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青亦回去了。
秦立然没有去送他。因为她送那两个被郝林关在家里地下室的两个女孩儿回家。
原本她是没有在护送女孩儿回家队伍之中的,只是她看着两个女孩儿不安又恐惧的眼神,到底是心软了。
因为女公安比较少。只有她才比较有空,可以跟着同事送她们去邻市。
两个女孩儿一个18岁,一个20岁,是同村的。一年前两人约好一起出门赶集,没曾想被人抓走了。也好巧不巧,被出门探亲的郝林与那小混混头目给救了。
她们原以为被好心人救了,却没想到只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而已。
秦立然略懂一些医脉,无意中得知她们身体极差,像极了没有坐好月子的人。身体的根本都被毁了。随即转念一想,也能知晓是为什么,只是当不知道。
“公安同志,我们当日被救出来前,看到混混头子要下地窖,着急之下,我们就往地窖口扔石头,没想到还真把他眼睛砸了。他现在瞎了吗?”
其中一个面容枯瘦的姑娘双眼满含希冀地看向秦立然。
“现在他已是独眼龙了。去了北面大农场劳改。如果没有良好表现,要呆够二十年。”
才二十年?
原本他没有被判死刑,她们就有些失望,如今听得还是二十年,更觉得轻了。
秦立然不知如何安慰,边说:“他那样的人,去到那边,定然不好过。吃不好、睡不好,工作强度大,能撑到十年也算是他厉害的。”
这么一听,两个姑娘又觉得挺有道理的,遂又暗自祈祷着,让他最好在那边劳改十几年了,再病故了,让他死不瞑目。
秦立然不想听这些颠来复去的诅咒了,便问她们,“你们原本可以在县里申请休养一段时间,为何急着回去?”回去了,现在这样,恐怕会被村里人说三道四。
“公安同志,我明白您的好意。我们气色好了才回去,您到时候会给我们圆话,让我们少受些流言蜚语,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村干部肯定会知晓什么事情,那村里肯定也会慢慢知晓。这早知道晚知道的,都一样。”
“是啊。我们都想家里人了。也不知他们多么担心我们。我们现在这个鬼样子回去,兴许还能赚取一点同情,流言蜚语或者还能少些,大家都去骂那郝林等坏分子了。”
说起来坏分子,郝林那种人,不该是被批斗游行后,再去吃花生米的吗?
真的便宜他了。
秦立然他们不说话。
这个是公安那边都没有想到的。大家只想着早点将人渣处置了,好给那可怜的两个女知青偿命。
至于说担心她们的家里人,秦立然觉得,这有点悬。如果真的记挂她们,为何不来接他们呢?毕竟前两天就打电话通知到村里了。
恐怕她们家里人此时恨不得她们不要回去吧?免得给他们“丢脸”?
这才是秦立然担心的,也是她决定跟着来的原因。
看着一脸期待的两个姑娘,秦立然把自己的担忧悄悄埋起来。
果然到了姑娘俩的村子,还没下车,就被全村人围住,指指点点,脸上神态各异,不一而足。
秦立然耳聪目明,可是见到不少人眼里的幸灾乐祸,还有那些不大友好的话语。
而那些话,一部分可是出自妇女之口。
同为女人,难道不知女人的苦?何苦这般挖苦不幸的女人?而且,他们跟两个姑娘家有大仇?
不过好在有与两家关系好的大婶、嫂子上前来,确定她们没事,才松了一口气,却只是顾着说好好好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唯恐说错了,戳了两个姑娘伤心处。
说着,几个大婶、嫂子们朝着那边交头接耳的几个女人瞪了一眼,便与两个姑娘带路。
只是送第一个女孩儿到家,秦立然他们就傻眼了。
只见那个女孩儿家的大门是铁将军锁门,院子里、院子外都静悄悄的。
女孩儿愕然。她失落至极。在看到铁将军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一切,什么叫有事忙,家里又没钱,不方便来接她?
明明知晓她今日到家,为何家里连个三岁的小侄子都不在家?爹娘这是不要她这个当女儿的了。
看着共患难的小姐妹这般下场,另一个小姑娘脸色也是顿时变得灰败。家人与村里的人都会嫌弃她们吗?
