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君侧 第78章 平行世界番外（五）

苏贵妃没有接话, 蒋栖迟知道她心中为难，正想再劝几句，她却突然点了下头, 平静应道：“好，本宫答应你。”

从冷宫走了这么一遭，她也实在心疼裴溪故。

左右她也没有孩子, 把他当自己亲生的照顾着就是，陛下甚少过问冷宫的事, 她只要行事谨慎些, 便不会被人发现。

蒋栖迟见她答应, 连忙欣喜地朝她谢恩：“多谢贵妃娘娘。”

*

蒋栖迟随魏氏回到府中没多久, 就听宫里传来消息, 说皇帝这几日身子愈发不好了, 因要静心养病, 所以便取消了原本还有好几日的赏花宴。

她一时有些失落，这样的话, 明日她便没办法入宫去看裴溪故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再过几日就是苏贵妃的生辰了，到时候她便可借着给苏贵妃送生辰礼物的由头入宫，偷偷给裴溪故送些吃食，顺便再给他带些治伤的药膏去。

她心下主意已定, 便带上阿芙出了门，准备买件名贵些的首饰送给苏贵妃。

毕竟苏贵妃帮她在太子面前解了围，又答允帮她照顾裴溪故，她也想好好挑件礼物送给苏贵妃，以表心中谢意。

这一挑，便足足挑了大半天。

最后, 她终于在一家首饰铺子里挑中了一对鎏金芙蓉雕花银丝镯和一只冷玉攒珠钗，只是不知苏贵妃会喜欢哪个，便都买了下来，准备回府问问娘亲的意思。

回到蒋府，蒋栖迟推开魏氏的房门，进门便欢快地朝魏氏跑过去：“娘，我想给贵妃娘娘送件生辰礼物，你快帮我挑一件。”

魏氏似是有些疲惫，随手指了指那对银丝镯，道：“这个吧。”

蒋栖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坐下，小声问道：“娘，你怎么啦？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魏氏看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是苏家出事了。”

蒋栖迟愣了愣，不由得担心道：“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出事了呢？”

魏氏瞥了一眼关紧的房门，低声道：“咱们蒋家与苏家也算是有不少生意往来的。明春巷东头那间胭脂铺子，便是蒋家出钱买下，再交由苏家经营的。那铺子地段好，每年能赚上千两银子，原是说好了两家五五分成，可苏家昨儿个清账时，却发现存放在库房里的银子全被人偷走了。”

魏氏说到此处，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苏家的库房看守一向严密，也不知怎的，竟出了这样的岔子。”

蒋栖迟想了想，便安慰道：“左右蒋家也不急着用这笔银子，且等一等，看看能不能将这银子寻回来就是了。”

魏氏道：“我原也是这样想。可这事不知怎的竟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更有好事者从旁撺掇，说苏家贪下这笔银子是另有所图，想笼络朝臣，为苏贵妃谋求皇后之位。皇帝本就疑心重，若苏家没法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蒋栖迟蹙眉道：“哪个爱嚼舌根的会在陛下面前说这些？”

魏氏没答她，只继续说道：“今早苏家来人，恳请蒋家出手帮忙，看在两家多年情分上，先出钱把这笔亏空补上，再想办法对陛下解释。如今放眼楚梁，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两的，只有咱们蒋家了。”

蒋栖迟眼睛亮了亮，“这倒是个好法子，只要这笔银子补上了，再找个合适的理由跟陛下解释就是了。”

魏氏顿了顿，淡淡道：“方才你上街的时候，皇后娘娘来过了。”

蒋栖迟立刻坐直了身子，紧张道：“皇后娘娘来做什么？”

莫不是……还是为了她和太子的亲事？

“皇后娘娘……要我们不要出手帮助苏家。”

魏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轻声道：“陛下如今已经将苏贵妃软禁在宫中，若苏家再不解决此事，只怕会更加难办。我看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借着这件事除掉苏贵妃了。”

蒋栖迟若有所思道：“皇后娘娘这样急迫，那银子失窃的事，说不准就是她做的呢。”

“慎言。”

魏氏瞪了她一眼，却没反驳她的话，又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许诺，只要我们不帮苏家，她便可替你求个郡主的封号。”

蒋栖迟撇嘴道：“我才不稀罕什么郡主的封号呢。娘，皇后娘娘显然是嫉妒苏贵妃得宠，才想出了这样的主意，咱们可不能让坏人得逞呀。”

