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林 第66章 第 66 章

“宋笑生！”

偌大的机场里, 唯有刘余生的声音响彻，路人投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婚纱的女人，凌乱与慌乱成了她的标签, 她显然比想象中匆忙, 她赤脚走在冰冷的路面上，看着那个拿着机票站在原地的人。

唐之沅拖着宋笑生的时间总算把他们等来了。

宋笑生微微一愣, 看着刘余生出了奇。

郁雅握着林歌的手掌，心里仿佛激动的不像话，可却又莫名的失落, 就好像是永远都是刘余生在努力追寻，所有人都没有朝她走来过。

“你今天...很美。”宋笑生的声音颤抖，抬起眸子的时候瞬间红了起来。

刘余生笑, “有点乱, 不是很美。”

她整理着自己的婚纱和发型，抿着唇笑了笑，宋笑生撩起了她额间的碎发。

“我要走了。”

“可以不走吗？”刘余生抬头看着他，“除了你，我...”

宋笑生忽而将她一把拉进了怀里，刘余生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的体温和气息。

“等我回来，或者...你有喜欢的人了, 就别等我了。”

刘余生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温柔且自控。

这和她认识的宋笑生不一样了，从前的宋笑生随性不羁，现在的他取掉了耳钉眉钉，留着顺毛变得乖巧极了，她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宋笑生，是一个有着未来的宋笑生。

宋笑生走后, 刘余生和刘平夏父女俩彻底闹掰了。

这是必然的，于是刘余生搬出了家和麦子住在了一起。

他们几个陪着刘余生三班倒一样的喝了几天的酒之后，才让刘余生不再对此耿耿于怀，她知道宋笑生想要努力，想要变得更好再回来，可他走得坚决，且让刘余生心下黯然。

郁雅和林歌并不打算在南城逗留太长的时间，但临行前被刘余生开店的事情耽搁了，刘余生休学留在南城，琢磨着不能没事儿干，便把这些年在美国打工存的家当都拿了出来，决定在热闹市开一家咖啡店。

刘余生只是这样的规划，便已经被郁雅看穿了她的心思，宋笑生最喜欢一边喝咖啡一边上网了。

郁雅之前在美国去两人家里做客，宋笑生还给她得意的介绍说余生斥巨资给他买了一个咖啡机，后来那好几周，宋笑生都一边打着游戏一边磨咖啡，郁雅有些时候都觉得别扭，宋笑生这样爱玩儿的人，居然会喜欢磨咖啡这样有耐心的东西。

刘余生跑了好几次热闹市，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店位。

郁雅坐在长椅上等着林歌买水回来，她左右看了看，白天的热闹市依旧是人满人患。

“给。”

林歌抬手擦了擦她的汗，倒觉得南城的这个冬天也不算太冷。

“余生开店之后，我们一起回美国吧。”

林歌笑，“都听你的。”

郁雅靠在林歌的肩头，喝着她买来的酸奶，一对穿着校服的少女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看起来好似在吵架，元气满满的吵闹成了安静里的唯一。

“你只知道上网！不上网你还能做什么？”

“不上网还能陪你啊。”

少女不悦地撇了撇眸子，“我才不要你陪！”

郁雅忽而笑了笑，坐起身子看着林歌，“你以前也爱上网。”

看着眼前一个跑一个追的人影，林歌这才道，“一个爱好，不足以舍弃朋友。”

郁雅炯炯有神地盯着林歌，林歌这才笑了笑，“不足以舍弃女朋友。”她抿着唇笑，正要靠着林歌的肩膀继续喝着酸奶。

“郁雅！林歌！”

高扶苏又是上气不接下气，林歌撇了撇唇有些无语，每次高扶苏这架势都像是扫把星报道，一点都不像个报喜鸟。

“余生说找到地方了！”

热闹市楼层交错复杂，店铺之间相隔密集，看似分不清楚每一个店铺和招牌具体什么地方，但每一个店铺都像是秘密之地，生意都非常红火。

“小丫头，你年纪轻轻来这儿开什么店，这儿都是年纪比你大几十岁的人来的。”

郁雅和林歌刚跟着高扶苏到了这地方 ，便听见一个有着白发的婆婆对刘余生说着，但刘余生好似对这个地方格外满意。

林歌定眼一看，这里正是刘余生和宋笑生初见的那个网吧。

“小丫头，谁家网吧旁边开个咖啡店啊。”

