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礼的前一晚,姬若又陷入了梦魇之中,只不过与之前的模糊不同,这次却是非常清晰的画面。
梦中她穿着乾元山的道服,跟随着一众乾元山的弟子缓缓走进一个巨大的礼场,在礼场最前方高高的台阶上坐了许多人,最中间的便是蒋白容。
梦里的她是欣喜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轻松。
直到她走到蒋白容面前。
祭师高声喊道:“行拜师礼!”
姬若没有犹豫就跪了下去:“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接下来便是要给自己的师尊敬茶,姬若将茶端起来的同时,却发现原本的茶水却变成了血。
鲜红的血液散发着一股腥味,让人作呕。
在她抬起头的一瞬间,便看到原本还坐在高位之上的蒋白容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拿了一把剑,剑上还在滴着血,而另一只手上拿的似乎是还在滴着血的白骨。
姬若茫然地看着杯中的血,再看看自己的师尊:“为什么?”
师尊蹲下来:“灵骨给了你师姐,日后我会对你好的。”
姬若固执地问:“我问你为什么!”
“是为师对不住你。”
“蒋白容,我欠你的,此后清了。”
“若姬····”
姬若突然惊醒,她重重地喘着气,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不疼。
这个梦,跟她在山谷时做的梦重叠了,所以梦里拿着剑走向自己的人,是蒋白容。
可是她明明没有拜蒋白容为师,现在季灵也并不是自己的师姐,那她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想起蒋白容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带自己走,收自己入门,姬若心里猛然一惊。
他····是因为灵骨吗?
那季灵,也是真的需要自己的灵骨吗?
天还未亮,姬若却再也睡不着,梦里的惊惧让她出了一身冷汗,只好打算起来洗把脸。
她裹好衣服才打开自己的房门,却见院中有个白色的人影,有了梦里的那一出,姬若吓得捂住嘴。
这时,那人却转过脸来。
“师尊?”
是师尊没错,此时的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坐在院中,明明是冬日,这天上却还有异常圆的月亮,月光照在他身上,他耳朵上的银饰都在微微发着光,莫名的诡异。
沈邪面前摆了一个玉壶,目光落在姬若身上,片刻后溢出一声轻笑:“怎么起来了?”
姬若走过去,实话实说:“做噩梦了。”
沈邪点点头,拿起玉壶倒了杯酒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小杯子里。
闻到淡淡的酒香,姬若觉得疑惑,师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在院子里喝酒?
沈邪浅尝一口,指尖在杯壁轻轻抚过:“什么梦,说来听听。”
这些奇奇怪怪的梦,姬若不知道要怎么说起,但却很是让她困扰,师尊这么厉害,能不能给自己解惑呢?
她想了想,说:“梦到了一个人,对我做了些不好的事?”
“哦?”沈邪单手撑着自己的侧脸,“不好的事?”
姬若问:“师尊,你们说我身上有灵骨,那这灵骨很重要吗?很多人都想要吗?”
“对我来说不重要,对别人就不一定了。”
“姬若不太明白。”
“如果是凡人得到灵骨,便如同得到修道的敲门砖,若是某些废人得到灵骨,那便有重塑之用。”
姬若这下听明白了,她原本是个凡人,所以有了灵骨后走上修炼之路便很容易,但自己的灵骨也可以帮助其他人重塑自身。
可是蒋白容已经是乾元山掌门,而那个季灵······
她是蒋白容的徒弟,理应很厉害才对,那日见了,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为什么要自己的灵骨呢?
她还在想着,就听师尊问:“谁想要你的灵骨?”
原本姬若觉得有些离谱,但这些梦确实已经困扰了她许久,于是抿抿唇说:“白容上仙。”
沈邪无声挑眉:“是么。”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若姬索性一起说完了:“师尊,我总是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方才也梦到他想要取下我的灵骨,给那日来的季灵。”
原来如此。
沈邪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反派对蒋白容和季灵如此排斥,原来是梦到了什么。
这么说来,她的梦是可以预知,又或者是可以让她有那些记忆的了。
是哪里出了错呢?
