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花圃一事后,餐厅里的四人沉着脸坐在座位上,安静得像石雕。
晚饭时间开始前十分钟,陈绘才姗姗来迟。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
赵思焕面色阴沉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又安静地过了两分钟,齐天宇才开口:
“陈绘,贺玉盈呢?”
“哦,她不来吃饭了。”
陈绘语气随意,仿佛要是没人主动问,她就不会主动说。
“什么!?”赵思焕立刻炸起来,“她不来了?她为什么不来?”
“怎么了?你们都要杀她试错了,还不许她躲着不敢出来吗?”陈绘反问,“再说了,有谁规定我们必须来吃饭吗?”
齐天宇:“不来就算了……”
“什么叫算了!谁知道她会不会趁机背着我们做陷阱?!”
“赵思焕,蠢也不是你这种蠢法,你当我死了吗,能放她随便设计陷阱?”
“说不准呢,你不是也让她成功杀了这么多人吗?”
陈绘怒意上涌,“赵思焕,你最好还是趁最后这几天时间好好祈祷吧,祈祷下次我们不是敌人,否则我一定会杀掉你,不止是游戏里的你。”
赵思焕咬咬牙,憋得脸都红了,终究没再试图火上浇油。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卧底的身份还没有确切的定论。”齐天宇的声音有些疲惫,“既然这样,试试排除法吧。先排除掉嫌疑最小的人,再慢慢往上推,无论结果对不对,这样我们心中也能有个轮廓。”
黎远军:“我同意。”
张松:“我也同意。”
陈绘:“……可以。”
“我认为张松可以率先排除。我和他一直待在一起,他没有机会做这些事——即使有游戏给的特权也一样。”齐天宇说。
他的目光看了过来,陈绘知道他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事实上,在场几人里,他唯一能够询问的人只有她。
“我认同。”陈绘给出了满意的答案,“你的本事我还是清楚的,你这样说了,就一定有把握。”
张松卸下重担,呼出一口气,随即连忙替同伴洗清嫌疑:
“这样的话,那他的嫌疑也……”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你不用说了。我同意他的看法,是因为相信他的本事,相信就算你有特权,齐天宇也不至于一点异常都看不出来。但是我不相信你。如果他有特权,我不相信你能看出异常。”
张松一噎,惭愧地低下头,甚至没有反驳。
黎远军说:“那我和赵思焕呢?”
“不相信。”陈绘斩钉截铁。
赵思焕:“所以,就排除了张松一个?这有什么用?”
“怎么没有用,”陈绘说,“至少范围确实缩小了,卧底就在我们五个人里选。”
齐天宇:“你不帮贺玉盈说话?”
“我为什么要帮她说话?”
“我以为你们已经算一伙的了。”
“两码事。如果你是在几天前问我同样的问题,毫无疑问我会用相同的话帮她洗清嫌疑。但现在,我唯一确定的是,她和张松不同,她有能力躲过我的视线杀人。”陈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不过,我不认为她是卧底,并且,我和她都主张卧底是男人。”
“理由呢?”
“理由说过了,能悄无声息地搬运尸体的人,只有可能是男人。”
齐天宇点点头,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赵思焕保持自己的观点,不遗余力地把矛头对准和陈绘和贺玉盈:
“贺玉盈是不是新手?”
“不知道。这种话你问我也没有用。”
“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陈绘不太想搭理他,认为回答他的问题等于浪费口水,“她说她是。”
赵思焕脸色铁青:“她说的话能信吗?陈绘,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被她骗得这么厉害。”
“能骗过我就说明她是聪明人,输给聪明人,我认了。”
“陈绘!你想死我可不想,”赵思焕压抑着怒火恶狠狠道,“还有齐天宇,张松,你们几个今天拦下我,不让我杀掉她,过不了多久也会死在她的手上。”
“赵思焕,贺玉盈到底是不是卧底,我们还没有证据。”齐天宇说。
“在这种鬼游戏里还要讲证据?那我们全都别玩了好了!”赵思焕觉得这些人既可笑又天真,“陈绘,你晚上回去转告贺玉盈,让她趁今晚躲起来,否则见她一次,我就杀她一次。”
不知钟声是什么时候响起的,等陈绘发现的时候,管家已经在尽忠职守地为几人布置晚饭了,碗碟碰撞声在耳旁轻微地响起,她懒得跟赵思焕白费口舌,转过脸去看管家。
管家为她放好晚饭,收回前倾的身体。
“管家,”陈绘看了眼他带来的推车,空空荡荡,最后一份晚饭被摆在她的桌前,“晚饭是不是少了一份?我朋友在房间休息,没有来餐厅。”
管家移动着眼珠,缓慢地从贺玉盈空着的座位扫过,“……抱歉,是我的失职,我会尽快准备好,待会儿亲自送到这位客人手中。”
“她在休息,不希望被打扰,你把晚饭交给我,我来送。”
“我明白了。”管家垂下眼,看不清神色。
众人接着争论不休,其中主要是赵思焕和陈绘争锋相对,而黎远军和张松隐隐偏向前者,齐天宇没有表态,只是时不时拱火两句。总之,这顿饭不欢而散。
陈绘没有在庄园搜查的心思,径直回到房间,打开门。贺玉盈半靠在床头躺着,鞋子端端正正地摆在床边。
“后背不痛了?”她揶揄道。
“还行。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看见她回来,贺玉盈有点惊讶地问。
“没你快。”陈绘关上门,正要走向床边时顿住,转头去了窗边。
为了避免这顿饭过早地结束,她甚至还没事找事地故意呛了赵思焕几句。
“不用检查了,我已经看过了。”贺玉盈说。
陈绘微微变了脸色,很快调整回来,一屁股坐在床上。
“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现在你解释吧。”
“他们有没有起疑心?”
