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十八岁当兵,二十一岁就当上了战术□□,成了全校□□当中最年轻的一个。
他一个农村出生没背景的小伙子能上升如此之快,凭的只是一份孤勇,随部队上前线,顶着枪林弹雨,出色完成任务荣立三等功,在他的立功证书上面还有一行醒目大字“不怕牺牲的战斗精神”。
他不怕死吗?大概是吧。
从他出生不久,被一个算命的扣上“命犯孤星”的帽子之后,他的人生就一片黯淡。
父母虽然没有明说,但下意识地疏远他,他很小就懂得察言观色,卑微地活着。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虽然日子难过,但好在父母健康平安,他希望有朝一日能摘掉“克星”的帽子。
直至十四岁那年,他突然发起了高烧,赤脚医生给看了,土方也用了,但他还是几天几夜不退烧。
最难熬的那个晚上,他以为自己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没想到第二天醒来,他觉得神清气爽。要不是还是睡在那间破败的房子里面,他都以为自己升仙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烫了,兴高采烈爬下床准备给父母报喜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黄勤兰一脸愤恨地走进来,抬手就给他狠狠甩了两个耳光,狠狠地戳着他的脑门骂:“你这个克星、扫把星,你哥都给你克死了……”
他被打懵了,只听到跟着进来的邻居在说什么“你看他烧了几天没退,现在突然好了,肯定是老大给他挡灾了”、“果然是命犯孤星”。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听明白了一个大概,就是自己把大哥给克死了,他的命是大哥的命换回来的。
他觉得委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谴责。他下意识去寻找父母,可看到沈树根跟李桂香的时候,只从他们的脸上读出了失望。
他从小就很聪明,也很会读书,但从那天开始,他辍学了。每天起早贪黑地干农活,上生产队干活挣工分,把自己辛苦所得全都补贴给黄勤兰。
对他的补贴,黄勤兰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但也从来不会给他好脸色,隔三差五就阴阳怪气刺他。他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一想到她的丈夫因为自己而死,他再大的怒火也偃旗息鼓了。
直至一年之后,有个沈家帮过的亲戚嫁到港城去,说如果沈家有人偷渡过去,她就帮忙接应。
沈树根本打算借此把他送走,可港城是人人向往的地方,即使偷渡有可能被枪/毙,但沈家老五沈刚抢着要去。
偷渡没去成,沈皓继续待在沈家过着非人的生活,直至十八岁那年,沈树根跟李桂香打算给他娶媳妇。
他“命犯孤星”的事情,全沈家村乃至高田大队的人都知道,可还是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不为别的,只因为沈家的生活好。
沈树根这时已经当了几年高田大队的大队长,虽然只是个大队长,但总归比一般人家要好。另外沈家老二沈玉梅嫁了个杀猪佬,时不时能让娘家沾上肉味,沈刚更是在港城站稳的脚跟,定时给家里寄钱。
所以,沈皓这个克妻汉当时还挺受欢迎的,只不过后来每个跟他相过的姑娘相继出现意外,沈家的生活再好,也没人敢嫁他了。
这件事过后,连沈皓自己都相信,自己真的注定孤独终生,于是参军入伍,远离亲人。
七年过去了,或者说二十五年过去了,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真有克死人的本事,那还需要有人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对抗敌人吗?让他克一克就好。
沈皓看着旁边差点成了自己侄媳的小姑娘,明明青涩得很,可那双大眼睛从容又坚定,让他忍不住去相信她的话。
他冰冷的心似是有一股暖流淌过一般,他很想好好感谢她,可最后千言万语也只浓缩成一句“谢谢你”。
说了半天就得了一句“谢谢你”,原芯不是很满意,可就这样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我喜欢你”、“我嫁给你”,她也知道不可能。
今天能偶遇上是运气好,接下来想跟他继续接触培养感情就没那么容易了。原芯转动着脑子,最后说:“沈小叔,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大概是冲着她刚才那段安慰的话,沈皓末了还补了一句,“只要能帮得上,我肯定帮。”
“你肯定帮得上。”原芯把提篮上面的荷叶掀开,说:“我今天用自己的钱买了一些粮食,想暂时寄存在你那里。我们家明天要分家了,要是这粮食被找出来,肯定得被瓜分掉了。”
张秀珍跟孙燕婉的泼辣劲是远近闻名的,沈皓也知道,他点了点头,问:“怎么突然要分家了?”
这个问题真是正合原芯的意,她故作轻叹地说:“虽然我自己觉得被沈旭退亲没什么,但别人总觉得我有些什么不好才会被退,想要再说亲就难了。大哥大嫂他们担心我将来嫁不出去,吃他们粮食,所以要求分家。”说到这里,她歪着头朝沈旭笑了笑,“咱们现在都是不好说亲的人,你说我们是不是一对苦命鸳鸯呀?”
