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和涂澈点的是绿茶,常乐觉得这绿茶倒算是清新爽口的,轮回司司主徐长卿喜欢喝茶叶,常乐这么多年三天两头的去蹭茶,倒是也没给他带过什么像样的茶叶。
这样想着便打算下楼给小老头挑点像样的茶叶。各种不同的茶叶被分别装在精致的琉璃罐里面,只看那品相就知道是茶中极品。还是绿茶适合老年人,这样想着,便挑中了一种绿茶问茶匠价格,得到的回答是二十五两银子一两茶叶,什么啊?常乐倒吸一口凉气,自己辛辛苦苦的月晌一个月才五十两银子,她还老是违反地府律,被扣月晌那是常有的事儿。
但常乐还是咬了咬牙拿银票买了二两,看到手里那轻飘飘的一包小茶叶不免觉得无奈,不亏是屠苏第一茶楼,这价格倒也是配得上这称号。
常乐转身要走,迎面来了一位热情四溢的美娘,看样子是上了些年纪的,眼周有了些细纹,年轻时应该也可以说的上是名动京城的。
“这位是哪家姑娘啊?生的这样清秀可人,怎么从来没见过?我是琼玉楼的管事儿刘婉仪,大家都叫我刘姐。”说着,三步两步便走到了常乐面前,她笑容满面,让人觉得热情,但是又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因为笑得太过用力,竟然让人觉得有点阴森。
是瑶琴的师傅——刘婉仪。
常乐脑子里正在飞快运转,怎么办怎么办,死脑子快点想!这琼玉楼只有持有木牌的人才可进入,想来这位刘姐对客人都是清楚明晰的,看到一位未曾谋面又有点姿色的姑娘自然是很容易就引起她的注意。
常乐已经打算撒腿就跑了,涂澈又从楼上下来了。
涂澈大声问道:“好了没?”
常乐瞬间无语到扶额苦笑,这位是真的没看形式啊,这下刘婉仪更加生疑了,又来了一位她从未见过的年轻郎俊。
常乐假装淡定地到涂澈旁边,拉起他的胳膊准备逃命。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了一位女子的声音。
是那位黑衣女子!
“刘姐,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我知道刘姐的规矩是无木牌不可进,但是两位实在是想见识一下琼玉楼的风采,软磨硬泡让我带她们进来,实在是对不住了。”那位黑衣女子道。
常乐顺着声音望去,茶楼二楼一共站了两个人,除了那位黑衣女子,旁边还有一位。
他身着一袭白衣,玉树临风,常乐对上了那人的眼睛,眉眼的样子很熟悉,但是散发出的眼神又不太熟悉,好像是多了一些岁月的沉淀与从容,常乐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双眼睛。
“他俩临时有事,所以先行一步。”黑衣女子道。
“既是姑娘的朋友,那以后常来琼玉楼玩啊。”刘姐又友善地说道。
这黑衣女子来头不小,刘姐都要卖她面子。两人看黑衣女子给自己解围,现下情况也不好问什么,假装淡定地往外走,就在快要到门口时,后面又传来了声音,不过这次是那位白衣男子。
“乐乐!”
常乐回眸,又对上了那双眼睛,依旧觉得熟悉,她应当是见过的,啊!头痛欲裂!
她失忆了,她对于她的生前一无所知,地府人人都议论,为什么一个鬼在地府待了三百年还不去转世,大家都不知道那是因为她失忆了。她也不知道是自己在刻意回避还是有人将自己的记忆封锁,可是不管是哪种情况,一位没有生前记忆的人,如何去解除自己执念转入轮回呢?
她就像漂泊在无垠大海上的行船,没有目的地,就这样飘着,她看着船只来来往往,她有时也会安慰自己,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没有目的地的话到了哪里就是哪里。
她在地府有自己有朋友、有自己的小家、还有小花(一只小狗),她难道不是在像人一样好好生活吗?
刚刚那位可能是之前在某次出差时候的故人吧,自己做鬼都三百年了,怎么可能是自己做人时的旧识,常乐缓过神来,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很好笑,怎么总是喜欢抱有幻想,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周围的人一波又一波,只有自己留下了。
算啦,那位白衣男子是谁并不重要,若是有缘自会再见的。
夜晚。
常乐在床上翻来覆去未能入眠,家里的床是软的,但是旅舍的床太硬了。
而且屠苏的空气很干燥,一开始她并未注意,但是稍微察觉到了,就越想越觉得干燥,越想越睡不着。
得去打一盆水放在屋里,这样想着,常乐就搭了外衫出去。
这里几乎每天都是晴天,很少下雨,所以晚上的月亮很亮,弯弯地挂在天上,星星也很多。
常乐打完水转过身去,被屋顶突兀的一个人影吓了一跳,盆里的水全撒了。
“涂澈!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屋顶去干嘛?”常乐道。
涂撤瞥了常乐一眼并未回答,又继续一副冷淡的样子。
太不把她这个殿主放在眼里了,太过分了。常乐一下飞到了屋顶,正欲拧他的耳朵,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权力压迫。
手还没上,一瓶醉屠苏就怼到了常乐面前。
“殿主,陪我喝点。”涂澈道。
涂澈可能真的是想起伤心事儿了,常乐不语,与涂澈并排坐着,喝了一口醉屠苏,还是那个味道。常乐喝水嘴总是包不紧,那醉屠苏从她的嘴边流下,又被她随意的用袖口抹干。
“殿主可有想过去转世?”涂澈忽然问。
“嗯......”