魏氏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欣慰地笑了笑，柔声道：“娘也是这样想。只是你爹爹现下不在府里，这件事只能是娘自己做主，所以一时有些心慌。”

蒋栖迟笑道：“娘就放心吧，若是爹爹在家，也一定会支持娘的想法的。”

“好。”魏氏笑着拉过她的手，“既如此，那你明日便与我一同入宫，也好去看看苏贵妃。”

*

翌日。

蒋栖迟与魏氏早早便入了宫，在御书房外等了许久，才等到楚元帝下朝回来。

楚元帝只让魏氏一人进了屋，又让钱公公去把苏贵妃叫来。

蒋栖迟只好一个人在外头等着。她顺着窗户缝儿偷偷往里看，见楚元帝脸色蜡黄，脸颊瘦削似能见骨，不由得暗暗咂舌，也不知是什么病，竟将一向身子健壮的楚元帝折腾成了这副模样。

她站了一会儿，便看见苏贵妃淡妆素服进了御书房。

魏氏按着与苏家商议好的说辞对楚元帝解释了一番，只说是蒋家前几日急用银子，便经由苏府管家之手，提前调用了那笔银子。只是事发突然，那管家这几日又出门办事不在皇都，这才闹出了误会。

苏家又将账本呈了上来，并说蒋家已将银子归还，如今就在库房里，他若不信，自可派人去查探。

楚元帝这才打消了疑虑，满怀歉意地对苏贵妃说道：“此事是朕疑心太重，让爱妃受委屈了。”

他顿了顿，又道：“为了补偿爱妃，朕可以答允爱妃一件事，只要是朕能办到的，爱妃尽管提就是。”

苏贵妃淡淡一笑，轻声道：“臣妾并无所求。”

她一早就明白帝王恩宠无常，经了这么一遭，更是看的透彻。求再多荣华富贵又如何？还不如保住性命来的紧要。

楚元帝笑了笑，道：“不急，爱妃慢慢想就是。”

说罢，他又与魏氏寒暄了几句，便吩咐钱公公将她们送了出去。

苏贵妃为了感谢蒋家此番相助之恩，极热情地留蒋栖迟与魏氏在她宫中用午膳。

趁着菜还未端上来，蒋栖迟赶紧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礼物，递给苏贵妃：“再过几日便是贵妃娘娘生辰，这是臣女为娘娘准备的礼物，还请娘娘莫要嫌弃。”

苏贵妃吩咐身侧侍女将礼物收下，温和地朝她笑了笑：“蒋姑娘有心了。”

她转向魏氏，诚恳地向她道谢：“此次多亏蒋家肯出手相助，本宫替苏家，多谢蒋家雪中送炭之恩。”

魏氏连忙摆手道：“蒋家与苏家本就交情不浅，这点小事，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苏贵妃笑笑，便吩咐宫女上菜。吃过饭后，她借口要带蒋栖迟去后院看看新开的山茶花，将魏氏一人留在了偏殿。

蒋栖迟跟在她身后，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小声道：“娘娘，这似乎不是去后院的路呀。”

苏贵妃转过头，笑着看了她一眼，道：“这自然不是去后院的路，这是去冷宫的路。”

蒋栖迟愣了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苏贵妃唇边笑意更浓，打趣道：“本宫知道你记挂着三皇子，所以便偷偷带你去看看。”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冷宫门口，苏贵妃让两个侍女在门口守着，带着蒋栖迟进了内院。

幽暗狭小的偏房里，裴溪故坐在床榻上，皱眉看着胳膊上的伤口。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他立刻放下衣袖，警惕地朝门外看去。

少女明媚姣丽的脸庞连带着门外铺天盖地的阳光一同闯进冰冷的小屋里。

蒋栖迟进门便急切地跑到床边，眉眼中满是关切：“你的伤可好些了？”

裴溪故本想点头，可看见少女眼中浓浓的担心，不由得心念微动，竟鬼使神差般地摇了摇头，低声道：“还未见好。”

他的伤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让蒋栖迟再多关心他一些。少女身上的温柔于他来说就像是沙漠中的几滴甘霖，他一旦得到，便止不住地想要更多。

蒋栖迟闻言，眼中的担忧之色愈发浓烈，她在榻边坐下，蹙眉去看他胳膊上的伤，瞧着他脸色不大好，又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怎么这样烫？”

裴溪故慌忙低下头，小声道：“无妨，只是染了些风寒。”

