数务,不得闲,因此未久陪,不多时便匆匆告辞离去。
应秋元等了许久,宗度却一直没来,不仅是宗度,奉命前去报信的侍女也未归来。
这有些奇怪。
慧娘却只觉尴尬,趁机说道:“想必宗度公子事忙,不若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应秋元抿了抿唇没回话。
慧娘见此有心安慰,应秋元却已起身,声音清脆道:“慧娘我们回去吧。”
闻言,慧娘终是松了口气。哪知二人离去时,经过一处花树繁密之处,应秋元身形一转,却是转瞬便消失不见,徒留下一带路的侍女与慧娘两人面面相觑。
慧娘面色尴尬,侍女脸色亦有些怪异。但两人想法是一样的,应秋元离去必定是去见宗度了。
应秋元一路漫无目的的走着,她没有一定要见宗度的意思,只是一时间没整理好思绪。
不得不承认,她暂时不想面对丘为。
这般,不知走到何处,耳边隐隐传来细碎隐忍的争执声。不仅如此,空气中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应秋元体内有一半的兽人血脉五感比旁人灵敏许多,她察觉不对劲,立即寻了一处地势略高、视线敞亮的顺风处观察。
随后她便听到了‘大公子’‘夫人’等模糊的词汇。
说话的正是此前奉袁仟之命前去报信的两名侍女,但如今她们一脸忐忑,神色仓皇略有些惨白。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前世宗度虽贵为宗家长孙,但因其资质极差,并不讨父母欢喜。而估摸着时间点他前不久又与丘为争执伤了身体,在外人面前丢了宗家脸面,如今……难不成是被父母联手责难?
此前应秋元同慧娘暂歇的花厅想来离宗度的居所已经很近,这般应秋元未及多想便循着侍女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哪知离宗度居所愈近,空气中的血腥气却愈浓,与此同时还有妇人压抑、饱含憎恶、惊惧的惨叫声。
一声声断断续续、时轻时重的敲打在应秋元心上,弄的她很是不安。
离的近了,隔着朱红窗柩,应秋元听见一声饱含憎恶却又十分平静的声音——‘贱人。’
是中年男子特有的浑厚音色,略微沙哑。
应秋元没忍住好奇心,贴着窗角,缓缓伸出半颗脑袋,透过一指窗缝朝屋内看去。
‘噗嗤!’
伴随着利器入.肉的声响,妇人的惨叫声骤然消散。
屋内被匕首刺中的妇人失去力气般缓缓倒在地上,眸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愕。
她一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腹,一手缓缓朝身前的少年伸去,带着血肉的尖利指甲恶狠狠的掐住少年脖颈。
少年侧对着窗外,应秋元看不清他脸色如何,但能瞧见他脖颈处被指尖抠挖出的淋漓伤口。
但这比起妇人的致命刀伤算不了什么。
很快,妇人彻底咽气,掐住少年脖颈的手也如同枯叶般颓然落回地上。
站在两人身后的中年男人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倏地,他开口叫出了少年的名字,“宗度。”
男人声音很冷,带着一股刻意拿捏的高高在上的态度,压抑着一腔厌憎混乱的情绪故作冷然道:“如果你早些告诉我实情,或许事情也不至于到这一步。”
少年背对着他,头微微垂着,只一动不动的看着躺倒在地的妇人尸身。
见宗度不回话,男人也不生气,只缓慢而沉重道:“别以为你杀了你母亲,这事就完了。终有一日,我会查出那人来。”
说罢,他袖袍一挥,转身走了。
这时,应秋元才看清他的相貌——是宗绪,宗度的生父。
宗绪离去突然,误入案发现场的应秋元紧紧贴着窗角,生怕被发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等他身影彻底消失,她才重重松了口气,可稍稍抬起上身、回头一看———却是对上屋内少年的目光!
他手中仍擎着滴血的匕首、俊秀苍白的脸上亦溅染上他母亲的鲜血,眼眸黑沉,神色阴鸷。
但细细一看,又只觉他很平静,平静的有些漠然。
妇人身下渐渐晕染出大滩鲜血,如同一朵急剧盛开的绚烂花朵。
在这恐怖而诡异的场景中,少年单膝着地,半身困于淋漓鲜血,目光阴鸷的看着应秋元,也不知看了多久?
应秋元同他大眼对小眼,终究没忍住,‘啊!’的一声惊叫,撒开腿跑了。
这不怪应秋元。她前世灵魂大多时间处于沉睡中,重来一世,虽多了些许心眼,但短时间心智却也无太多长进。
这时候,她一边撒开腿跑路,一边脸色讪讪的想着………她一直以为宗度入心魔前是个身体孱弱、饱受欺负的可怜人,可如今看没准这人从小心便是黑的,不然他前世怎么就能成了统御三族的王呢?!
人各有命!学不来学不来!还是跑路要紧——
这时候,她却是隔的远远的再次看见那两名脸色惨白的侍女身影。
这二人没走远,一直守在宗度居所附近。
步伐一顿,身子一转,应秋元身形矫捷的转了个方向,成功避开这二人。可人是避开了,奈何耳力太好,两人的谈话声却是再次传入她耳中。
从这二人的谈话声中,应秋元隐约理顺了此前发生的事情。
那妇人叫陆婉,确实是宗度生母、宗绪的正夫人,可她在外有了旁的男人,并且还怀了那人的孩子。被带绿.帽寻常人都忍受不了,何况是宗家二把手宗绪。
宗绪心性手段不比其父宗岩松,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娘家依附的女人却是再容易不过。
他给陆婉下了钩吻。此药具毒,食后外表无异,但体内五脏六腑会随时间推迟逐渐腐蚀、并且皮肤骚.痒无比,会令人不由自主的抠挖。
他以此逼问陆婉外面的男人是谁?可陆婉性情却也是极烈,即便痛的满地打滚也不肯说出那人名字。
没有尽头的折磨,堪称生不如死。
是宗度给了陆婉一个解脱,即便这个女人从不曾爱抚他。
宗度是宗绪的种,这从多年来陆婉对他的冷淡厌憎的态度便能断定。
此前宗绪因宗度是长子的缘故对他还不错,但如今看来……此后他的日子应当是不太好过的。
“老爷对外宣布夫人死讯,但并不安葬,只命人将尸体置于水晶棺中,说是等百年之后想与夫人一同下葬。”
“夫人如此待他,想来老爷也是有情有义。”
“什么有情有义……”
侍女压低声音说道:“水晶棺被放置于琉璃殿,可你想琉璃殿离什么地方最近?”
不待另一人追问,她又急时解说,“琉璃殿靠近练武场,我看啊,老爷这只是表面功夫,想做的不过是引那男人前来夺棺,届时在练武场附近的侍卫前去捉拿必也十分迅猛。”
“那男人会来吗?”
“谁知道。”
“那大公子——”
安静了片刻,那人说道:“方才我听处理尸体的人说,老爷命其闭关,什么时候想起与那男人有关的线索,什么时候便出来。”
“那未想起便一直不出来吗?”
“嗯,对外就说是与丘家公子比试伤了根基,需得闭关养伤……”
没有继续听下去,应秋元在那二人走后不久,从假山石下的空洞钻了出来,脸色有点呆。
前世她仗着一双利索的狗腿,跑的飞快,时常躲过丘为的故意为难,对此她还曾十分得意。
可如今她却在想方才……她是不是跑的太快了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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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