“没有,看起来没有。”陈绘说,“你没出现真是先见之明,今晚他们的架势摆明了是要杀掉你。”
“我太张扬了?”
“是他们太蠢了。”
“在解释之前我想问个问题,为什么你们没有怀疑过齐天宇?”贺玉盈说,“看得出来,他很聪明。貌似站在所有人的面前,但是从不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这就是他聪明的地方。这局游戏里,我们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聪明人,所以他站出来,接过这份责任,负责引导众人。同时,在寻找凶手和线索这方面上,他又利用这份话语权,恰到好处地把自己隐藏起来。”
“任何群体游戏里,过于聪明的人都是最先死掉的人,比起木秀于林,他更想显得自己蠢一些。”贺玉盈评价道,“正因为如此,他的嫌疑也很大,不是吗?”
陈绘讽刺般笑了一声,“没想到你已经这么了解他了。他这人永远都是这样,比起抓住卧底,活到最后才是最重要的。不过齐天宇也就这点小聪明了。他知道你很可能不是卧底,但因为他也看不出来卧底是谁,干脆就顺水推舟,让赵思焕做这把杀人的刀。”
沉默了好一会儿,陈绘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她的语气沉重而缓慢:
“如果他是卧底,那他藏得也太深了。”
贺玉盈赞同地点点头:
“假如今天我被杀死,那么下一个一定是你,再下一个……”贺玉盈说,“很难说,可能在赵思焕发狂之前就被齐天宇杀死了。那三个一定不是他的对手,除非他们立刻反应过来,并且联手合作。”
“那比登天还难。”陈绘皮笑肉不笑,“所以,那个人就是齐天宇了?”
贺玉盈张张嘴要回答时,门被敲响了。
对方礼貌地敲了三下,等待屋内人的回应。
“谁?”陈绘警惕地问。
贺玉盈赤脚摸下床,蹑手蹑脚地贴近房门。
“是我。”管家谦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您让我准备的晚饭已经做好了,您似乎忘记拿了。”
陈绘故作镇定:“麻烦了,你放在门外吧。”
“放在门外?”
“对,放在地上,我会拿的。”
门外沉默半晌,“好的。”
贺玉盈把耳朵贴近门,隐约听到管家放置晚饭的声音,一阵轻响后,静了几秒,响起了皮鞋的“哒哒”声。
等到这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贺玉盈还贴在门上。
又如此过了十几分钟,陈绘才开口调侃:“你也小心过头了。”
贺玉盈不置可否,“开门最容易遇见危险。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打开门,门前的地面上赫然是一碟点心,还贴心地准备了茶水。
贺玉盈把它们拿进房间,锁上了门。
“现在呢,”陈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有意无意地回避了自己的问题,无不恼怒地说,“该轮到你解释了吧。”
贺玉盈将点心和茶水放在床头,垂首看着。碟子里的点心没有一处不精致,没有一处不显现着可口,茶水清香四溢,只是闻着香气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端详几秒,她抬手将茶水倒进了碟子里,点心一下子就软塌下来,叫人失去了胃口。
“你干什么?”陈绘不明白。
“我得保证自己能活到明天,至少活过今晚。”贺玉盈平淡地说。
“你真是谨慎过头了。”这句话辛辣无比。
“这个游戏是一个抓鬼的游戏。”贺玉盈突然开始说到正事上,“难点不在于鬼的行踪,也不在于鬼的手法,难点在于如何识别出哪一句是“人话”,哪一句是“鬼话”。至于鬼的动机,勉强能作为一个梳理逻辑的手段。”
贺玉盈拍拍脚底,爬到床上,“一直以来我们都把游戏想得太复杂了,其实要像赵思焕那样想才对——证据根本不重要。这不是凶杀案,我们不是在法庭上给人定罪,我们只要‘猜想’谁最有可能是凶手就够了。现在,我恰好有一个这样的猜想,不用去纠结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这件事,只要从逻辑上来讲能勉强说得过去,就足够了。”
陈绘看着贺玉盈的脸。
贺玉盈不是极其漂亮的那种类型,她是邻家的长相,清秀灵动,很容易让人想起班上那个文理均优的女孩。初见她时,平静之下,依然能看出她的局促和不安,此时再看她,陈绘心底一凉,觉得她比自己更适合这里。
平静、果断、狠心、聪明,甚至有点非人的特质。
“我们说好了,我向你解释一切,但是之后你要按我说的做。”
“如果你的解释能让我信服。”
“先从这一点说起吧,”贺玉盈说,“我在庄园的酒窖的深处,发现了一桶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