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玫与蓝巍结束约会后来到百货商场采购。
先到鞋帽部买舍友托她买的入冬厚袜子,再去化妆部买了盒雪花膏和一盒片仔癀珍珠霜,装在军用挎包里,最后到零食部买了许多水果罐头、瓜子、花生、糖果,装了满满一大网兜,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喜滋滋走出百货商场,搭公共汽车回到陆军大院战友文工团的宿舍楼,还没走到宿舍门口就听到从宿舍里传出吉他声和男人的歌声。
弯起的嘴角往下撇了撇,提了提肩头上的挎包带,走到宿舍门口推门进去。
打眼就看见前男友高飞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抱着吉他弹奏,对墙上铺的舍友大燕双手托着下巴,投入地听他唱歌,脑袋还一摇一晃,一张花痴脸。
高飞按住琴弦,把吉他放到边上,站起来围着卞玫转一圈,阴阳怪气地咂嘴:“啧啧啧,化妆了?(抽抽鼻子)还喷香水了?太阳还没落山就回来,难道蓝家公子没看上你?”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卞玫把网兜放桌上,拿出袜子递给上铺的大燕,“给。”
高飞抬手就从网兜里拿罐头。
卞玫拍他手背一下:“不许拿,要吃自己买去。”
高飞不光拿她的罐头,还拿她的筷子,起开罐头用筷子插着水果送进嘴里,砸吧砸吧吃起来:“给我吃一罐,也沾沾你的运气。您可是要飞出这间破宿舍,飞进蓝家大门当将军孙媳妇去了。”
“你少胡说八道,吃完赶紧走。”卞玫把网兜里的东西拿出来,拿了两罐罐头和一些瓜子花生糖果放在大燕桌面上,其余的整理进抽屉里。
高飞拿胳膊肘碰碰她:“哎,明晚一起去大剧院看《红色娘子军》,我搞到票了。”
《红色娘子军》是中央芭蕾舞团的王牌节目,演出场次少,而且一票难求。
卞玫只在话剧团的公家电视上看过,至今没看过现场版。
“你真搞到票了?!”她一听高飞有票,对高飞冷漠的态度立刻热乎了些,“还是你有法子。我上周排了一宿队也没买到票,票都被院外那些地痞无赖插队抢走了!”
拉开抽屉,拿出两罐罐头塞给他。
等把高飞哄走,她开始冲大燕发火:“大燕,你以后别放他进来,我跟他早就分手了!他老来找我,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卞玫跟高飞谈过一年恋爱,去年高飞在军区的部长爸爸被打下马,下放到云南边境的劳改农场。
自此她就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跟高飞吵架,高飞吃饭打个嗝都能被她怼没素质。
高飞本身也是个暴脾气,加上爸爸出事让他心烦意乱,被女朋友在头上拉屎的次数一多,气急了,大声让她滚蛋。
卞玫像是就等着他发火说这句话,回他一句:“这可是你说的!”
两人就掰了。
事后高飞脑子冷静下来,醒悟过来自己中了卞玫的激将法,矢口否认两人分手的事,并纠缠她至今。
总结就是舔狗一只。
他们俩的那些破事,大燕心知肚明,撇着嘴说道:“我不放他进来你能有《红色娘子军》看?我想看还没男人给我搞票呢。”心里鄙夷:怕影响什么不好,怕在蓝家那里影响不好吧。
“那你跟高飞一起去看吧。”
“别,我去凑什么趣。”
卞玫不屑跟她打嘴仗,整理起内务。
大燕把头伸出床铺,好奇夹杂着兴奋问:“哎,你今天跟蓝巍同志聊得很顺利吧,不然不会买那么多东西回来,你刚才进门一脸容光焕发。”
卞玫不回话,只是甜蜜地笑。
大燕会意,艳羡地叹气:“你男人运真好,跟你好的男人不是部长家的公子就是司令家的公子。我听说蓝巍同志的妈妈挑儿媳妇压根不看脸,郝主任先把舞蹈团的台柱子陈雯雯介绍给她,她都没看上,说不要。”
卞玫边整理被高飞弄乱的被褥边听大燕说小道消息,听到这里心里起了戒备,回头问:“郝主任先把陈雯雯介绍给了史阿姨?”
大燕笑嘻嘻地挖苦:“你紧张啦?怕将军孙媳妇的位置被人抢走?”
