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寻低头看去,阵法中的飞蛾已筋疲力尽,再也挣扎不动。
段轻羽指挥道:“收阵。”
地上的武器颤动起来,应寻能感受到几股灵力汇聚的更加紧密,飞蛾的翅膀已经被勒断了块。
这时段轻羽猛然从地上拔出他碧绿透亮的青云剑,抬手控制着它刺穿飞蛾的身体,飞蛾垂死挣扎。
段轻羽控制着剑柄,不断有鳞粉沾染到他身上,月牙白色的衣服甚至闪出微弱的荧光,好似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柔和的白光中。
直到人面图案的翅膀垂落在地彻底没了动静,他才拔出剑。
所有人长出一口气。
应寻呕了口黑血,不知道是不是以毒攻毒的缘故,身体反而轻快了点,她用衣服抹去了血渍,挣扎着从树上爬下来朝飞蛾走去。
“你要做什么?帮助妖兽不成,还想耍什么花招?”她刚落地,之前因灵力不足提前退下来的郎庭轩立马拦住她。
应寻嫌恶地看他一眼:“你这眼睛不仅长得小还没用,不如挖下来泡酒喝,还算有点用处。”
“你!”那人被她怼的语塞。
和他同样退下来的高华黎上前一步,振振有词:“其他人或许没看清,但我俩看的清清楚楚,你往阵法里丢了符纸让这只妖兽妖气大增。”
应寻疼得懒得应付他们,她觉得自己身体都要被蛊毒腐蚀化掉了,推开二人时用力地方的皮肤立马和衣服粘在一起,疼得她直皱眉:“我要这个妖兽的内丹,你们也要阻拦我吗?”
“哦,原来奸计不成,立马改变策略,要用它内丹提升功法了?”郎庭轩退开半步,目光鄙夷,“你们魔族真是卑鄙下作,为了修炼无所不用其极。”
应寻强忍疼痛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们仙族又强在哪里?你们不用丹药提升灵力还是不用双修提升魂力?做着同样的事情,我们魔族就是品行恶劣,你们仙族就是追求大道,恶不恶心啊。”
郎庭轩张了张嘴。
“不要争执了。”段轻羽收回青云剑走过来,“这只妖兽于我们无用,张花姑娘想用便拿去。”
这话说的好像施舍给她的一般。
应寻听了不舒服,但那点不适跟身体的剧痛相比微不足道。
那两人已经被郁展宁拉去一边,没人挡着应寻的路了。
她走到飞蛾面前,在一双双不友善的目光中摸索着它的身体,找准位置,一刀刺进去,用手掏出了一颗白色的珠子,上面还沾着从它身体里流出的黄色粘液。
应寻只是随便擦了擦,面不改色地将它放进嘴里。
“呕。”有人忍不住干呕。
她吞下内丹朝那人看过去,却越过了众人的肩膀看到了远处山上的日出,不由怔愣。
她很喜欢看日出,可惜在魔界的日子根本看不到,上辈子她看过最好的日出是在凡界的几年。
那段时期是她唯一能安心欣赏美景的时候,也是唯一值得怀念的日子,若不是最后被那个男人拒绝,或许那段日子的记忆会更加美好。
应寻收回目光,云涧宗的人开始收拾包袱。她浑身的疼痛感并没有消除,反而比吞下妖丹前更剧烈,让她站立不住,跪坐在地。
恐怕是金丹期的内丹超过了她身体的承受范围。
“张花姑娘,快收拾包袱我们带你回去。”郁展宁走过来,想要帮她收拾。
应寻将自己的包袱拉到身前,拒绝道:“你们先走,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情。”
郎庭轩说:“师弟,你别再爱心泛滥帮助她了,她根本就是奔妖兽来的,什么在树林里迷路全是骗人的。”
郁展宁带着求证的目光看向应寻。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应寻没否认。郁展宁露出失望的表情,不再说什么,转身找段轻羽去了。
应寻的视线跟了过去,落在段轻羽挺拔的身影上,有些遗憾,这回终究是没机会杀他了。
她的目光停留片刻,才发现他白皙的脖子上起了密密麻麻一片红疹子,在一身白的装扮中颇为刺眼,估计是因为沾染了有毒的鳞粉。
原来他也不是毫发无伤,只是半点没表露出来。不过这点小伤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云涧宗的人全部走后,连篝火都熄灭了,徒留几根黑炭似的木头,看着有些萧条,唯有清晨的鸟鸣格外喧嚣。
应寻吞了一粒顾知行给她的增魔丹,盘腿运转周身魔气,感觉身体舒服了点。
她在树林里漫无目的地走出一段距离,挑选了一颗枝繁叶茂便于隐藏的大树,费力爬上去后躺在了上面。
她身上被腐蚀的痕迹在缓慢复原,但随着爬树的动作衣服上仍然渗透出不少血迹,看上去十分可怖。
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应寻猜测魔族的追兵很快就会过来,以她的身体状态没办法跟他们玩捉迷藏躲避,只能静坐一处。
反正体内蛊虫已死,他们首先会判断她已死亡。若不再寻找或是没有找到她便是最好的结果,若真运气不好被他们找到,他们看见她这幅模样,大概率会认定她死亡回去复命。
若他们定要检查,这么高的树,应该会先派一两个人上来,她以瞳术可以应付过去。万一实在运气不好,糊弄不过去,就说明她命该绝。
应寻闭上了眼睛,静等自己的命运。
她不是没想过向段轻羽求救,但这个念头转瞬被她扼杀在脑海里,她绝对不能忍受向杀死她的凶手求助。
在树上仰躺了半日,树影间阳光正好,微风拂面,抚慰了应寻受伤的身体。
