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枪仙百战折兰台》的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弈云林紧紧地盯着最后几句话,沉浸其中,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话本中道那灵澈与傅方潼过招,只凭一击就领悟了阴晴手的门道,灵澈甚至扔枪空手以对,嘲讽之意甚重。
还有两位枪仙这一战。书中借傅方潼明示结局是“一目了然”的,真到打斗时,除了最后一回,双方看起来却是势均力敌。结束后少年枪仙还称赞小枪仙,两个人皆是有所领悟的样子。
弈云林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想:作者喜莫厌傅。
虽然有种种疑点,但毋庸置疑,这话本是十分精彩的。这本书是几个月前朋友所赠,据说这故事已经在坊间流传六年了,写这话本的人就是当年台下围观群众之一。
忽然房门外传来敲门声,门外一侍从道:“公子,该用午膳了。”
弈云林忙将话本塞到枕头底下,道:“你进来吧。”
侍从应声推门而入,放下手中食盒,揭开盖子,把饭菜一碟碟端出来,摆好玉箸,迅速地退了出去。
待他关上门,弈云林慢慢挪到桌边,盯着一桌饭菜发愁。这几日都闷在船上,晃荡不定,他早就没什么胃口了。弈云林又朝床上摊开的话本望了一眼,那里头两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交锋于帝都名台,轰轰烈烈,原本在弈云林的计划中,他也应该是这样的。没成想一出门就栽在了小小一艘船上!
今日的午膳中有盘荷花酥,弈云林打量了一圈,只有它最顺眼。也罢,这顿饭就吃点心将就一下——耳畔忽的响起破空声,一枚飞镖准确无误地钉在荷花酥的盘子里,瓷盘迸裂,碎片飞溅。
危险将至,弈云林浑身的每一根毛发都在叫嚣着,他忙冲向床榻,拿起了佩剑清光白露。一脚踹开门,弈云林隔着江水,目光锁定在对面的船队上。
这船队和弈家的大船是从同一个码头驶出来的,一路上形影不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同一家。根据弈云林这几日的观察,他发现了一个疑点:船队白日里没有人走动,夜晚却灯火通明,灯烛燃到天亮。
未等弈云林这边的侍卫集结,就看见对面一黑一白两个颀长的身影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身广袖白裙的女子手中轻轻摇着一柄折扇,神色自如;她身侧站着位青年,黑发披散,头上束了一顶玉冠,黑袍短打,劲瘦的腰间别着一把漆黑长刀,背上还背着一长匣,几乎比一人高。
就在弈云林用警惕的的目光注视着黑衣青年时,对方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瞥了弈云林一眼。
白衣女子向弈云林挥手示意,喊道:“方才是我的手下练武失了手,阁下的损失由我来赔偿,十分抱歉。我们是帝都人士,雇了镖队走水路去炘水古城。”
“这么巧?!”弈云林惊讶地扬了扬眉,“我们也是去炘水古城,我姓弈名云林,是矩山来的。”
那白裙女子点点头:“原来是出身名将门的公子,怪不得我初见你便觉得器宇轩昂呢。”
“没那么夸张,”弈云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枚飞镖只是打碎了一个盘子,不用赔偿。阁下怎么称呼?”
“卿玦,”白裙女子手腕一转,折扇指向黑衣青年,“他是我的侍卫,步子钦。”
不等弈云林答话,她又继续说道:“既然我们目的地相同,不如结伴,最近水匪横行,相互之间有个照应也好。”
“正有此意。”弈云林正色道。
交谈的目的已经达成,二人作揖离去。弈云林松了一口气,回到房间里。他拔出扎进桌子里的飞镖,呼吸一滞:镖上有血。
那个卿玦有问题。
是夜,弈云林划着一叶小舟缓缓靠近了灯火通明的船队,此时江面风平浪静,他好奇地打量起卿玦的船队来。卿玦的几艘船规模都要比弈云林的大上许多,吃水线也深,船身多仓,俨然是运货船。
甲板上忽然传来交谈声,弈云林没料到会有人出来,猝不及防地和对方四目相对。
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个……我把飞镖送过来……贸然前来,打扰了。”
卿玦淡然一笑道:“怎么会呢,我们随时欢迎弈公子登船。既然弈公子来了,就上船来喝杯茶吧。”
“如你所见,我是来炘水做生意的,本家在帝都天辉,炘水也有我的铺面。”
上了船的弈云林点点头,眼神依旧四处游离。步子钦见他这副模样,几次三番想出言提醒,都被卿玦制止了。
远远地走来一个藏青长袍的女人,她额角有道细长的疤痕,眼神凌厉,扫了一眼弈云林,便道:“他谁啊?”