他自己挑的剧本不会有问题,那么就是有人在他离开总局后做了什么手脚。
沈邪像是想到什么,一阵牙疼。
他扬眉:“梦而已。”
姬若:“可是很真实。”
沈邪摇摇酒杯:“若是真的呢?”
“什么?”
“若是蒋白容真的想要你的灵骨,也是真的要给季灵。”沈邪漫不经心的问,“你要如何?”
她要如何?
姬若还真的没有想过,自己的灵骨为什么要给别人呢?可是如果不给,她能做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
姬若有些丧气:“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并不是沈邪想要的:“你不知道?”
“给,不给。”他倒了点酒在桌上,指尖沾了一些,打了个√,又画了个×,“只有两个选项。”
这次的姬若倒是回答得很干脆了:“不给。”
沈邪将杯中剩下的酒全部倒在那个√上,这下所有的痕迹都没了:“嗯。”
他整个人都愉悦了几分:“那怎么会是噩梦。”
“因为梦里的我,给了。”姬若下意识皱眉,不对,不是给了,是被人强行取了去。
“生气?”
姬若愣了一下,但没有否认:“嗯。”
沈邪轻描淡写道:“那为什么不在梦里把他杀了。”
姬若:!
她的人生里似乎就没有出现过这个字,师尊这么说倒是一下子把她给弄得蒙了。
“怎么,不是生气?”沈邪似乎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很惊人的话,“自己不愿给,却被人取了灵骨,只能自己吓醒在这里找我诉苦。”
他轻嗤:“不是你没用?”
姬若低下头,她记得自己在梦里跟蒋白容说了两清,那后来呢?
师尊说自己没用,好像也是这样的。
“因为你杀不了他,反抗不了,所以对于你来说这才是个噩梦。”沈邪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现在还没长大的小反派,“对于他们来说,说不准是个美梦。”
虽然逻辑有些怪,但却又反驳不了。
姬若张张嘴,不得不承认师尊说的是对的。
“想要它变得不是噩梦,知道要怎么做吗?”
姬若愣神:“不知。”
沈邪拿起桌上的玉壶,放在嘴边倒了一口酒,下一瞬却突然松开,玉壶就这么直直落下,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香。
“那就把这个变成别人的噩梦。”
沈邪看着地上的碎片,缓缓地笑了,声音很轻:“反抗他,杀了他,他取了你的骨,你就放了他的血,碎了他的肉。”
听着师尊的话,姬若呆住了。
此时此刻的师尊站在月光下,被这月色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边,整个人都发着光。
但说出的话却比这冬日的温度都还要冰冷。
姬若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到师尊问自己: “懂了吗?”
她愣愣点头。
沈邪眉眼舒展开,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乖。”
“只要你想。”他声音缓缓的,带着些蛊惑的意味:“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他想着以后姬若长大后,踩在尸山血海之上的那一幕,胸口就好像有什么翻腾起来了一般,让他整个人都兴奋得直颤栗。
就算知道剧情又如何,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任务者又如何,她一定会是自己最好的那枚棋子,他亲自培养的。
姬若并没有想的太多,她这时刚被吓醒,思绪都还乱着就听师尊说了这么多。
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以为师尊说的是不想噩梦上演,就要反抗。
她不想被人欺负,那师尊说的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还在想着师尊却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满院子的酒香和地上的玉壶碎片。
不过与师尊说了这么多,姬若再回去却没有再做噩梦。
第二日便是大祭礼了,姬若醒的很早,因为之前便有人来告诉过今日的大祭礼流程,还送来了今日该穿的衣服。
是乾元山的道服。
师尊的与她的不一样,师尊的是乾元山最高位的上仙道服,而她的,居然与那日来云玄府的那个年轻男子的一样,她如今能是这么高位的弟子了吗?