卞玫继续整理被褥,假装云淡风轻:“我才不紧张,蓝巍同志今天和我聊得很投机,我们还一起吃了午饭。刘雯雯长得漂亮顶什么用,脑子那么笨,木头一根。”
大燕在她背后翻个白眼,又好奇地问:“蓝巍同志性格怎么样?不止咱们文工团,我听说外面好几个军院的姑娘都在打听他,都想跃跃一试。像他那个级别和出身的军人,几乎都有家室了,更别说他还长得那么帅,留过学,我听说当初他是以海归军事人才的待遇入伍的。上头让他回京进修,明年准升官。”
卞玫听着特骄傲,好像夸蓝巍就是在夸她:“他是很帅,长得也高。至于升官的事你可别乱说,升不升那都是上头说了算。”
组织上规定,军人提干必须先到军校进修一段时间。
上级领导让蓝巍回京进修,明摆着来年要给他提干了。
但他提干跟卞玫没有一毛钱关系,看把卞玫给骄傲的,有种妻凭夫贵的味道。
大燕就又在她背后翻白眼,躺回床上翘起二郎腿,闲闲地说:“我还听说蓝巍同志的妈妈一定会在他进修的这一年让他结婚,就是不知道儿媳妇的头衔花落谁家,反正我是没戏。”
卞玫内心吐槽:你重新投胎看看有没有戏。
你看,什么年代的塑料花姐妹情都差不多,都是:我希望你嫁得好,但我不希望你嫁得太好。
蓝巍送完杨思情,回到军院蓝家。
刚推开家门,迎面扑来一股妖风,妖风中心站着个眼射.精光的风韵美妇。
“妈,你吓我一跳,站门后当门神啊。”进屋关上门,往厅内走。
史云追着儿子屁股问:“怎么样啊,你觉得小卞这个姑娘怎么样啊?”
“挺好的。”蓝巍问候坐在沙发上眯着眼听戏的爷爷蓝贵,“爷爷,我回来了。”
蓝贵只点点头,投入地听戏。
史云听儿子说挺好的,心下一松,笑起来:“那什么时候带小卞回家吃顿饭,让她见见你爷爷和爸爸。”
结果蓝巍下一句就让她的笑容整个垮掉:“妈,我结婚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自己会看着办。”
史云收起笑:“你的意思是你没看上小卞?”
蓝巍脱着衣服不吭声,不吭声就是默认。
史云有一股气从肚子里冲上来,想了想,又气沉丹田:“那你看上了哪家姑娘?跟妈说,妈帮你去打听打听对方的底细。”
“你打听不到。”
人家家在绍兴呢。
史云一句话就把他给试出来了,气势大涨:“好哇,你心里真有人了!那不早告诉妈,看着妈到处给你张罗姑娘,你是不是成心的!”刚抱怨完,立马兴奋地夺命连环追问,“谁呀?那个姑娘是谁呀?是咱们军院的吗?还是其他军院的?哎呀你别当闷葫芦了,快说呀!”
“我就没姑娘,我说什么说呀?”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蓝巍不想信口开河,丢下这句话,上楼回房躲清静去了。
史云在他身后叉腰:“小兔崽子,嘴巴跟蚌一样紧。”
蓝巍坐在桌前看军事书籍。
书有什么好看的,当然是姑娘好看。
看几行,摊开手心看杨思情可爱的签名,蜜汁微笑……再看几行,摊开手心看签名,蜜汁微笑……无限循环……
高龄单身童男子出门被爱情撞了一下腰,到现在还乐在其中不可自拔。
送杨思情回宾馆途中,他们约好了第二天一起去爬长城。
这天晚上,他清晰地感觉到时间过得真慢,一个夜晚比三个夜晚还长,时不时就要看一下手表。
身上还有股折磨人的热劲儿,让他翻过来翻过去,总也睡不着。
辛苦挨到第二天,传来噩耗。
当时蓝巍在哼着军歌仔细刮胡子,好心情可见一斑。
楼下传来电话铃声,没一会儿就听见史云在楼梯口喊他:“小巍,司令部办公楼的林秘书找你,赶紧下来。”
史云回到餐桌。
丈夫蓝军问:“小林找小巍干什么?”
史云用上海话回答:“阿拉勿晓得。”
蓝巍拿毛巾擦干净脸上的剃须膏,小跑着下楼,拿起话筒接听。
林秘书:“小蓝,部里有个任务交给你。”
蓝巍心一揪,预感今天跟意中人的长城之行要泡汤:“什么任务?”
林秘书:“美国有高级政要今天到访上海,随行的翻译团中有位同志食物中毒,你马上去上海接替那位同志,接你的车已经在开去你家的路上。”
蓝巍:“我又不是翻译官,我去干什么?”
