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沉重的大门被两侧士兵推开,两匹上等的殷晖战马疾驰而出。
身后一队骑兵紧紧跟着,弈云林回过头看着前方的秦从术。她单手拽着缰绳,一只手持剑横在被打晕的北唐校尉颈项间,身体绷得好似一把刀刃。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无事。”
弈云林驱马上前查看,她中箭的部位确实出血量极少。
秦从术目视前方,“想办法拖住她们。”
相距不远,若是就这样放人,毫无疑问逃不过她们的追杀。再者,她们应该不是殷晖军队的主力,现下主力部队应该在往峨州去,而秦从术也打算回峨州报信。
有可能会撞上。
她忽然觉得伤口有些冰凉之感。
是天气变化了吗?没有。森森寒意从中箭处弥漫开来,右腿逐渐失去了知觉,她感觉自己的肩头以下的血脉像步入冬季的一条溪流,一寸一寸,从表面开始,缓缓地冻住。
箭头有毒!
“弈云林!”她只来得及喊出他的名字,下一刻,身体骤然脱力栽倒。
失去了固定的手,北唐校尉从马背上跌落,被战马一脚踏碎了胸骨。而秦从术也要摔下去,被弈云林伸手揽住腰,带到自己身前抱好。
眼下失去人质,他们只能策马狂奔逃命。
身后的琼朵见北唐校尉被扔下马,下令放箭,源源不断的箭矢如腾挪的乌云,追逐着荒原上独行的战马,弈云林狠抽一鞭,战马发足狂奔,将乌云甩在身后。殷晖士兵见校尉重伤,一时居然没有再追上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调整方向,改为绕着无参原边际前进。如今他们二人同乘一马,直线穿越无参原绝对会被抓到。
无边夜幕里,马背上紧紧搂抱的二人,一人呼吸急促,一人呼吸微弱。
把身上所带的解毒药丸都喂给秦从术咽下,弈云林等了一阵,抬起手触摸她的额头。
冰凉。
秦从术的嘴唇呈现出中毒之后的乌紫色,脉搏气息微弱,看上去随时会停止呼吸。
“你……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弈云林扣着她的手腕输送内力,“秦从术!”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但她调动了体内的内力在驱除身体内的毒素,弈云林配合着她。
毒素实在蔓延得太快,他们的内力远不及血流速度,即使能推动毒素,也无法将其逼出。
弈云林立即想到一个办法:只要他将全身内力调动,自断经脉,一股脑地灌进她体内,就可以将毒素冲刷干净。
“不行……”秦从术在此时说话了。
“无参原上罕有人烟,我们来时就见过的。穿过这片荒原需要一天一夜!”
整整一天一夜,现在秦从术的体温就已经降到一个非活人能有的温度,若是持续一天一夜,她绝对会死。
他心乱如麻,恍惚间听到秦从术在用微弱的气音念着什么,“请降此身……”
她捉住他的手指按在自己胸口,命令道:“全力点穴。”
“……什么?”
“快!”
来不及思索,弈云林下意识选择相信她,用力点在她心口。
赤红的血丝从皮肤下显现,秦从术猛地咳出一滩黑血,类似小蛇的东西在她皮肤下游动,似乎下一刻就会破体而出。
她坐直了身体,澎湃的内力在洗刷经脉,黑色的血液再次从口角溢出。
良久的沉默,直到最后一线红色从她面颊褪去,秦从术擦掉嘴角的黑血,缓慢地侧过头看着弈云林。
她双目因充血而赤红,短期内不会消散。
“我……我已经没事了。”
她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弈云林的千头万绪也不知如何问出口,见状也轻轻“嗯”了一声,秦从术侧坐的姿势并不稳固,他收紧了手臂。
也许是真的累了,也许只是想逃避,更可能是沉默的气氛引得两颗心的距离在拉远,秦从术靠着他的胸膛闭上双眼。
传到弈云林耳中的气息是如此凌乱,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但他没有拆穿。
弈云林撕下一截布条,蘸着血写下“殷晖破都乾”五个字,吹哨叫来传信的鹰,将布条扎在它腿上。
行至一处小湖泊时,两人都已经十分疲惫。弈云林停下栓马,秦从术将水囊都装满水,脱下衣物踏入湖中清洗身上的血迹。湖水不算冰凉,甚为清澈,但湖中心部分色泽愈发艳丽,秦从术没有游过去。
她打算往回游时,恰好看见弈云林赤着脚在搓洗她的衣物。
他看起来是第一次亲自动手洗大件的衣服,笨拙地将长长一条衣裙从领口到衣摆分成好几段慢慢揉搓,看起来就像小猫在踩奶。
弈云林搓洗了一会儿,大概是有些累了,放下长袍,转而挑小的衣物清洗,恰好拿起了她的贴身衣物。
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现在湖畔踩奶的小猫变成了红脸小猫。
等到终于大功告成,弈云林也脱了衣服踏进水里,但没敢走太远,到及膝的地方就停下了。他似乎对露天下光着身体这件事感到窘迫,蹲了下来,两手小心地浇水淋在身上。
其实现在尚未破晓,深蓝的天穹之下,秦从术看不太清他。
她忽然想起极为重要的事情,快速向他游去,弈云林匆忙用双臂挡住自己:“你……你想做什么……”
他感觉到她的手抓住自己的手腕轻轻摇晃,这才抬眼,拼尽全力把目光集中在秦从术的脸上。
“跟我去学游水。”
“我有点害怕……啊啊!”