围观乡民们发出一阵嘘声,说是昨晚便没有看到人了。说不定就是躲开了,不想见到她们……
一直陪着两个姑娘大婶、嫂子们这才想起来,她们忘记说这个事情了。只是她们也没有得到两家人留的什么准信,也不知他们干什么去了,便只好劝阿清,他们家里人或者是去接她们了,只是没碰上。
这没有很好地安慰到两个姑娘。
而秦立然觉得很是奇怪,这孩子的家人不见人,村里的村干部为何也不见人?
虽然不至于在村口迎接自己,但是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就没有发觉吗?
这个名叫阿清的姑娘很是倔强,她说家里人肯定是有事出门了,她要在这里等着人回来。
无奈,大家只好送另一个叫小楠的姑娘去她家。
毫无意外,也是见到了静悄悄的院子。
两个姑娘再聚在一起,哭成一团。
齐安很是看不惯,“我去找村干部,问问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村干部等人姗姗来迟。
还没等秦立然他们说话,支书与村长就一脸激动地上前来握手,感谢他们破案,还要费劲送人回来。感谢的话,车轱辘似的说了几遍,而后被秦立然叫停。
“我们应当做的。他们人呢?”
“他们?他们昨日下午拿着介绍信跟证明,去城里了。说是去火车站等接他们闺女回家。”说到这里,村支书愣住了,看向一边一直想要说话的两个姑娘,“啊,你们,你们就是阿清、小楠啊!竟然是坐小汽车回来的啊?挺好的。只是,你们、你们怎么这样子了?可是受了大罪了呢。
真是……”
支书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被秦立然打断了,“支书,不知您是否可以打电话给谁,通知两家人回来?我们把人送到家长手上,才能回去。不然,就得在这里住上一天了。”
“啊?这样吗?”支书想了一下,呵呵笑道:“既然你们急着回去,那我就占用一下集体资源,叫人去火车站那边找找他们,让他们早点回来。”
秦立然听出了其中话里指责自己忽然到来,使得他占用资源一事了,却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只是还没等他回大队部,村口那边就有动静,说是两家人回来了。
看着形销骨立的女儿,两家父母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嚎啕大哭。得知是秦立然与齐安他们救了她们,都想给他们磕头。
秦立然与齐安等人赶紧躲开,强硬地扶着人起来……
“我们在火车站等了一晚上,早上起来总觉得心不安,便硬着头皮打了电话给你们那边的公安局留下的号码,得知你们送我们女儿回来,才没有傻傻等下去,赶着回来了。没想到还是你们早到一步。”
阿清的父亲在一边解释了一下,随后就邀请秦立然他们到家里坐一会,吃个饭再回去。
秦立然他们拒绝了,只答应歇歇脚、喝喝水便可以。
秦立然见两家人都是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虽然知晓有些村民心中有点黑暗,会说一些不好听的话,但觉得两个姑娘的家里人不在意,也不会伤到她们,便到门□□动活动一下筋骨。
只是还没等秦立然回到院子,便听得阿清大声哭喊起来。不一会,门被打开,人也迅速朝着屋外跑去。
秦立然顿觉不妙,转身追去,却是见到阿清朝着村口的小河跑。
有人见着了,不说拦着,却是说着扎心的话,“别跳河啊。别脏了河水,我们那是要吃用的河水!”
秦立然一听,更是生气。这话可就是火上浇油。本来姑娘不一定会跳,这一激,直接是砰地一声就跳下去了。
不见得人命陨落的秦立然自然也是一头扎进河里,将人拖出水面,又见她哭闹挣扎,情急之下,一巴掌打了过去。
“他恨不得你家家破人亡的,你听他的话做什么?你真死了,他恨不得放鞭炮庆贺,你信不信?然而你家人呢?”秦立然拖着呆住的她往前游了一下,“你家里人也放鞭炮,送你入土。”
将人拉上岸边后,对着还喋喋不休的中年男子一脚就踹了过去,“你可有儿女了?”
男人面对面容冷肃的秦立然,不敢吭声。
“那就是有儿女了。若是你的儿女被人这么对待,你高兴吗?”
此时阿清的家人也找了过来,抱着浑身湿漉漉的女儿又哭了一场,又怒骂嘴上不留口德的男人。
阿清看着伤心的家人,耳边又响起秦立然的话,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又扑在母亲怀里大哭一场,这才算是看开了。
回去的路上,秦立然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觉得人生无常,普通百姓在哪里都不争不抢,可都是这么的苦。
回到他们所在的县,在郊外看到了一个身形高大,却一瘸一拐的身影。秦立然只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哪里见过,便放了下来。
而见到这个身体有残疾的人,秦立然心情又添了几分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