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薰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羽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可谓善卖椟矣,未可谓善卖鬻珠也。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今天早上我赶集的时候,恰巧碰见有一名老人在卖东西。”
“他卖了什么?”
“一个镶满了金银宝玉的笼子,里面锁着一位白皙清秀的少年。”
“那你买了什么?”
“我倾尽了身上所有的财产,买下了精致的笼子。”
“我的傻女儿,一条人命怎么也比笼子的价值高得多。”
“唔……我想的是,买下笼子,是不是也可以打破桎梏他的囚禁之物,归还他的自由?”
“你呀……还是太过天真了。”
一条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和吆喝声不绝于耳,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被一位雍容华贵的妇女抱起,她娇娇软软地在耳边和母亲道着今日的所见所闻。一大一小,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渐行渐远。
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们,直到母女的身影完全湮没在人群里。
——前传
璘汐被绑架了。
绑架她的那人特别会挑时间,正好在她为亡故的父母守孝期满之后不久。
她无牵无挂,孑然一身。
可是除却父母留下的丰厚财产,她一无所有。
奇怪的是,绑架她的人竟然拒绝了她以全部身家财富换取自己自由的要求。
更奇怪的是,绑架她的人似乎从来都没有将她放走的打算,只是将她囚禁在山上的一栋精致的小木屋里,不让她踏出半步。不仅如此,他还让她或者较绑架前更为舒适的生活,锦衣玉食,堪比王侯贵族。
那人未对她说过任何一句话,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让她无法清晰看到他的模样。
纵使她视力再好,也只能窥见一个模模糊糊的高挑的身影。他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动作小心翼翼,他的指尖细长而温柔,她能感受到那是一双形状极为好看的双手,触碰到她的时候永远带着冰雪初融的凉寒之感。
她逐渐习惯了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甚至于渐渐忘记了曾经她经历过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她忘记了自己是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大脑里一片空白,原本所剩无几的记忆被一点一点地冲散,有时候她总是会恍惚地想起什么,可是等她真正静下来去捋清那些虚无缥缈好像存在过又好像从未发生的事情时,却从未找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有些东西却好像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里,生根发芽,直到根深蒂固,牢牢盘踞在她的记忆深处。
例如每日萦绕在鼻尖浓烈的药香,药虽苦,但气味却透着春日的芬芳。
再例如,那个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对她无微不至的夫君。
即使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基本的生活技能,忘记了那么多重要的东西,她却始终记得她生命中弥足可贵的救赎之人。
她的夫君是一个哑巴,但是他是一个很温柔细致,并且会时时刻刻都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哑巴。他对她的照顾总是无微不至的,她有时候甚至想,如果她是一棵小树,那么他一定是清新的空气、肥沃的土壤、温暖的阳光。
璘汐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生病发烧的时候,他是怎样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她身边,他隔一段时间就和她抵着额头感受她的体温,她的病不好,他就担忧得吃不下饭,等到她最终病愈时,他面色透着青白,浑身上下已经整整瘦了一圈。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
璘汐不止一次这样问他,她还有很多疑问,例如她的身世,她和他是如何相知相爱的,为什么她不能踏出小木屋坐落的深山中,到集市上看看?