最终,姬若还是没穿上这身衣服,因为师尊给她准备了。
是条暗红色的纱裙,与这乾元山白色的道服简直是格格不入。
姬若换上裙子出来时,并未见到师尊反而看到了守在一边的关浮宜:“浮宜哥哥你怎么来了?”
他是药宗少主,这个时候应该在大祭礼的临天礼场才对。
关浮宜手里拿了一个包裹,神神秘秘的:“时间不多,我们搞快。”
姬若:“什么?”
关浮宜按着她在梳妆镜前坐下:“今日很多人都在关注你,我一定要让你做整个礼场里最靓的那个崽!”
这话没说错,因为姬若现在是沈邪弟子的亲传首徒。
而且乾元山一直在传姬若拒绝了蒋白容,还让药宗少主因为抢她被沈邪上仙打了一顿,现在的姬若几乎是人尽皆知了。
更重要的是,关浮宜听说季灵那个白莲花要去,他一定要让姬若压过那朵白莲花。
姬若看着浮宜哥哥拿出一堆瓶瓶罐罐:“这些是什么?”
“胭脂水粉,石黛口脂···来,看看喜欢什么味道的?”
姬若以前从见过这些东西,被强行按着一定要选,就好奇地低头闻了闻,而后默默指了一个带有花香的,这个味道好像跟师尊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见浮宜哥哥动作真的很熟练,她忍不住问:“这些不是女孩子会做的吗?哥哥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关浮宜有些得意:“我可是专业····”
话说了一半,他轻咳一声:“以前跟我娘学的,后来在药宗也给门里的女弟子描眉施黛呢,你相信我。”
还没到若姬剧情的时候,他只能用自己以前的化妆技巧在门里度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无聊时间。
姬若想起在厨房时他也是如此信誓旦旦,但也不好拒绝,便轻声说:“好哦。”
任由关浮宜在脸上涂涂抹抹,她都要睡着了。
直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浮宜的动作也停了,姬若赶紧坐直。
她回过头,看到师尊走了进来。
他今日也换了身衣服,穿了一身血红色的丝质长衫,外面披着黑色的貂绒披风,异常夺目,让人无端觉得危险又引人。
姬若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师尊。”
沈邪嗯了一声,走近后目光落在她脸上,略微挑了一下眉。
姬若心想,完了,浮宜哥哥不知道弄成什么样子了。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下一刻眼前却多了一只手,那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而她也直接对上了师尊的目光。
沈邪浅瞳微凝,视线在她的脸上转了转,勾唇:“不错。”
姬若:“!”
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吗?”
“嗯。”沈邪目光移开,在一旁的桌上扫了一眼,“画眉的是什么?”
关浮宜还在愣神,还以为上仙会教训自己,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于是忙找了那石黛递过去。
沈邪接过来看了会儿,又俯身,忽的抬手描上了姬若的眉。
姬若呼吸都快停了,她的神仙师尊,居然亲自给自己描眉。
沈邪:“呼吸。”
若姬忙放轻了呼吸。
直到沈邪把石黛放下,姬若呼吸才正常了些。
沈邪自我满意地点了下头,而后视线又移到了姬若的唇上。
姬若穿的是暗红色的纱裙,按道理这么红的口脂才是合适的,才是他心目中的那个反派形象。
可看到她的眼睛,沈邪又不满意地想,不配。
口脂配不上这双眼睛。
他随手拿起一旁的手帕,覆在姬若的唇上,将上面鲜红的口脂给擦淡了。
将手帕扔到一边,他才懒洋洋道:“起来。”
姬若听话地站了起来,沈邪目光微顿,饶是他眼光如此高,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反派确实生得极好。
暗红色的裙子衬得她肤色更白,唇色淡了些,这会儿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细待雕琢的血玉。
只是这暗红色是被压抑着的疯狂,没关系,终有一天,他会让她换上最张扬疯狂的衣裙。
那种,被血染红的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