弈云林猝不及防被她轻易拽走,双脚扑腾着,熟悉的地面消失,他彻底陷入了水里。
秦从术两手绕过他腋下把人架住,指导道:“把手搭在我肩上,身体放平……”
弈云林两手是照做了,然而他的两条腿像藤蔓一样紧紧缠住她,任秦从术怎么哄就是不放。
他带着哭腔喊道:“我不放!我要是放开了,腿就会往上翘,然后脑袋就会扎进水里的!”
“不会的,”秦从术轻柔地抚摸他的后背顺毛,“你的手搭在我身上,我帮你托着脑袋。相信我,把腿放开。”
她耐着性子哄了好长时间,缠在腰间的两条长腿才听话地放开,弈云林屏住呼吸,他感受到水流将他的腿缓缓抬起,与此同时,他压在秦从术肩头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现在他背朝上浮在水面上,秦从术是他在茫茫湖水中唯一的依靠。
“现在,用你的双腿上下晃动着踢腿,交错着踢。”
闻言,弈云林尝试着,水流从身体上滑过,他意识到因为这一举动,他们两个人在前行。
是他的动作在推着他们前行。
一想到这,弈云林忽然觉得水里不那么可怕了,他略微兴奋地连续踢腿,由秦从术控制着方向,他们在较浅的区域来来回回地游动。
秦从术是一只小船,他是小船上的船桨。
他们密不可分。
“啵”一声,他在她脸上使劲亲了一口。
秦从术愣了一瞬,不太明白弈云林为何会在这时亲她,而且是完全不带**的亲吻,就像几岁小孩之间相互表达喜欢似的。
就在她愣神之际,“啵、啵、啵”,一阵欢快清脆的声音里,弈云林捧着她的脸亲了个遍。
他笑得烂漫,像个吃到糖果的孩子,小小的心脏承载不了如此巨大的喜悦,于是只能用亲吻将情绪散发出来。
她也忍俊不禁,用手捏他的脸。
但笑归笑,学习游水还是最重要的。
秦从术道:“现在,你尝试松开一只手臂,从前往后划水。”
弈云林乖乖照做。
秦从术又让他尝试松开双手,这下弈云林脸上又显露出退缩的神色,任凭她如何安慰也不肯放手。
“要不我们就学到这里吧……”
弈云林小心观察她的神色。
“不行。”
秦从术严肃道:“你若是在这里放弃了,那么今后每一次都会在这里放弃的。”
“没有经过尝试就退缩是很难再克服的。”
弈云林深以为然,心下认同了,可他的身体不认同。
僵持大约一刻钟后,秦从术把他的两只手从自己肩上拿下去。他顺从地划动起来,可惜脑袋不受控制沉入水里,弈云林惊慌之下呛进去不少湖水。
拍着他的背帮助他把水咳出来,秦从术等他休整了一会儿,慢慢地松开他。
这一回弈云林吸取上次的经验,手脚不断游动,勉强保持住,但游了半天却是原地扑腾,没法前进。
秦从术默默看着,并不主动提出帮忙。
在几十上百次游动中,他渐渐掌握了节奏,手脚逐渐配合,弈云林围着秦从术游了几圈,想学着她竖直身体停在水中。
不用她教,他就看明白了是怎么做的。
“弈云林,恭喜你学会游水。”
秦从术话音未落,弈云林就搂住她,把头搭在她肩上,两条腿不自觉的又缠上去。
他小声说道:“谢谢你,秦从术。”
他亲吻她的颈项,小心舔舐其上的几道红痕。
皎洁月光下弈云林的皮肤似乎在散发着洁白温和的光晕,他浑身上下都透出浅浅的粉,秦从术用带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细腻柔软的质感迫使她手下加大了力道。
他轻声长喘,一路吻上她的双唇,在水中接吻的感觉是如此奇妙,周身荡漾的水波似乎是他们情绪的延伸,一圈一圈涤荡开来,水声与水声交相融合。
秦从术忽然带着他往岸上游去。
“诶?不可以……在水里吗?”
“你到时候没力气了会呛水的。”
她牵着他的手踏上地面,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外衣摊开垫在地上,这才将他推倒,却在一会儿后,听见弈云林说:“你的伤口……还没上药!”
“无事,血已经止住了。”
“你、泡了、那么长时间的……水,伤口会……溃烂的!”
无法,秦从术只能把药瓶塞到他手里。
弈云林一边迎合着她,一边打开盖子蘸了药膏往她肩膀上涂抹,然而随着秦从术的一个动作,他涂歪了。
“……你停一下!”
秦从术充耳不闻。
他蘸了药膏再涂,又涂歪了,这次歪得离谱,手指插到秦从术头发里去了。
“秦、从、术!唔唔唔……”
这下连嘴也被堵住了。
审核大人请放过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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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天辉风云·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