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这日,云落与常青约好前往邱瑞山神陀寺庙,求新的一年平安。
云落这才听闻,自谭龙寺住持那日遇害,官府彻查后,寺中私下收取不义之财事情败漏,佛门名声扫地。谭龙寺一时间陷入风口浪尖,便成了家家户户的饭后谈资。
败落的谭龙寺久久推选不出一人掌权大局,只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和尚,现在寺中闭关;寺庙也暂不对外开放。
这日一早,云落与常青便来到邱瑞山神陀寺庙,正值腊月底,寺院里香客爆满。
常青对着观音菩萨虔诚跪拜,心中默念心愿,摇晃着签桶,掷出一支签。
他赶紧捡起看看,是一支中吉签,心中暗喜。
云落也跪在佛祖观音下,两手合一,虔诚拜着。拜完拿着签筒摇晃,其实心中也没有什么愿望,便想:
“只要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所有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
许愿完,云落缓缓摇晃着签筒掷出一签。
云落一看,脸一黑。大凶!
可能是愿望有点太大了……云落心想。
常青凑过来看看,皱紧眉头。二人就这么投些香火钱,当作花钱消灾。
可常青自己还是不放心,坚持去找寺中师傅求个平安符,而云落就在寺院的树影下等候。
她看着来来往往求神拜佛的香客,每个人匆匆忙忙的,人头攒动,大多数都是长辈牵着孩子过来求个平安,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团圆幸福的笑容。
既嘈杂,又热闹。
而云落一人孤零零的身影,显得更加落寞。她想起,还有十天就是正月初八,青山书院尚先生与次欢大喜成婚之日……
就算自己已经再不能回到过去,还是想偷偷看看尚先生,只要他能幸福就好。
正思虑着,她的身后熟悉又沉重的声音传来。
“云儿。”尉连迟沉声道。这样的称呼,也是不想旁人发觉云落的身份,避免给她招来麻烦。
云落惊慌地回头,不知该如何再面对他,眼神却无处躲避。
“尉连迟。”云落顿感心跳在胸膛起伏。
没想到再见云落时,她会连名带姓称呼自己。尉连迟虽心中失落,还是掩饰不住相见的心悦。数月不见,云落比以前更清瘦了,似乎长高了一点。
“云儿,可否与我到马车内相谈。”尉连迟知道此刻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
“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云落却避开视线,别开身。她的内心至今还是无法原谅他,更没有什么可谈。
话刚说完,她却被尉连迟一把拽住手腕。云落惊愕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惊慌失措。
为什么自己只要一对上他,心跳便急促不已……
“云儿,对不起。”面对尉连迟的沉声道歉,她却不知他早已在梦中尝试了百遍,可每一次都无法挽留她。
云落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满面愁容,再不像从前那般意气风发,他消瘦的面颊、泛红的眼尾,每一处都让云落心中触动。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可以让自己不忍推开他。云落不停反问自己,回避着眼神。
想着,便被尉连迟拉着穿过人潮,走出寺院,上了马车。
马车旁,侍女寒蝉惊讶地看着云落,心中更多的是欣喜。可侍卫云焕看着二人沉着脸,知道此刻不宜多言,拉着寒蝉先走远,腾给二人独处空间。
被拉上马车的云落很是后悔,无奈还是在马车内坐下,一言不发。
她眼神空洞,看着门帘下的空隙,发亮的地面。
“我错了,云落。”尉连迟竟放下态度,正视着云落,直白地道歉。
“我的人生已经被你改变了……”云落无力诉说着:“现在我已经没有家,没有自己的名字。”
“我能给你堂堂正正的名分。”尉连迟立即反驳道。
什么堂堂正正的名分?又是那些子虚乌有的姓名?
“不必了。”说着,云落冷下脸要下马车。
她正要起身时,便被尉连迟拉住衣袖。
“跟我回家吧,云落。”尉连迟看着她心灰意冷要走的背影,急迫着挽留。
难道多年的相处,自己对她的感情,她从未有过动容吗?
“尉府怎么会是我的家?”云落红着眼看着他,斥责道: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可是知道一切都因你而起,心中竟未曾对你生恨,我只是无法原谅、无法理解为何你要如此做!”
“现在我只是想回青山书院,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云落只恨自己,无法割舍对尉连迟的感情。
那时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尉府又遭了难,可自己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在尉府,她就知道自己对尉连迟还有感情。
可是从前的记忆涌现,青山书院、尚先生的承诺,如今已物是人非,自己又能何去何从呢!
尉连迟沉默着,他眼神暗淡,二人僵持着静默了一会。
尉连迟毫无保留的,无力坦白:“尚文武身边的次欢,也曾是受我安排。”
“什么!”云落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间瞳孔收缩,颤抖着难以置信回头看着他。
“为阻止你与他相见,我便安排次欢在尚文武身边,了解他的行程,两人互生情愫后,我便撤了眼线。”
尉连迟坦白,他不想再对云落有任何保留。
“尉连迟!”云落颤抖着抽出身后宝剑,竟冲动着在马车内一把按倒尉连迟,锋利的刀刃毫不客气抵在他脖颈。
她情绪激动,胸膛因呼吸急促起伏着。看着面前朝夕相处多年的人,竟然让自己如此陌生!
云焕听闻动静赶紧上前查看,快步掀开帘子,见此情形很是震惊。
云落身形压在尉连迟上,刀刃相逼,情况很是紧迫。
倾倒在马车内一侧的尉连迟,对上云落憎恨赤红的双眼,冰冷的刀刃又离自己脖颈近了几分。
他却对云焕眼神示意,让云焕出去。
“如此机关算尽,处心积虑,你以为我现在会念旧情吗!”云落赤红着双眼,愤恨地看着他。
凭什么这个人可以有恃无恐?凭什么他毫不反抗?如此处心积虑算计他人的行径,令人发指!
可尉连迟只是沉默着,苍白着脸对上云落的双眸。原来只要是关于尚文武的任何、一切,都如此让她激动吗!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尉连迟,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云落怒斥着,红着眼,握紧刀剑的手颤抖。
“因为我曾一度喜欢你,包括尚文武、常青,我都不想你和他们有接触!”尉连迟对上她的双眼,再也没有逃避。
听闻答案,仿佛给了云落心脏狠狠一击。她红着眼,满眼厌恶、眼中浸满泪水。
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几缕青发凌乱在他鬓角,那双狠厉的双眼仿佛要把自己看穿。云落一怔。
尉连迟在自己心目中,从来都是清廉自洁的印象,严肃古板又没有什么感情的人,且多年对自己的养育,从未想过他会生情。
也许,又是一个谎言。
想到这,锋利的刀剑在他白皙的脖颈留下一抹浅浅的划痕,瞬间留下鲜红的血珠,让云落感到刺目,她下不去手!满是怒意推开他:
“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欠!”云落迅速收回宝剑,头也不回地跃下马车。
远处,寒蝉正红着眼、抽涕着,望着云落离开的背影。
常青正在寺院门口等候,他一眼便知那是尉连迟的马车,看着云落从马车下来,眼睛红晕。
他赶紧快步上前与云落汇合,就这样二人回了常府。
常青这才知道次子妹次欢之事,可看着云落赤红着眼,他沉默着没有说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