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执念来自于哪里,也不知道如何去化解,所以去不去转世这个命题对她来讲好像没有什么思考的价值。
她现在只会思考今天想吃什么,想做什么,怎么样开心。
“今天,我见到那位叫做瑶琴的姑娘,我想起了我生前的事情,有时候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好地做一只快乐的鬼。但是生前的影响却是无处不在的,包括我做出的所有决定,所产生的所有感情。我之前想为什么要去转世,我可以一直做鬼啊,其实这可能是在逃避,不敢直面那些残酷的现实,也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可能放不下,也就永远不会有新的开始。”涂澈道。
这小孩儿真不礼貌啊,在一个老鬼面前说这个,岂不是就是在说她太懦弱不敢面对?
涂澈用余光瞟了常乐一眼,发现她正在望着手里的酒瓶出神,他从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这样严肃的表情,可能这位每天快快乐乐、大大咧咧的殿主也有她的心事吧。
坐在屋顶往下看去,整个城市都沉浸在黑暗之中,街上的商铺都关门了,还有零零星星的人家点灯未寝。
都是孤魂野鬼罢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盏灯是为他们亮的,也没有一个人与他们有什么联系。
远处的城墙上有微弱的光,映出那些还在巡逻站岗士兵的身影,守护着这个安静而祥和的夜晚。
那琼玉楼总是有些不对劲的,特别是两姐妹的争吵,那位名为瑶筝的姑娘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是姑娘已卖身琼玉楼,平时不怎么出来走动,如果自己贸然拿着木牌再进去的话,如果又被刘婉仪逮到,自己倒是蛮能脱身,但是会连累了那位黑衣姐姐。
清晨。
常乐走出旅舍,也没有管涂澈。看到门口有卖小笼包,刚刚出了一笼,香味四溢。
“老板,来一笼小笼包。”常乐喊道。
常乐找了个路边的位置坐下,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摆弄着茶杯,等着老板把小笼包给自己端过来。
这屠苏的早晨可真是冷清啊,本来市里面的高大绿植就不多,房子又黄色居多,风带起来的尘土奔走在这条大街上令人感觉很萧瑟。
就在这时,两位孩童在对面的店铺门口玩手拍手的游戏,嘴里喊着童谣。
屠苏城,美如画;晨起闻花香,夜来听虫唱。
屠苏夜,月儿亮;梦里故乡好,屠苏永安康!
做一个小孩真是无忧无虑啊,正被小孩的童真所吸引着,常乐脑子里又浮现了另一首童谣,那是来自地府的。
凑七魂,需自夺;
生者怨,死未陀;
月儿亮,可魂破。
她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这首童谣了,自己也觉得诧异,这两首完全是不同的曲风。可能是两首都有一句月儿亮吧。
屠苏人喜欢睡懒觉,所以早上并不着急开门,整条街上开的店铺也不过几家,往来的人也是稀稀疏疏。老板把常乐的小笼包端了上来。
涂澈睡眼惺忪,在常乐对面坐下。
“老板,也来一笼小笼包。”涂澈道。
“好嘞。”老板喊道。
常乐瞥了涂澈一眼。
“睡得好吗?小澈澈。”常乐问道。
“嗯,还行。”涂澈道。
这小子,又成了之前那副死样子,常乐清了清嗓子。
“放不下,也就不会有新的开始。”常乐一本正经地说道。
涂澈吃惊地看了常乐一眼,瞬间那种吃惊又转变为了愤怒,瞪着眼睛一直盯着她。常乐见到他的囧样子,笑得不亦乐乎。涂澈把筷子拍到桌上,自己一下子蹭地站了起来,常乐意识到自己玩笑可能开大了。
她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一种没心没肺的样子,有时候会忘了注意分寸,她赶紧给涂澈倒了一杯茶,站起来拍了拍涂澈的肩膀,算是道歉,涂澈坐是坐下了,但是脸色还是不好看。
“对不起。”常乐吞吞吐吐地小声说出来,真让她这样认真道歉,她还真有点说不出来,涂澈这才作罢。
涂澈的小笼包也到了,两人一起吃起了早饭,不管怎么说,她和涂澈应该算是朋友吧,虽然那闷葫芦大概率在生自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