“齐掌柜,这位是不远处那条船上的公子,他是来拜访我们的,这位姓弈的公子对我们船队比较好奇……”
“什么人你都往船上带?”齐掌柜厌恶地拧眉。
卿玦继续赔笑脸道:“相伴同行就是客,齐掌柜放心,要是出事我负责。”
“你保他?”齐掌柜冷笑一声,“这趟差事办不好,你连自己都保不住。好自为之吧。”
步子钦气不过,上前就要与她理论,而后者则是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快步走了。
“主人,她……”
“不必在意。咱们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由她说去吧。”卿玦拍拍他的肩膀。
原本只是想暗中查探一下对方,却不想竟然目睹了主人家被手下摆脸子,弈云林干咳一声,略显尴尬地问道:“冒昧来访是我的不对,呃,看你们事务繁忙,要不我就先回去了?”
卿玦不以为然道:“没事,喝盏茶再走吧。”弈云林心中暗骂道,本公子是在给你们找台阶下啊,一点自己的面子也不顾,这茶非喝不可?
硬着头皮去卿玦房间里,弈云林端着茶直抿嘴。这狐狸眼女子相当健谈,从家族事务谈到风土人情,不管他接不接话,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眼见一杯茶就要见底,弈云林清了清嗓子,迅速打断了她:“抱歉,其实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看茶也喝了,我得回去……”
“姓卿的!”
有人一脚踹开门,直往屋里进。
步子钦几乎是在瞬间挡在了卿玦前面,右手抚上刀柄。
来者是个中年男人,身形高大健硕,气息雄厚,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他进屋便说道:“卿玦,虽说主事人是你,但据我观察,你当不起这个责任。除了这侍卫小子有两下子,你没什么能耐。趁早退出,这儿不是你能管的事,我也不是你管得起的人。”
铮然一声响,步子钦长刀出鞘三分,警告道:“再敢对我家主人不敬,我就要出手了。”
中年男人活动活动身子,指骨拧得咔咔作响:“我早看你小子不顺眼了,来啊!”
双方剑拔弩张,稍有一星火花,就会猛然爆发。
反观卿玦,修长的一双手端着个茶盏,正慢条斯理地品茶。
好家伙。弈云林心中暗叹。
忽地黑影一闪,对面的中年男人发出闷哼,只见步子钦单手架住了这人握短匕的手,身形稳固,中年男人咬紧牙,暗暗发力,竟是一寸也挪不动。
“好身手。”弈云林不由自主地赞叹出声。
缠斗的二人一瞬分开,步子钦原本搭在刀柄上的右手垂下,此次震慑已经完成。那中年男人踢了铁板,立在原地,却没有要退步的意思,只说:“都进来吧,这侍卫的斤两我已经摸清了。”
话音未落,房门大开,人们接二连三地踏了进来,足足七个好手,锐利的眼神齐齐对准了步子钦。
先前在甲板上遇到的齐掌柜站出来,双手架在胸前:“干我们这一行的,只认实力不认关系,卿玦,你还有什么底牌现在就亮出来吧,”她眼神一凛,“趁现在还没有被我们丢进江里。”
“慢着,”卿玦一指弈云林,“这位是客人,有什么事,先把客人送走再说。”
齐掌柜笑道:“你亲自请上船的人,还能是客?”
“就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附和,“你们三个,今天谁也别想走。”
门口已经被这些人堵死了,眼下只能另寻出路。弈云林环顾四周,目光停在两扇窗户上——可惜窗户离那群人更近些,要想破窗不可直去。
难道只能硬闯吗?弈云林下意识地瞥一眼佩剑。在他犹豫不决之时,齐掌柜一声令下,所有人有秩序地散开,将三人团团包围在房间中心。
“齐掌柜,如果我现在退出,你愿意放他们走吗?”卿玦忽然问道。
“后悔已经晚了,”齐掌柜缓缓抽出腰间长鞭,“鸠占鹊巢是要付出代价的!”
弈云林眼前长影掠过,他毫不犹豫地拔剑迎击,一剑荡开了对方来势汹汹的长鞭。众人只觉白芒绚目,眼神不由自主地投向弈云林手中长剑——剑身极薄,通体呈亮银色,仿若一道倾泻的月色,透出些清冷的意味。仔细观察,此剑剑刃刻满状如滴露的纹路,哪怕是细微的光线也能被折射出星子般的光芒。
“剑不错。”卿玦挑眉。
闻言,弈云林颇为得意地点点头。他张了张嘴,想把预先酝酿了好一番的话说出来,却被步子钦打断:“退后。”
“什么……”
在弈云林的惊愕声中,步子钦提刀往前,将他和卿玦护在身后。长刀出鞘,冷静而又准确地格挡掉鞭子的进攻。在长鞭猛烈的进攻下,原本装潢精致的房间木屑四溅,中央放置的黄花梨木四角桌被劈得四分五裂。弈云林敏锐地察觉到步子钦身上带伤,而即使他处在最佳状态,也不是齐掌柜的对手。
“步兄,你还撑得住吗?”
弈云林小声询问道。
“我……”步子钦在分神的间隙,长鞭猝不及防地突破了他的防守,狠狠地抽打在卿玦身上——后者反应迅速地举起右臂,硬生生接下这一击,身形纹丝不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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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行舟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