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过我哥不做事,只不过我妈同样做得更辛苦,要不是我妈养猪,我恐怕早就没书读了。”
“死鬼,你听听,你这个弟是怎么说你的?”他嫂子狠狠地推搡了一下旁边一直不作声的伍德明,“都骑到你老婆头上来了,你这个做哥的是窝囊废吗?亏你平时还对他那么好!”
伍德明夹在媳妇与弟弟之间开始时颇感到为难的,所以就一直都默不作声,此时见到媳妇生气了,而且伍青山也开始越来越过分了,于是就把脸一沉对着弟弟喝道:“你不要以为会几下拳脚就有什么了不起,可以在这里说三道四的胡闹 。告诉你这个家如果不是我种田耕地,你早就已经饿死或者是做乞丐了,不信你就试试看!”
伍青山因为不忿气才一连顶撞他嫂子的,就已经预料到他哥迟早会帮其媳妇的。 自从母亲过身后,这个家早就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温馨感,后来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不如意之事,他备受打击下便开始产生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思想。此刻见到哥终于撕开了脸面来教训自己,只感到兄弟之间最后的一点温情在那个女人面前已经荡然无存,于是就气鼓鼓地反驳道:“我是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我就不信离开了你们,我就会饿死或者是做乞丐,我真不相信!”
“好啊,是你自己说要分的,这下可怨不得我们了。”他嫂子见状就摇摇伍德明的手,打了一个眼色。
“分就分!用不着装什么假慈悲!我同样有手有脚的,难倒还真的会饿死不成了?”伍青山冷哼了一声就转身出门而去,不再理会哥嫂二人。他心情糟糕至极,就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镇上,像个游魂般落魄地穿梭在拥挤的行人中,用东逛西荡慢慢来平复刚才激动烦乱的心情。今天的集市依然如往日那般的热闹,只不过他此刻就早已经无心凑这趟热闹了。
他随着人流来到榕树头时,听到一把最为熟悉不过的声音:“…祖传秘方,如假包换,快来买啊…”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分开人群挤了进去,一看果然是矮仔夫妻摆的摊档。
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到过这里来看热闹的了,矮仔的武摊前依旧是如以前那样用杯子竹棍竖起那块大石,此时硬气功表演早已过,地上散落着好几块碎砖头。
伍青山以前对矮子这手绝活是相当崇敬的,只是自从跟了师父孙连乾习武,尤其是苦练过铁砂掌(披手功)后,他掌上的功夫已经有长足的进展,打起树桩劈起硬物自然是不在话下。况且师父在讲授内功心法时就曾说过,世上不管什么内功,包括气功硬功,无非都是让体内的神、意、气高度集中在局部的某一点上,在保持最佳状态的情况下,把全身的劲都集中击发在想要击发的某一个点上。
这就譬如用铁锤去敲打硬木头,因为铁锤的着力面积大,通常一锤下去也就只能是在硬木头上敲出一个印来。但如果将一根铁钉摆在硬木头上,再用铁锤使出那怕是刚才十分之一二的力气来敲打铁钉,铁钉都可以应声入木三分,这就是气功(硬功)神奇的功效。道理很简单,并不象世间传说的有那么神奇。
人们处在危难的生死时刻,往往可以激发出身体内最大的潜能,可以扛起往日扛不起的重物,爬上平时爬不上的高度,跳过平常跳不了的距离。修炼内功其中最大的一个妙处,就是可以很好地随时随地都能够激发出自己身体内最大的潜能来,而不是像平常人那样只有到了危难时才有可能激发出一些潜能。内功功效就在于此,虽然神奇但都有据可依,有法可循,只要依法而练,既可望又可及。
伍青山内功根底还弱,所以还未能够体会到内功强大的作用来。不过他依照师父所指导的方法集中全身的力量去劈那些砖头, 确实可以轻松就把砖头打作两段。只是再把那两截断砖头劈成四块就有点困难了,有时偶然可以一下子做到,而大多数时还是要连打几下方能凑效。他当然知道是自己的功力还不济,因此也不着急。
武摊上矮仔此刻正在用药酒帮一个老汉搓着足踝,而他老婆则在一旁吆喝卖着那些药酒、药丸,两夫妻依然配合得十分默契。那老汉待矮仔搓了一轮后,伸展了一下足踝,觉得效果还是相当满意的,于是就掏钱买了一瓶药酒离开。随后又有一个略上了年纪的上前要矮仔帮治治膝盖的伤病痛,矮仔于是又忙开了。不大一会功夫就已经卖出了好些药酒与药丸,生意还是相当不错。