沈皓一脸认真地说:“虽然我读的书不多,但也知道苦命鸳鸯不是这样用的。”
“……”到底会不会说话了?真是钢铁直男本男了。
沈皓三两下就把两个大红薯干掉,等原芯把核桃酥吃完,两人就回沈家村。
原芯占了一路便宜,终于在早上上车的地方下了车。
她把粮食从提篮里面拿出来递给沈皓,他接过来就说:“你什么时候想要可以敲我的房间的窗户,窗户对着竹林的那一间就是。”
“好,等明天分完家我就去找你,不会麻烦你太久的。”原芯擦着额头上的汗说。
“没事。”沈皓看着她一张小脸被晒得通红,其实他想把她送回去的,可沈家跟原家刚闹翻,他们这样一起出现不合适。
他收回视线,瞪着自行车往前走了。
因为明天要分家,今天的晚饭算是散伙饭了。胡春丽心有不满,但还是好好准备了一番,难得的番薯饭是米饭比番薯多的,还蒸了水蛋,炒的青菜也比平时多放了几滴油。
水蛋一端上来,张秀珍跟孙燕婉就抢着拿勺子去勺,可两人同时拿到了勺子,一人拽住头一人拉住尾争了半天,要不是胡春丽及时呵斥住,两人怕是要打起来了。
“都多大的人了,柱子跟辉仔还没争,你俩倒是抢起来了,丢不丢人?”胡春丽骂了两句,然后把勺子抢了过来,给每人碗里勺了一勺水蛋,然后说:“分完了,都吃饭吧。”
话音刚落,张秀珍跟孙燕婉又开始争装水蛋的大碗,就是想把胡春丽刚才还没刮干净的鸡蛋刮进自己碗里。
“你俩到底有完没完了?”胡春丽指着原庆跟原鸿说:“赶紧说说你们的媳妇。”
可原庆跟原鸿一个充耳不闻一个装聋,低着头扒着自己碗里的饭,算是默认各自媳妇的行为。
还没分家就叫不动两个儿子,胡春丽气得差点说不出话,伸手狠狠拍了拍桌子,“不用等明天了,等会吃完饭就分家。”
原芯看胡春丽气成这样,把自己碗里的水蛋拨给了她,“妈,别气,多吃点。”
胡春丽看女儿这么懂事,对俩儿子更加不满了,气岔道:“都说生儿子防老,我说生儿子有个屁用。”
“生儿子是没用,你就抱着女儿过,反正都被退亲了,想嫁都难。”张秀珍冷嘲热讽道。
“张秀珍,你什么意思?”胡春丽又要拍案而起,却被原芯拉住了,她冷着脸跟张秀珍说:“我能不能嫁得出去不劳你费心,只求你千万别惦记着把我嫁出去就行了。”
“嘁,你以为你是谁呀?我还惦记你……”张秀珍骂骂咧咧,要不是发现小儿子柱子在偷她碗里的水蛋,这顿饭吃完她都还没骂完。
等吃完饭洗完碗,分家就开始了。
从分房子、家具到厨具、牲口,张秀珍跟孙燕婉的争吵都没停过。
原芯在一旁默默看戏,完全不觉得呱噪。别说吵架了,她巴不得她们打起来,只要她们成了仇人,结成联盟把她卖给傻二的可能性就低。
等张秀珍跟孙燕婉在一张缺了半条腿跟一张只有半块坐板的椅子间做出选择之后,分家来到最后一项,分钱。
胡春丽把生锈的铁罐打开,里面装满了钱,不过大多都是零零散散的一分两毛。
“这是我们家全部的钱了,一共57块6毛,分成三份,每家19块2毛……”胡春丽话还没说完,孙燕婉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少?”
“就是,昨天才得了十张大团结。”张秀珍附和道。
原芯一晚上就等着她们俩了,不等胡春丽发火,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想要我那一百块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谁要了就跟我一家,以后别说我把你们吃穷了就好。”
“……”这下,谁都不敢出声了。
别人家的女娃都是早早帮父母干活了,就只有他们原家的女娃啥都不用干,一直读书读到刚毕业,到现在都没给家里挣过一个公分。
跟她一家,不就给自己抓了一只蛀米大虫吗?张秀珍跟孙燕婉谁肯吃这个亏。
胡春丽看大家都不说话,就把事先分好的三捆钱,给了两个儿子各一捆,“你们两兄弟也别怨妈,你爸没得早,我把你们拉扯大不容易,过去给你们娶媳妇把钱都花得七七八八了。以后分了家,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说到最后,胡春丽不免有些心酸。现在她能下地干活能去生产队挣工分,等年纪大点干不动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办?就这两个儿子,是指望不上给她养老了。
一场分家持续了快三个小时,农村人这个点早就睡了,大家抱着各自的家当回了屋。
原芯知道胡春丽心情不好,临睡前还安慰她,“妈,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养你的。”
胡春丽听得眼泛泪光,重重点头道:“好,妈真是没白疼你。”
第二天,原芯早早起来帮胡春丽除了自留地的杂草,然后借口砍柴溜出了门。
她直奔沈家而去,没想到走到半路被人叫住,“芯囡、芯囡。”
原芯转过头一看,只见一个跟胡春丽差不多的妇女正朝她招手,她凭着原主的记忆,认出了这个是高田大队有名的媒人婆,也就是胡春丽上回也提过的媒人友。
“友婶,早上好。”原芯礼貌地打着招呼。
媒人友笑眯眯地走到她跟前,说:“果然是识字的娃,还说“早上好”这么有文化的话。”
原芯:“……谢谢!”
“芯囡,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即使是被退过亲,友婶我也能帮你说一户好人家。”媒人友信心满满地说。
“……不用那么麻烦了……”原芯只想嫁沈皓,下意识拒绝,可媒人友以为她自卑,立刻劝说道:“你别这样,被退亲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看看,前几年不是没人愿意嫁给沈家老六吗?现在都有人托我跟他说亲了。”
沈家老六,不就是她家沈皓吗?原芯瞪大了眼睛,问:“谁……家姑娘呀?”
“就隔壁陈家村的陈小芳。”
原芯拉着媒人友打听了半天才把人放走,然后她逮住一个正在去上学的小孩,跟他借了纸笔,写了一张“带上我的粮食,今晚蕉田见”的小纸,迅速赶到沈家的屋后,用小纸包住小石头,扔到了沈皓的床上。
沈皓:大晚上了约我去蕉田,你想干什么?
原芯:干/你。
最后一天大红包活动了,粗长的留言给我砸过来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