每当她问出类似的话,他始终都不发一言,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之中。
*
他不是她的必需品,但是没有了他,她却仿佛失去了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东西。
想到他的时候,她总是觉得,或许丧失记忆,四体不勤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喜欢像只猫似的慵懒地窝在他的怀抱里,紧紧依靠着他宽厚的胸膛,认真地数着他的心跳声。
而他总是会以手代梳,帮她整理她黑亮柔顺的青丝,替她挽一个漂亮的发髻,轻轻地吻下来,带着珍惜和爱怜。
他很喜欢和她亲密,恨不得一天中的每个时辰都和她在一起,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并不抗拒他的陪伴,只是有些害羞,常常在他带着绵长情意的灼热注视下偷偷红了脸颊,绯红的艳霞一直蔓延到耳后根。
他教她写字,画画,抱着她一起看话本,与她缠绵直至夜深之时,她常常有一种错觉,他似乎对她生活的一切细节都了如指掌,却仍旧无法忍受她露出要离开她的迹象,他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她从他的眼神里却可以看见他的喜怒哀乐,而她最爱的,这正是他这一双深邃透亮的,仿若盛满了万千星辉,又仿若被墨色层层渲染,工笔精心雕刻后的眼眸。
他们琴瑟和鸣,平常夫妻之间都有一段或长或短的磨合期,而他们却似乎天生就有默契,不,准确地说是他好像就是照着她理想中夫君的样子,就这样水到渠成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不偏不倚,填补了她生命里的那份空白。
只是他从来都不愿意让她踏出他们的家门一步。幸而她不甚在意,在家里的院子里种花植树忙得不亦乐乎,待他回家的脚步声响起之时,她会迈着欢快的步子,依靠在院子的门框上等待他归来。
俊美少年郎踏着残阳踱步到她的面前,他的面容在斑驳的树影的掩映下,一半沐浴在瑰红色的余晖里妖烨无双,一半湮没在灰黑色的阴影中低沉魅惑。怎么看都是她心心念念的秀致模样,她爱惨了他这个样子,总是想冲上前去踮起脚尖用手指勾勒他优美的下颚弧线,轻抚他为她微微滚动的喉结。
突然有一天,在他们约定好的那个时刻,她没有等到他。
她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门口等他回家,她只着一身薄薄的单衣,因为她在等待他回来替她披上带着他温热体温的狐裘,为她驱散等待他而染上的风寒。
他是一寸一寸地爬回家的,经过一场梅雨的侵蚀,门前的道路泥泞不堪 ,千疮百孔的手已经无力撑起自己高大又沉重的身躯了,四肢僵硬,最清晰的感官就是视觉了,可是渐渐的也被焚身挫骨的疼痛感狠狠肆虐着,他终于看见小小的蜷缩成一团的她,在寒风里瑟缩着。
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的清晨,她买下了那个笼子,他趁机逃走,为了谋命做了摄政王的杀手,手上人命无数,可尽管如此,他也没能阻止少女被满门抄家的命运。
她是丞相之女,而丞相贪污被查,圣上大怒,下处死令,株连九族。
他的女孩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抽噎,而她背后堆砌的确是她血肉至亲的尸体,她的脸一半埋在膝盖里,露出的一双杏眼空洞无神。
剑起剑落,他干脆利落地解决掉那些想要杀害她的人。
而她看着满身血污的他,猜想他就是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哆哆嗦嗦地想要躲开。
她是他的整个世界啊。
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他距离她如此之近,妄想一旦被满足,就像打开了堵住洪水的阀门,某些偏执的想法日益滋长,让他心痒难耐。
他要她完完全全属于他,于是以这样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占有了她,倘若她知道真相,恐怕会厌恶他、憎恨他,最后疏远他,永久地将他抛弃吧。
谁曾想过最为亲密的枕边人内心住着啃噬灵魂吞没生命的野兽,时时刻刻在打磨着锐利的刀锋,编织着繁密的大网,苦苦隐藏着偏执深刻得密不透风的感情。
他看着她朝着自己跑过来,穿着他为她一针一线缝纫起来的素白色衣裙,裙角随着她的垫脚又落脚翩飞着,快要摩擦到他拖曳在地上的头发。
快了……快了……
他抬起头对她微笑,神态还是那样温柔宠溺,如果忽略掉已经快要腐烂的血肉和浑身遮掩不掉的将死之气的话,他还是她心里的那个陌上少年,如玉如砌。
他在等她低下头来……
他在等她将他搀扶起来……
他在等她的心脏处朝着他靠近……
她在大口大口地喘息,呼吸急促,与之相对的是她的逐渐消弭的生命征兆。
他被刺杀的时候,最放不下心的是她。
他走了,她该如何呢?
她会改嫁吗?她会和其他人读书作画吗?她也会对着其他人温婉地笑吗?她会不会……不要他了?
当然不要啊。
她怎么会要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本来就是他掩耳盗铃,本来就应该咎由自取,他还在幻想什么?
她躺在他怀里,安静得仿佛睡着一般。
他看着插入心脏处的匕首笑得癫狂,抚平她微微皱起来的眉头,感受着她身体的余温。
粗哑的声音气若游丝地响起,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喜欢……喜欢你。”
“很想……很想……你。”
现在,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离了。
天亮了,青砖白瓦的典雅屋檐下有一个小小的院子,一对璧人紧紧依偎着,好似在缠绵着耳语。他们身后花团锦簇,绿茵茵的草地上还结着清晨的露水。
如果有人在他们躺下的身躯处掘地三尺,会发现地下埋着一个精致的笼子,雕满了金银珠宝,边框不留空隙地用美轮美奂的花纹装饰着。
男主杀女主不是无缘无故,是有原因的。
如果男主不杀女主,女主也会被追杀她的人杀掉,男主觉得:如果是这样,倒不如他自己把女主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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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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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买椟还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