伍青山看着看着,脑海里突然一道灵光闪过,马上就冒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来。他早上从牛行气愤回来,整整一个上午都在盘算着如何妥善地处置小黄牛,只是不管是带它坐车,还是将它留在家里都有所不妥,因此一直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此刻见到矮仔夫妻卖药卖得正欢,他也就灵机一动,心想我何不也象他们这样带上小黄出去摆个武摊,一路向珠海行进一路沿途摆摊卖药,这样既可以不愁盘缠去找师父寻找工作,同时又可以与小黄朝夕相伴不分开,真可谓是一举三得。只不过是要多费些时日才能到达珠海,现在自己反正已经是不读书了,时间还是多的是。
他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兴奋,就急忙挤出人群想往家里跑,突然感到肚子咕咚地响了一下,这才想起放牛回来只顾着与嫂子斗气,到现在都还粒米未进。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袋,幸好还带着钱,于是就到树底下吃了两碗玛皮,此时玛皮早已涨价到了两角钱一碗。
伍青山回到村里时感觉到有些异样,村里的好几个妇道人家见到他走过之后,就开始在背后小声地咕叽了起来,似乎是说有关他的什么东西,只是就不知她们到底是说什么事,总之是感到有些怪怪的。他懒得去想那么多,回到家中也不再去理会哥嫂,拿上锄头赶着牛就往山上跑。他既然拿定了主意要带上小黄牛出去摆摊,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重新再做准备了。
之前他为了筹备读书时的零用钱便什么药都挖,只要能卖钱的就行,而从现在开始要挖的则是那些专治跌打用的药材。他要多挖这种药材多浸泡些药酒,或是多制一些跌打药丸,一路上的吃喝就是要靠这些来换取的了。他平日里虽然也常备有一些跌打药酒,作练功时受伤之用,或是练披手功练铁砂掌用,只不过那一点自己一个人用还差不多,要拿出来卖就远远不够,所以必须要做足准备工作。
上到山时遇到田生火木等人也在看牛,田生问他是不是要分家了,伍青山略为感到意外就问他怎知道的。田生就说中午时听他母亲讲,伍青山托关系在珠海特区找到工作后,就特意与哥嫂大吵了一场,然后自个提出来要分家,不想与哥嫂们在一起过苦日子了,而是要独自出去挣大钱捞大世界。
伍青山这才明白刚才那几个妇人在自己背后咕叽些什么,心头不由得感到一阵悲哀。不过他现在已经没空去理会这些闲言闲语的了,最重要的是抓紧一切时间去办正事,于是便轻描淡写地应付了下田生,也不想多作什么解释,然后就争分夺秒去搜寻跌打药材。
此后一段日子里,伍青山把之前挖的药材拣出那些与跌打有关的自用,而把其余的全都托给黄厚德帮卖了。然后按师父与黄厚德的方子去药店配全一些药材,买回高度的双蒸酒分别浸泡起来。又在黄厚德的帮助下把一些药碾成粉末,和上一些蜂蜜做成各种药丸用蜡密封好。因日后要卖药酒就得准备些小瓶子,他找遍了家中都没有找出来几只空瓶子,于是就趁早晚人少的时候到镇上的垃圾堆去寻找,不过收获还是不多,最后去到卫生院门外的垃圾推处才找到好些带瓶盖的空瓶子来。
在卫生院门外时,他一直都担心被黄敏娟撞见自己捡垃圾,但心里又隐约希望能在这里见上她一面。从中考放假到现在就快两个月不曾见过她,很快她就要去一中年读书求学继续深造了,前途眼看是一片光明。而自己也即将浪迹天涯,这辈子都不知还有没有出头之日。大家之间此生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就算日后能相见也恐怕会是天壤之别将成陌路的了!想到这里,伍青山但觉得心中一阵阵刺痛,同时也深深地感到自愧形秽。
当准备工作都办妥之后已经到了八月底,考虑到日后带着牛不方便投宿,而且也是没那么多的钱去住旅店,他就赶紧修理一些竹竿木条,用读书时住宿舍的那张蚊帐改做成一顶简易的帐篷,又备上一张厚些的雨衣,这样就可以随时找个稍微合适的地方来露宿了。以地为床以天作被,到时走到那里就睡到那里,颇有点像小说里面那些行走江湖的侠士那样,只不过自己就没有那么潇洒罢了。
忙完了这些工作,他又从家里找出几个化肥袋清洗干净,把仅有的一些衣物收拾好。当手碰到床尾的那块黑漆漆的乌石时,他拿起来揣着发起了呆,回想起当初在鸡笼顶捡到此石的种种情景,虽有风险却是无忧无虑快乐难忘的,因为当时母亲还健在所以一切都觉得美好充满着希望,而现在时过境迁,随着母亲过世什么都已经变了……他不觉有些黯然神伤,随手就把那块石头一并装进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