她接连吐了三次血,浑身的疼痛感消散了一些,原本溃烂的皮肤也愈合了大半,不再痛得坐立难安。
这时下面出现了几道嘈杂的脚步声。
“九殿下,那个女人在树上。”有人说,“浑身是血,看来是死透了。”
九殿下顾知运?应寻闭上气息,有些意外怎么是他带队过来。
她还以为顾知行会想办法出来,帮助她蒙骗魔尊。
不过这样也好,她上辈子给顾知运当了两三年近卫,顾知运又给她当过几年男宠,自己对他的魔气水平知根知底,算是魔尊子嗣中比较差的,不难对付。
但他为人阴险狡诈,还是得多留几个心眼。
“嗯。吴大死了,她八成是遇到那群除妖的仙族也被杀死了。”少年尾调上扬的声音在树下响起,应寻刚要松口气,就听见他说,“我上去看看。”
“殿下不可,这么高的树还是让小的们上去吧。”另一人出声阻拦。
“我在你们眼里就这么废物吗?”顾知运低声呵斥,其他人再不敢说话。
应寻闭着眼睛听见布料摩挲树干的声音越来越近。
随后树枝一颤,有人跳了上来。
再之后是长久的静默,她有些不耐烦,正要睁开眼用瞳术控制顾知运的时候,两根微凉的指腹贴在了她的脖子上,微风拂过,“咚咚咚”的血液跳动声在他的手指下如此清晰。
应寻猛地睁开眼,与顾知运对视。
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树影下隐约泛着光。他这张脸和顾知行有五分像,但比起顾知行更多了几分邪气和玩世不恭。
他提起半边嘴角,对树下的侍卫说:“还真死了呢,回去禀告我父亲吧。”
“是。”一众侍卫应声。
顾知运回过头,表情兴奋的像得到了心仪玩具的小孩,冲她眨了眨眼,慢悠悠地退回树干上,双手环抱着滑下去,轻盈落地后指挥侍卫开启临时传送阵,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在阵法中。
应寻等了片刻,确认他们不会杀回来后才直起早已僵硬的身体,面露困惑,按理说这一世她跟顾知运还没有半点交集,完全就是陌生人,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放过自己。
不过她不怎么喜欢顾知运,甩甩脑袋,不再琢磨,爬起来从树干上滑下来。
她刚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一道惊雷划破天际,不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团黑紫色的乌云,闪电藏于其中隐隐若现。
这是……劫云?
化神期以上的修士突破才会遭遇雷劫,这树林里除了段轻羽还有高手存在?
还是说段轻羽要在这时候渡劫?
上辈子她也经历过几次雷劫,不论魔族还是仙族渡劫时自己都会有感应,大部分修士提前两三个月做好准备,在熟悉的洞府中布下结界,闭关不出,最好渡劫的时候有修为更高的修士在一旁护法,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渡劫失败的后果很严重,轻则身受重伤,重则灵根损毁再也无法修炼。
渡劫前还来凡界除个妖的简直闻所未闻,也不知道是段轻羽太自大,还是云涧宗现在太落魄。
这倒是个大好机会,应寻越想眼睛越亮,如果真的是段轻羽,渡劫时必定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她正好可以干扰他,最好能直接杀了他。
越想越激动,应寻费劲吧啦顶着风往雷云下面走。
狂风掀起了她的头发和衣角,原本明亮的天空逐渐变得昏暗,各种鸟兽奔逃着,躲避即将到来的雷雨。
她距离云团越近就越能感受到让人心生恐惧的威压感。
终于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她看见了段轻羽。
男人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入定。
只有郁展宁站在一旁,他的那帮弟子全都不见了踪影。
应寻的出现立马引起来郁展宁的注意,他有些惊喜地叫道:“张花姑娘,又见面了。”
应寻不动声色地走近,观察四周,“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师尊要渡劫,怕天雷伤到他们,让那位向导带他们先行离开,只留我守在这里。”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是——
“留你一个金丹期为即将突破化神期的修士护法。”应寻挑起眉毛讽刺道,“相当合理。”
郁展宁无奈:“这也是紧急情况,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是么,那段轻羽还真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应寻迈步走进阵法,意料之内的没有任何阻拦。
就算她吃了增魔丹魔气大增,也不至于能够轻易突破元婴期仙族设下的阵法,唯一的可能是这个阵法早就被人破坏了。
而破坏阵法的除了眼前人还能有谁呢?
她抱起手臂,“别装了郁展宁,你想杀了你师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