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却在吉祥庄。
“小兄弟,既然不喜欢喝花酒,那哥哥就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风百通嬉笑道。
“哪里?”赵寒问他。
“去就知道了,和花楼一样,都是男人爱的地方,不过需到夜里的时候才能出发,这地方朝廷明面上可是禁止的。”风百通神秘道。
亥时一到,拉着他七拐八拐穿过黑暗,到了一明堂亮光处,门匾上挂着“吉祥庄”三字。进门便有人迎了上来,“是风爷到了,今天准备多少银子过过手瘾?”
“今天主要是带我兄弟开开眼。我这兄弟可是出手阔绰,有钱的狠吆。”风百通吹嘘道。
“好好,快请进。”门房眉开眼笑道。
三进大院,最里面喧哗声传了出来,“叉叉,快快!”原来是一处赌坊。
他倒看看这赌博有何迷人之处。堵房一共开了八桌,每桌上面都挤满了人。他转了一周,明白了这其中规章,原也简单,一枚铜钱,背面为快,字面做叉,六枚装入竹筒中,双方各掷一筒,快多者为胜。他来到钱垒的最高的一桌上。赢钱那老者是赌场常客,唤作常老座,赌技了得。他道:“钱小乙,今天你全部身价都已输掉,既无赌资,下桌吧。”
那钱小乙似赌红了眼,拿出一个木制小盒子:“我这有件宝物,押注桌上所有钱怎样?”
“宝物?你别拿一个破盒子诓人!”众人不相信道。
“我这宝物寻常可得不到,”钱小乙打开,里面一个玲珑别致的白玉瓷盒,上面写着内制,识货者认得这是一盒来自宫中的胭脂。
常老座啧啧赞了两声, “钱小乙,御品你也敢拿。”原来这钱小乙虽不务正业,却讨的一房好媳妇。丈人家有一门独到的手艺,便是研磨红蓝花,被内务府选用,专给宫中调制脂粉,彼时京城最为流行的珍珠妆便是用此涂染,寻常人家便是有钱财也寻取不到。老丈人偶然得了这一盒,不想被这不成气的女婿拿来作赌注。
风百通赞道:“此物当赠美人。”
常老座道:“钱小乙,庄里的规矩你清楚,输了可别让你老丈人来讨。”
钱小乙把那瓷盒往桌上一搁,“我一向赌直,老座你开局吧!”
那钱小乙头红眼黑,一盒胭脂押了十注,赢得一二场后,越发癫狂上瘾,怎肯离场,却不想接连几场又都输掉,他不罢休继续加注,最后所换之钱竟都输光,情急之下,就要典掉衣物,再来翻本,只是他那破衣烂裳,能值几钱,那还有人搭理。
荷官把所获钱财脂品置前道:“今晚谁再押老座?”
风百通推赵寒:“小兄弟,这吉祥庄我常来,手气已败,你初来此处,必然运势旺盛。”
果然被他言中,赵寒拿了两块银锭,开了四注,竟都赢了。那常老微微变了色,“这位兄弟眼生,原来是为行家。我们换一幅竹筒,一次押注,如何?”
赵寒点头:“可以。”
“咋们庄里的规矩,新客先开。”常老座摆手做了个请字。
赵寒摇了几下,随手一开,两个快,众人嘘声,这开的着实不算好,只要常老对半开了便可赢了此局。只见老座敛住声息,摇了三下,眉头微皱,又摇了三下,这才开筒,只有一个快,竟输了,众人不不觉惊呼,这常老惯是场中高手,今日手气差到这般。
常老座面色难看,只得离场。
赵寒修习高深内力,竹筒一响,就能辨出桶中六个铜板音色不一,显然常老座也有这辨音之术,和庄中勾结,在铜板上做了手脚,所以能够多次赢下。可惜这次,他摇动的铜板,已经被赵寒用内力调换了音色,他被误导,这才出错。可笑常人在这柜坊中流连忘返,却不知其中关窍,痴迷上瘾终落得个倾家荡产。
风百通把那胭脂钱财急急收起,今晚这一趟这真真来值了。
又听得一阵叫嚷声,进门一个高头藩人并两个随从,正是那黑汗王子哈都和他的译官范使臣,武将萨克跟在身后。场中诸人并不认识他,门房也是一脸不耐烦,“哪里来的浑人,这般不懂规矩吗?”
范使臣上前说道:“这是我们藩爷。”他取出一枚金叶道,“这点够不够赌资?”
不止门房,旁人都停下来看直了眼,这人好阔绰,庄中管事陆正亲自迎了下来,“这位客官,想要怎么玩?”