“阿姨，你这里空了很久，你租给我，我会按时给你钱，我开什么，也并不会少你钱。”

婆婆拉了拉外套，撇着唇道，“行吧，你跟我进来签合同。”

郁雅他们跟着刘余生一起进了店内。

陈设和设计都不算很好，屋角也有掉墙和发霉的迹象，看起来要装修也会很费时间。

刘余生喜欢这个有阳台的店铺，只是落了很多灰尘。

她轻轻推开门之后尘埃飘入了刘余生的鼻腔，她打了两个喷嚏，从楼上看了下去。

那个装满木板的铁桶还在，不知何时有人涂鸦，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林歌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地方，忽而转头看着那个婆婆。

“这里那么好的地段，你为什么一直没有租出去？”

婆婆坐在落满灰尘的椅子上，回道，“没遇见喜欢的。”

高扶苏纳闷，“租客都不喜欢？不可能吧。”

婆婆觉得好笑，“是老娘没遇见喜欢的租客。”

“...”

高扶苏撇了撇唇，觉得这还真是个倔强的老太婆。

“合同书上什么都写清楚了，你呢，就按照上面的时间按时打给我就行。”

刘余生站在阳台上伸了半个身子出来。

“谢谢你。”

老婆婆微微转回头道，“不用谢我，你比较和我眼缘而已。”话音刚落，老婆婆便下了楼离开，木板上传来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刘余生颤了颤眸子抬头看着屋檐。

“看样子很费时间了。”刘余生说着，又看向了林歌和郁雅，“你们要急着回美国可以先去。”郁雅摇了摇头道，“等你开业我们再走。”

高扶苏道，“哎哎哎，刘余生，我可不走，我可以当你股东啊，怎么样？要不要我投资你？”

刘余生翻了个白眼。

“余生。”郁雅突然喊了喊她，“你打算怎么装修？”

刘余生眨了眨眸子，看着腐朽的木架子，抬手拂过落满灰尘的柜子，轻声道，“这里要摆放一个咖啡机，那里是收银台，摆几个小木桌子，装修风格一定要是金属风格，最好能穿插原木风。”

高扶苏听着云里雾里，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他迷糊。

这装修风格...怎么听起来奇奇怪怪的？

林歌看着这脏乱的地方，对于刘余生所谓的装修，不过是把她喜欢的，和宋笑生喜欢的糅合在一起罢了。

郁雅笑了笑，突然上前挽着刘余生，“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

“好。”

刘余生很有自己的主见，找了装修公司按照她的想法重新刷墙和翻修。四个人忙活了好些天，麦子和唐之沅有时候来帮帮忙，然后几人又到了热闹市餐馆聚会，这两人每天上课也是很忙，明年就要毕业了，所以也很赶时间，但刘余生开店，确实也是几个人当中唯一能扭捏两人出来抽空聚会的借口。

而刘余生采办的东西也很快就到了店里，装修好一切已经是一周后。

距离郁雅和林歌回美国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们极力缩小着自己的活动范围和在南城出没的时间，但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做墨菲定律，你越不想什么发生那么它就越会发生。

林歌接到林山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和郁雅准备着开业之后就回美国。

电话那头很是安静，所以林山的怒气声尤为明显。

“不是让你不准回国吗？”

林歌看了看在衣柜前找东西的郁雅，转身去了客厅。

“待几天。”

林山轻笑，“我看你已经待了快一个月了，你最好不要触碰我的底线！”

林歌没吭声，那天话筒里滋滋了几声，林山道，“你最好赶紧回美国去，马上要过年了，你应该明白。”

林歌已经没吭声，心里也毫无波澜。

习以为常了，她对这样的林山一点也不陌生。

“林歌？”郁雅突然推门出来，林歌立马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

郁雅并未察觉异样，而是拿起衣服放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好看吗？”

林歌环抱着手臂看了看，“不太好看，我帮你挑一件。”

“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看啊。”

“不好看，听我的。”

“真的假的？”

“老公的话都不信？”

郁雅猛地一笑，“老公的话，我信。”

林歌眯缝着眼看着她，“最近叫老公都不脸红了？”

“嗯？”

“那我们做点脸红的事情...”