蒋栖迟蹙眉将被子拉过来盖在他身上，再次叮嘱道：“好好养着身子，这几日就别出屋走动了。”

裴溪故抿唇应着：“好。”

他将头埋的更低，唇角却不经意露出几分笑来。

她还是记挂着他的。

苏贵妃站在门口，望着屋内的情景，不知不觉地也跟着露出了几分笑容。

身旁的侍女阿林瞧见，不由得好奇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开心事？”

这几日苏贵妃被软禁宫中，日日愁眉不展，她贴身照顾着，已经许久未看见苏贵妃笑的这般开心了。

苏贵妃望着屋内的两人，轻声道：“没什么，只是瞧见这两个孩子，觉得甚是喜欢。”

阿林闻言，便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屋内看去。

少女面容娇俏，手里拿着一方湿帕子，认真地替裴溪故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而榻上的少年时不时咳嗽几声，偷偷抬眼看向少女的脸，眼底满是欢喜。

真好啊。

阿林忍不住感叹，若不看出身，这三皇子与蒋家小姐倒当真是极相配的。

蒋栖迟陪着裴溪故坐了一会儿，自知不能久留，便起身退出了门外。她朝苏贵妃走过去，还未来得及对她道谢，就看见一个身穿绣花宫裙的女官从远处走了过来。

她眉心微跳，默不作声地攥紧了衣袖，难道是苏贵妃偷偷带她来这里的事被人发现了？

那女官眉眼含笑，走过来便对着她和苏贵妃福身道：“蒋姑娘怎么和贵妃娘娘跑到这儿来了，叫奴婢好找。”

苏贵妃一眼便认出这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女官碧翎，当下便皱了眉：“可是皇后娘娘找蒋姑娘有事？”

碧翎笑道：“是。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儿个皇后娘娘新得了一串珠子，瞧着像是个宝贝，只可惜满宫里竟无人识得此物。听闻蒋家常年做珠宝生意，蒋姑娘更是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今儿难得蒋姑娘入宫，皇后娘娘便想请蒋姑娘去坐坐，顺便看看那串珠子，究竟价值几何。”

蒋栖迟并不想和皇后打交道，便委婉拒绝道：“臣女虽见过不少珠宝首饰，但不过都是看着图个新鲜罢了，恐怕帮不上皇后娘娘。”

碧翎却不容她拒绝，只坚持道：“姑娘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她便侧过身，恭恭敬敬地给蒋栖迟让出路来：“姑娘请。”

蒋栖迟无法，只好与苏贵妃行礼作别，跟着碧翎离开了冷宫。

碧翎引着她拐进一条小路，往皇后的凤康宫走去。她微低着头，手紧紧攥着衣袖，沁出的汗早已将袖口打湿。

虽然面上看不出，但她心里是极为忐忑的。

皇后娘娘将这样紧要的事交给她来办，她怎么能不紧张？

今日一早，皇后听闻魏氏携蒋栖迟入宫，还是选择帮了苏家一把，当即气的将殿中的杯盏摔了个遍。

她有心要借此事拉拢蒋家，可蒋家却根本没看上她给的好处，还非要吃力不讨好地去帮着苏家。

既如此，那她便只能想些别的法子了。

蒋家这块肥肉，可万万不能落在别人手里。既然蒋家拒绝了她给的好处，蒋栖迟又明摆着是不愿嫁给太子的……那她只需想个法子，让她不得不嫁给太子就是。

碧翎忐忑不安地把蒋栖迟领进凤康宫的一处偏殿，低头道：“蒋姑娘在此稍候，娘娘很快就过来。”

“可是……”

蒋栖迟正要说话，碧翎却已经飞快地出了门。

她只好将话又咽了回去。

只是她心中仍存着几分疑虑，像她这样的外臣之女，来见皇后娘娘理应前往正殿当面拜见，为何碧翎却要让她在这偏殿里头等着？

她越想越担心，索性也不坐着了，起身便跑到门口，想推门出去。

可还不等她将门推开，门外突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个人，伸手便拉住她的腕子，将她往一旁的软榻上推。

“放开我……”