范使臣道:“我家潘爷初来乍到,不是很通中原规则,就以一枚铜钱正反来定。”
陆正笑道:“好说好说。”他指了指赵寒道:“这位是我们今日场中新贵,就让这位公子对赌如何?”
赵寒扫那哈都一眼,识得他是租住在听风楼隔壁的黑汉人。他对这赌场已有见识,再无兴致,当下拒绝。
陆正脸皮抽笑道:“这位公子,咋们赌场的规矩,若是有人指定对手,是不能轻易下桌的。这位藩爷已然出资,小兄弟你还是请吧。”荷官早已备好一枚铜筒捧上来。
赵寒冷笑道,“钱财脂水太没意思,不如玩把大的。陆庄主,你我以性命相押,开一注如何?”
陆正面色一变,“公子这般玩笑,按规矩与你对庄的是这位藩人贵客,并不是陆某。公子不肯上桌,莫非是嫌弃这位贵客蠢笨?”说着手指赵寒,又对哈都做了个鄙夷的手势。
萨克对汉文一知半解,直以为是赵寒羞辱他家王子,不由大怒提起大刀砍过来,范使臣想拦已来不及。王子几日寻欢不得,他只好再寻它法,多方打听才找到这家柜坊,舍些钱财也倒罢了,不想被人当枪使惹上麻烦。
见对方狂妄,赵寒年轻气盛,懒得多言,七星宝剑迎上,一时间,坊中打斗纷乱,嘈杂一片。
“不要打了,大家快散,官兵来啦!”大宋律例,严禁赌博,违令者,杖一百!众人闻言,顾不得再看热闹,急忙忙四处逃散,这赌坊平日已有准备,留了许多暗门,一瞬间,屋里只剩他们几人。
“兄弟快走,咱别和官斗!”风百通催他道。
赵寒也不想多做纠缠,一剑逼退萨克,就要离开。哈都见状,哪里肯让,他本就是凶狠好斗之人,抽出弯刀,直劈过来!这弯刀弧度极大,前端钩状是绞杀的利器。这一刀来势汹汹,刚劲十足。赵寒原不想下重手,但对方这般蛮横,七星剑起,凌厉回击。哈都人高马大,多年习武,身手着实不弱,借助利器,反手一绞,缠住七星宝剑。门外官兵脚步渐近,赵寒无心恋战,内经决贯入剑中,回环一绕,摆脱弯刀,再挥剑连刺,震着哈都倒退几步,险些栽倒。哈都大怒,想要再劈过来,风百通已拉着赵寒极速越窗。
“哪个挨千刀的竟然报了官!”离了吉祥庄几里地才停下来,风百通骂咧道。
赵寒抽出宝剑借着月光端看,剑上七星所刻之处留有哈都弯刀的铁屑,他轻轻拭掉。
“幸而得了这个宝贝。”风百通捧出那盒内制胭脂,笑道:“小兄弟,你先回。天色还不算太晚,哥哥我再寻处风流快活地儿。” 说话着已越出几步,消失在夜幕中。
月色清凉,已是子时。他知道风百通所去之处,虽不感兴趣却也萌动出一种难解的情绪,这两日都未回医馆,心里想念,只是这般夜深,医馆必然关门,只能回到听风楼歇息,他并不知,公孙氏和姜小雪不久前才刚离开。
“婆婆,寒师兄果然如您所言,被这东京城眯了眼,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小雪有些瞌睡道。
原来公孙氏带着小雪裁了几身衣服,也给赵寒备了一套。想他这几日租住在客栈,又做了副行李送过来,却不料从下午等得晚间,还不见他回来。
公孙氏心道:“少寒这孩子心思重,能出去结识些朋友,多游历也是好的,只是别被有心人利用了。”她看了看换了女装的小雪,已是少女初成,含苞待放,心中升起一个想法,“今日时候不早了,明天再过来寻他吧,记得换上新衣,别像你师父那样古板。你寒师兄模样俊朗,武功又好,你要不勤快些,小心被别人拐跑啦。”
小雪一愣,缓了缓才明白过来,跺脚嗔道:“婆婆,不许这样子开顽笑。”她心思纯稚,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公孙氏笑道:“这有甚么。小孩子家总要长大嫁娶的。你和寒儿同门,连宴席都能省下一次。”话虽这样说,心下却有些茫然。自从赵寒第一天入门,拜主上为师,她就充满担心。如今看他一天天成年,那种不安感愈发强烈,不仅仅是从前他的身世来历那些,还有那无法言说,对他情感的捕捉。小雪与他都是流落之人,师兄妹结合在一起不失为一桩好事,也免得将来失控。
并非她多心,那些忧虑,很快便照进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