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的指甲掐进肉里,气极反笑:“好好好,夏安和余璐是吧,我一定不会轻饶你们的。”
“那个家里我本以为只有夏安一个小姑娘是无辜的。”
她的嗓音阴沉无比:“没想到她的根子也早就烂透了,小小年纪这么歹毒,明知道衣衣身体不好还给她吃发霉的东西。”
得知造成前一世悲剧的所有真相后,四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直到病床上的夏衣衣发出虚弱不堪的呻11吟,他们立马转换表情,围在床边视线柔和地盯着她。
夏衣衣感觉自己的眼皮好沉,像是被谁故意按住,又像是粘了一层胶水,挣扎了足足好几秒才勉强睁开。
双眼睁开的瞬间又被房间里过于明亮的光线刺激得再次合紧,生理性的眼泪浸湿了她浓密的睫毛,把睫毛打成一绺一绺的,看上去可怜巴巴。
夏衣衣小心又努力地抬起眼睫,弧度好看的内褶点缀在圆润的杏眼上,把她湿漉漉的眼神衬得越发可怜。
仿佛森林中被陷阱困住的无助小鹿。
看清床边的四个人,夏衣衣一直含在眼眶的泪珠立马滚了下来:“呜呜呜,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衣衣好难受啊。”
爱她的家人终于陪在了她身边,夏衣衣第一反应就是哭着撒娇。
她真的好想她们。
林芳抱住夏衣衣,声音哽咽:“衣衣,妈妈的乖宝贝,等输完液咱们就不难受了,没事的。呼~痛痛飞飞~”
边说她边凑在衣衣的额头旁轻轻吹了两下,这是她帮衣衣吹飞疼痛的特殊安慰方式。
夏琴贴在床边嘴唇轻轻颤抖:“安安,二姐在的,你现在还感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肚子疼不疼?”
整个人非常紧张。
夏云肖俯身再度用手摸了摸夏衣衣的额头,眼神关切。
而夏明海则扭过半边身子,默默抹了把眼角,然后大步跑了出去。
“大夫、大夫,我女儿醒了!麻烦您过来看看。”
不多时,夏明海就火急火燎的把一个男大夫给拉了过来,男大夫关心病人的情况,即使差点被拽个趔趄也没抱怨什么。
“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男大夫提醒,“不然你这样让我怎么检查?”
原来夏明海一直紧张地拽着他的胳膊忘了撒开。
别说,劲儿还挺大。
夏明海脸色涨红:“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边道歉边迅速松开了自己的爪子。
男大夫揉了下胳膊,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他转过身耐心的给夏衣衣检查了一通,确定她没什么大问题后才说:“病情暂时控制住了,待会儿等这瓶药输完我再叫护士给她换液。”
“你们晚上留个人陪床,只要她稍微有点热上来,就拿温热的湿毛巾替她物理降温,尤其注意后半夜千万别让患者再高烧起来。”
最后,男大夫下了结论:“如果情况比较好,连着输个三天左右液应该就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
不等林芳她们松口气,他突然面容严肃地教训起她们:“你们也真是的,孩子年纪本来就小,身体又弱,怎么能给她乱吃东西呢?”
“她送来医院的时候除了高烧外还有严重的脱水,你们一堆人是怎么照顾小孩的?不能因为她是女孩就不上心!”
他老丈人家就是只看重男孩,对女孩不屑一顾,而他媳妇小时候也因为跟衣衣同样的病症差点死掉,要不是她幸运地扛了过来,他现在还不知道要去哪哭呢。
碰到跟他媳妇情况类似的病人的家属,男大夫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孩子真要出点什么事,以后你们后悔都晚了!”