“林歌！”

在刘余生还没有给咖啡店取名字的时候，就慢慢悠悠地开业了。郁雅没感受过开业大吉的氛围，门口摆满了鲜花，虽然都是他们自己写上的祝福，但郁雅还是像朝气蓬勃的服务员一样在门口迎宾。

林歌站在阳台抽烟，店里人满人患，她偏过头就看见了像是招财猫一样的郁雅，少女微微鞠躬说着欢迎光临，那架势一点也不亚于专业的礼仪小姐，林歌忽而笑了笑，对上了郁雅弯弯的笑眼。

她觉得很可爱，郁雅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郁雅抿着唇笑，看见来人了继续欢迎光临，她刚抬起头的刹那，霎时间僵住了一般，而阳台的林歌也愣了一下。

少年穿着校服被一个齐耳短发的少女拉着，少女画着浓妆，一看就像是热闹市的不良少女。她回头看了看愣在原地的少年一脸诧异。

只听见少年有些不敢相信一般缓缓道，“姐？”

林歌灭掉烟蒂跑了出来，而郁雅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林哥？”郁西诧异地说着，全然不敢相信在这里看见她们，他只是被强拉着来这里，听说这里开了新店，而林歌和郁雅的出现，改变了他的不情愿。

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久别重逢如陌路；这个世界很小，小到前程似锦再无缘。

四人坐在了靠近阳台的位置上无言以对，郁雅和郁西都没有开口说话，明明到嘴边的话，却又觉得多此一举的咽了下去。

林歌靠着椅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她对面，和郁西一起进来的少女。

“那个...”少女好似稳不住了，觉着这样的氛围简直让人想死，才迫不得已地打破了这份僵局，“我听见郁西叫你姐...姐，你好，我叫沈囡囡，是郁西的女朋友。”

“？？？”

“沈囡囡！”

郁雅和林歌看见郁西这架势，又看了看沈囡囡的表情，一下子就猜出了几分，许是因为这个女孩子喜欢郁西，但好似郁西不怎么情愿沈囡囡这样介绍自己。

因为沈囡囡开口，郁西握了握拳头，抬头看着郁雅，他磕磕绊绊道，“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郁雅道，“月初。”

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倒是林歌握了握郁雅藏在桌下的手，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那你...”

“明天就走。”

郁西微微一愣，扯着生硬且难过的笑脸，“可不可以，留下来过年啊，爸爸妈妈他们...很想你。”

沈囡囡默不作声的看了看姐弟俩，仿佛也猜出了一二。

林歌看不得郁雅这样，抽出手正想点了根烟，却看着沈囡囡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林歌想了想，朝着沈囡囡勾了勾手，起身去了阳台，果不其然沈囡囡看懂了她的手势，借势也离开了这儿。

现在只有姐弟俩人，什么话都能够摊开说了。

“姐。我也很想你。”郁西说着，攥着自己的校服裤子，强忍着眼眶里的泪，几近哽咽的声音道。“你为什么，都不接我电话。”

郁雅颤了颤眸子，却并没有抬起头看他。

“姐，爸妈不是不想要你，是他们怕照顾不好你，其实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照顾好你。”

郁雅浅浅的呼吸着，顺手拿起了林歌留在桌上的另一包烟盒，打开再点上，缓缓吸了一口，在吐出烟...

她平静地说道，“我过得很好。”

郁西刚要说话，便听见手机发了消息，上面显示银行卡里汇入了款，而这些钱是他每月打给姐姐的钱，她都原封不动的退给了自己。

就正如郁雅说的那样，她想要郁西知道，她过的好并不是嘴上说的，她有钱能养自己，林歌也陪在她的身边，她没有逞强，没有闹别扭。

“早点回家。”

郁雅说着，起身去了阳台，而沈囡囡正好出来，看见了一脸失落眼眶泛红的郁西。

林歌拿走了郁雅手中的烟，低声道，“你也很想他，为什么不说？”

郁雅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嘈杂，淡淡道，“想他...不一定要告诉他。”

想他不一定要告诉他，看着他过得很好也就足够，他可以得到两份爱，也可以得到一份远洋之外的思念，让他知道自己过得好不必挂念，就足够了。

林歌轻笑，“那女孩挺不错。”