林秘书:“你不是在美国留过学,英文好嘛。”
蓝巍:“上海外国语大学英文好的比比皆是,用得着我去吗?”
林秘书听他几番推辞,火了:“那些书生是军人吗?懂军事吗?上过战场吗?叫你去就去,少废话,那么好崭露头角的机会,你还不乐意去!军令马上就送达你家,你到上海后给北京部里好好表现!”
军令如山,蓝巍绷直身体,稍息立正,对着话筒喊道:“是,我知道了!”
放下话筒,秒变垂头丧气。
上海这一去,那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回来的。
司令部派蓝巍去上海接待美国政要,就是让他去当门面的。
他先后在越南和美**校留过学,会越语、俄语、英语,还是年轻有为、有实战经验的高级将领。
国际友人总说国内军人是土八路,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司令部特地挑个尖子生,明着告诉国际友人我国早就注重军人的文化素质培养。
史云等他挂了电话,招呼他过来:“儿子,过来吃早饭,林秘书一大早打电话叫你去上海干吗?”
蓝军也看着他,等他说。
蓝巍站在电话旁淡淡地说:“叫我去上海随行接待美国来访的政要。”说完大步上楼,还把楼梯踩得砰砰响。
蓝军面堂一亮。
史云高兴地一拍手:“哎呀,好事呀,这对儿子来说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我等下得给上海的家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小巍要去上海啦~我还要让小巍从上海给我带些我喜欢吃的本地糕点回京~”
蓝军对老婆很无语,说她两句:“你不要让小巍分心,让他好好完成任务。”
史云束着嘴嘀咕:“完成任务后再给我买点心嘛。”
蓝军软下声音:“喜欢吃就让上海那边的人买了给你寄过来,也是一样的。”
史云束着嘴嘀咕:“不一样,我要吃我儿子给我买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蓝巍在楼上房间闷头给杨思情写信,脸拉得老长,想想自己一晚上的辗转难眠到底是错付了就来气。
他是该生气,陪政要和陪软妹子,这是一道送分题。
写好后到楼下庭院找到警卫员小何,拜托他说:“小何,请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去中关村宾馆,交给一个叫杨思情的女同志。”
小何向他行了个军礼,开车去帮忙送信。
杨思情被宾馆前台的客服电话叫到一楼大厅,说大厅有人找她。
她以为是蓝巍提前到了。
匆忙收拾好自己的外在美,戴上为爬长城专门去买的遮阳帽,挎上挎包就跑下楼,见到的却是个小战士。
接过小战士递给她的信,信面上有蓝巍的签名,跟他昨天写在她手心的字迹一模一样。
小何完成任务向她行了个军礼。
杨思情局促地点头道谢。
还是第一次有军人跟她行军礼,折煞她也。
今天的爬长城应该是没戏了,她没精打采地回到房间,坐在床边上端详这封褚黄色的信封。
平时什么人有什么事都是给她发Q.Q或者微信,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写信,仪式感满满,猜蓝巍在信里应该是告诉她今天的行程取消,再解释一下为什么取消。
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有张东西随着信纸一起被抽出来,掉到地上。
她伸手捡起来,是一张蓝巍的两寸黑白军装照,照片上的男人又英俊又肃穆。
他送我照片干什么?我相机里已经有他的照片了。
带着这个疑问打开信纸,看到令她终身难忘的内容。
杨思情同志:
早上好!
首先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其实我在赴约前就见过卞玫同志的照片,知道她长什么样。
昨天我到茶馆赴约时第一眼见到坐在窗口里面的你,就对你很有好感。
我为了跟你说句话,假装认错人,坐到你的面前。
后来在服装店门口的相遇也不是巧合,是我看见你离开茶馆,也匆忙结束约会离开茶馆,满大街寻找你。
我很庆幸自己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你。
请原谅我善意的谎言和不成熟的举动。
今早,我突然接到外派任务,很遗憾不能与你共游长城。
我强烈希望能与你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如果你旅游结束仍未见到我来宾馆找你,请务必在离开北京时留一张你在绍兴的地址在宾馆前台,我回京后就去宾馆拿。
我将以结婚为前提,去绍兴拜访你与你的家人。
信尾,附上我的家庭电话:010-1234567。
再次遗憾不能与你共游长城。
又及,北京秋季早晚温差大,请注意保暖,切勿掉以轻心。
此致
敬礼!
蓝巍
1975年10月XX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