见大夫明显误会了她们,把她们当成了那种不重视女儿的人家,林芳和夏明海不禁有些尴尬。
林芳:“是是是,您教训的是,是我们没照顾好女儿。不过我们真不是因为重男轻女,而是家里有特殊情况。”
她握紧拳头,暗自压下心中对夏老太她们的怨恨:“您放心,我们保证以后不会了。”
家里的龌龊事没必要说出来污了别人的耳朵。
“跟我保证有什么用,你们还是好好照顾孩子,多对孩子上点心吧。”
大夫对林芳说的话将信将疑,不过看她们担心患者的模样做不了假。
再加上她们也肯给患者掏钱治病,不像有些人家听说看个病要花十块八块的索性把女孩直接拉回家,任人自生自灭,他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夏明海陪着笑脸:“我们肯定对孩子上心。”
大夫还想再说几句,这时,躺在床上的夏衣衣忽然出了声:“大夫叔叔,请你不要这样说我爸爸妈妈,他们都对我可好了,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我先来,就连哥哥姐姐都不给呢。”
“还有还有,妈妈还会给我做漂亮的小裙子,爸爸有空就带我上山玩,还会给我编漂亮的花环戴。”
她掰着手指仔细数着爸爸妈妈对她的好,发现多得根本数不清:“反正,反正他们对我可好可好了。”
连着说了两个“可好”重点强调。
夏衣衣不愿意看到爸爸妈妈被误会被批评,就算是救了她的大夫叔叔也不可以哦。
“衣衣的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她认真做了个最后总结。
夏衣衣骄傲地微微扬了扬下巴,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配上眼睫上残留的点点湿意,衬得那双茶色眼瞳更加干净澄亮。
简直萌死个人。
只听男大夫“扑哧”一乐:“好好好,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叔叔刚才是误会他们了,叔叔道歉好不好?”
他特意半蹲下身体,视线与夏衣衣齐平,拍了拍她头顶略显枯黄的头发,眼底的点点喜爱遮掩不住。
呜呜,他也好想要这么可爱的女儿啊。
可惜……唉。
夏衣衣不知他心中的遗憾,甜甜一笑,颊侧露出一个浅浅的小梨涡:“大夫叔叔知道错了就好,妈妈说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她的声音依然有些虚弱,更显出几分奶声奶气。
领了“好孩子卡”的男大夫差点被她的可爱打倒,对夏明海和林芳的态度也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能让女儿急着出声维护的父母,肯定不是那种对女儿极度轻视的、思想陈腐的父母,看来他是真的误会人家了。
男大夫朝着夏明海和林芳歉意地笑了笑,又嘱咐几句注意事项后才离开前往别的病房。
输液瓶内的液体滴答滴答。
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了,白云被吹散,露出秋日的澄澈晴空,太阳悠悠地挂上树枝顶,给渐黄的树叶渡上一层细碎的金边。
护士前后进了再次病房,一次换液,一次拔针。
夏衣衣雪白小脸上碍眼的酡红终于退下了一些。
原本因为难受而泪汪汪的茶瞳也不再过度湿润,映着窗外蓝宝石一样的天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夏云肖不自觉松了口气,这才掏出口袋里的介绍信。
“爸、妈,这是我找大队长帮忙开的介绍信,衣衣晚上需要人照顾,咱们轮班过来。我一会儿去招待所开两个房间,这两天咱们先住在招待所,暂时别回去了。”
与其赶回去看那几个讨厌的人,不如留在公社,先把衣衣的病治好再说。
看到介绍信,夏明海懊恼地拍了下脑门:“都怪我,刚才着急跑过来找衣衣,忘了跟大队长请假了,还是得回去一遭。”
“放心。”夏云肖掀起嘴角,“我都安排好了,挖河队那里我帮小叔小婶还有夏东宝报上名了。”
他的眼神中染上了带着丝丝恶意的戏谑:“反正他们还倒欠着生产队不少工分,正好自己下河干活去补。”
已经知道了那家人的真面目,没道理再惯着他们的臭毛病。
夏云肖:“还有先前给你们的21块钱,是我从爷奶手里抠出来的给衣衣的看病钱,要是有富裕,你们就去供销社给衣衣买点好吃的甜甜嘴。”
衣衣长这么大,其实真的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有富裕的,我去补缴完住院费还剩了18块。”林芳从里面数出10块钱递给夏云肖,“你去招待所开房也要花钱,这些给你。”
夏琴到公社医院时先交了一部分钱,所以她们只用再补3块钱。
夏云肖把钱推给林芳:“不用,我手里有钱。你们照顾衣衣吧,我先去招待所了。”
他手里有5块钱,是自己省吃俭用一年偷偷攒下来想给孙七秀买礼物的钱。
如今不用买礼物,花在自家人身上才是正途。
重新走在70年代的街道上,看着穿着朴实的行人、低矮的房屋、硌脚的土路还有满大墙的红色标语,夏云肖这才生出一种重生的真实感。
他穿进的科技世界其实并不是他原生世界的未来延伸,他曾经翻遍各个星系的历史,并没有找到有关于地球的记录,更不要说华国了。所以他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个月才逐渐接受并适应了那里的生活,幸好那里有政府救济,不至于让他刚过去就饿死。
后来找工作的时候又让他犯了难,他只会种地或者卖力气,但在科技世界,他唯二能胜任的工作早就被机器代替,他变得一无是处。
现实直接让他陷入了新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