蒋栖迟才挣扎了没几下，整个人便被狠狠地扔在了榻上，嘴也被那人捂了个严实。

她惊慌地看向那人的脸，眼睛不由得瞪的更大——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裴睦！

裴睦似是喝了酒，一双眼睛醉醺醺的，伸手就要去解她的衣带，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话：“蒋姑娘不愿嫁给孤，可此事到底由不得你。一会儿这殿门一开，这宫里的所有人便都知道你已是孤的人了，孤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蒋栖迟眼睛通红，想大声呼救，却只能发出无力的呜咽声。

眼看着裴睦的手就要扯开她胸前的衣裳，偏殿一侧的窗子忽然被人猛力一推，接着便见一道清瘦的人影跳了进来。

少年疾步奔向蒋栖迟，袖中掣出一柄匕首，狠狠地扎进裴睦的手臂。

“嘶……”

裴睦吃痛，立刻松开了手，少年趁此功夫将蒋栖迟抱了起来，不管不顾，推开门就要往外逃。

“陛下，睦儿现下正在里头和蒋姑娘说话呢……”

皇后娘娘正含笑和楚元帝说着话，突然瞧见殿门被人打开，登时吓了一跳，待看清里头出来的人不是裴睦而是裴溪故时，更是惊恐地瞪大了双眼，颤声道：“怎……怎么是你！”

她费尽心思设了今日的局，又特地找了个由头把楚元帝叫来，为的便是让他瞧见裴睦与蒋栖迟共处一榻的场景，可谁知里头出来的，竟会是裴溪故……

她眉头紧皱，看见裴溪故怀里还抱着蒋栖迟，立刻花容失色，怒道：“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你怎敢这样抱着蒋姑娘？”

裴溪故并未理会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理好蒋栖迟的衣裳，才将她放了下来。

楚元帝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见状，连忙开口道：“这贱种不顾陛下命令，竟然偷偷逃出冷宫，还私闯凤康宫，陛下可要重罚才是！”

裴溪故面无表情道：“儿臣只是听说皇后娘娘突然召蒋姑娘过去，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心里放心不下，便跟过来看看。”

楚元帝拧眉，冷声道：“那你看见什么了？”

“陛下！”皇后见势不好，赶紧上前插话道，“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陛下给臣妾一点时间，待臣妾查明此事，再去回禀陛下。”

“依臣女看，此事简单的很，可没什么误会。”

蒋栖迟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咬唇看着皇后，努力掩饰着声音里的哭腔：“皇后娘娘费尽心思引臣女到此，不就是为了做成臣女与太子一事……”

她到底是女儿家，这种事也不好说的太明白，只说了一句便止住了话头。

楚元帝却是听明白了，当即吩咐了两个侍卫进了偏殿查看。

侍卫很快把醉醺醺的裴睦抬了出来，楚元帝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帝王心机何等深沉，皇后这些小把戏，他无需多想，一眼便看了个透。

皇后见事情败露，慌忙解释道：“陛下，臣妾并非有意，只是看蒋姑娘对睦儿也算有意，只是脸皮子薄不好承认，所以才想给他们创造些独处的机会……”

“蒋姑娘对太子有意？”苏贵妃的声音从身后的庭院中淡淡传来，“皇后娘娘还是莫要乱牵红线了。”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楚元帝面前，朝他行了一礼，而后才继续道：“皇后娘娘，当日蒋姑娘已经如实相告，她已有心仪之人，娘娘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皇后脸色一僵，还想再辩解几句，却听苏贵妃又含笑说了句：“蒋姑娘心仪之人，便是这位三皇子。”

此话一出，不仅皇后脸色大变，就连楚元帝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他蹙眉看向蒋栖迟，淡声问道：“栖迟，此话可是真的？”

蒋栖迟哪里想到苏贵妃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脸早已红透了，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藏在裴溪故身后。

她低着头，轻轻扯着裴溪故的袖子，试图解释：“娘娘误会了，臣女……臣女……”

支支吾吾了半天，那句“臣女并不喜欢三皇子”到底没能说出口。

自那日第一次见到裴溪故起，她就时时刻刻惦念着他。

她并不知道这种时刻牵挂的情感是否叫做喜欢，但她知道，她无法对着眼前这个清瘦的少年说出不喜欢三个字。

她喜欢他吃东西时安安静静的样子，喜欢他那双清透漂亮的凤眸，喜欢他将那只蝴蝶镯递给她时指尖传过来的那点微凉，喜欢他每次道谢时微微抿起的唇瓣。

也许，她真的是喜欢他的？

蒋栖迟正心乱如麻地想着，却听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突然开了口：“不管蒋姑娘心意如何，儿臣确实心仪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