郁雅一愣，忽而反应过来她在说沈囡囡。

“看样子也算是小有名的姑娘，应该能帮你照顾好郁西。”

郁雅没吭声了。

其实郁西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了，小男孩终会长成成熟稳重且有责任心的男人，他的成长并不在她的视线内，却在她的牵挂里。

郁雅为找了一个骄傲的姿态离开，也不会低头回去。

林歌慢慢地抽吸着手中的烟，白雾缭绕之处是林歌的脸，既模糊又清晰。她挽着林歌的手臂靠在栏杆上，听见店内热热闹闹的谈话声，好似这个世界变得令她欢喜起来了。

郁雅和林歌在咖啡店坐了一会儿，店里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变少了，刘余生和高扶苏一脸疲惫的坐在两人的对面，一个在笑一个接近于哭。

高扶苏仰天长啸，“我怎么那么悲催，一回国忙成狗就算了，居然一分钱都不是我的！”

刘余生斜睨着眸子道，“这杯咖啡不是奖励给你的？”

“...”高扶苏一脸生无可奈，“我谢你全家。”

“嗯？郁西呢？”刘余生突然说着。

高扶苏撑起手臂，“对啊，人呢？不是让他等我吗？”

林歌无语，“早走了。你让人家等你做什么？喝酒？”

“林歌你蛔虫！”

“...”

刘余生喘了口气，“算了，反正我给了那女孩好几张优惠券，叫他们常来。”

“谢谢你余生。”

刘余生看着郁雅，摆了摆手道，“多大点事儿，你那倔强的样子，以后我来给你打郁西的小报告。”

“我我我！”高扶苏赶紧举手，“我也帮你打小报告！”

郁雅一声笑，惹得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余生！刘余生！”

就在大家说笑间，乔麦子和唐之沅一起进了门，而乔麦子却慌慌张张的跑到了他们面前，一口喝掉了郁雅面前杯子里的咖啡，又突然皱起眉头道，“天！好苦！”

唐之沅无奈摇头，转身去给她接了杯水。

“怎么了？那么急看见鬼了？”

乔麦子喘了口气，“我刚刚和唐之沅一起开车过来，你们猜我看见谁了？”

高扶苏瞪了瞪眼睛，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丧尸！”

“奥特曼！”

“铠甲勇士！”

“...”

乔麦子一脸黑线。

一旁的唐之沅放下了一杯凉白开，冷静道，“夏天。”

“夏天？”高扶苏一愣，耸了耸肩道，“在南城看见夏天...很奇怪吗？”

乔麦子眯缝着眼睛对他摆手，“不！是...穿着警察服的夏天！”

夏天的爸爸是警察，这一点和唐之沅的家庭很像。

郁雅记得夏天和家里关系也不是很好，从小缺少陪伴，所以夏天的脾气也很倔，随是听何杉远这样说过，但郁雅从来没有这样感受到他倔强过。

郁雅记得以前又说起过夏天爸妈，但他好像不太愿意提及，所以郁雅也不是很了解他家里具体的情况，只知道他考入美国的学校他爸妈不是很乐意，为此还大吵了一架。

她问过夏天，明明考上了人民警察大学为什么不去，她记得夏天说，他想去美国学篮球，这才是他的理想，而去读人民警察学校，是他爸妈对他的规划而已，这一点夏天是倔强的，所以他和她一样，孤注一掷来了美国，和家里断了联系，所以她才会对夏天惺惺相惜，觉得他们在某种意义上讲，有些同病相怜。

“你确定？”郁雅问着。

乔麦子狠狠地点头，是恨不得在桌上磕几个头的肯定，“百分之两百的肯定。”

“不应该啊...”

刘余生也嘀咕着，抬头看了看郁雅。

他们都知道，夏天根本不想当警察，他的理想是篮球啊...

郁雅皱了皱眉头，也就是说，这和他爸妈有关？之前他从美国被叫回去，也是和他爸妈有关？

乔麦子眨了眨眼睛，“不应该什么？”她忽而错愕了一下，“不是吧，你们不知道吗？”

郁雅猛地抬头看着麦子，心里油然不好的预感——

“夏天的爸爸之前出任务牺牲了，所以他才被叫回国的...他没跟你们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