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剑本就是供修士自己一人移动的手段,能站脚的地方很小,而此时又是在数百丈的高空,向时雁本以为林盼娣会害怕,一只手捏着剑诀控制飞剑,一只手扶住女孩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腰上。
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没有长开,盼娣肩上仿佛只有两片骨头支撑,外面包裹着薄薄的血肉,纸片一样。
向时雁手掌包裹着她圆润的肩头,手指捏着她纤细的肩骨,时不时感受到她被风扯开时的轻巧和血肉传来的温度,带来一些十分新奇的感觉,她很少离人这么近。
那女孩站在飞剑上,紧挨着她东张西望,肩膀被捏的有些痛也不敢说,手里攥着她从家里带来的布包。
或许是两人挨得有些紧,向时雁竟然奇妙地感受到她细小的身体中缓慢散发出的惆怅,不过这股惆怅很快被掠过两人脸颊的风吹散了。
那双圆幼的杏眼从两人初次见面以来,第一次流露出与年龄相符的光芒,她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双脚悬空的感觉,远望着重重叠叠的山峦,水墨画一般点缀的或浓或淡的绿色。
对林盼娣而言,这不仅是她日日所见的山水之景,还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视角,情绪。女孩的目光一直延伸到很遥远的地方,州府新阳城已经隐约能看见一些影子了,正在快速向两人奔来。
盼娣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专注地目视前方的向时雁,女修时不时被灵力墙漏进来的一两缕风拂起未装点的长发,被她的发梢扫过脸颊脖颈时有一种被绸缎抚过的舒适感,盼娣莫名觉得不好意思,也不敢让对方察觉自己正在悄悄嗅着身上一点隐隐约约的淡香。
新阳城就近了,盼娣又一次涌起将要离开家乡的淡淡的惆怅,但她并不后悔,甚至想要对这蛮横地将自己带走的仙人道一声谢。
然而谢字终究是堵在了喉咙里,甚至在她还没来得及出声的时候,一阵失重感就很快笼罩了她。
肩上的力道突然松散,脚下的飞剑也一下子脱开了。
林盼娣上下颠倒地朝着地面落下去时看见女子被风卷起的长发……和她点染着朵朵血花的白衣。
她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吹得脸都僵了,好像是地面朝她声势浩大地撞来,而不是她即将落到地面。
她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在即将落进林子里的时候,后背突然传来一道大力,将她整个人下落的趋势拉扯住,又很快溜了手,盼娣以一种不那么剧烈的力道撞在了树枝上,她眼冒金星地试图坐起来,没想到顺势便从树顶上摔了下去,腰背和屁股撞到许多根粗壮的枝丫,最后摔在地上时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裂开了。
林盼娣小声哀叫着从地上爬起来,那身打了许多补丁的短衣又被扯出了好几个口子,她被摔得七荤八素,觉得自己不光浑身疼痛,脑子都要不清醒了。
还来不及心疼自己的衣裳,飞剑着地卷起的细尘便吹进了盼娣眼睛里,小姑娘站在原地半哭不哭地揉了半天眼睛,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时看到的就是仿佛仙人下凡的向姑娘正靠在树边上咳着血。
小村姑一惊,赶紧上前查看。
向时雁只是对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还想要站起来,脚下一软,却又跌了回去。痛苦地喘息片刻,她对林盼娣嘱咐道:“我灵力运行有岔,稍作修整,你不必担心。”说罢,她便在原地盘起腿,默念了两遍清心咒,快速入定调息起来。
林盼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原地没头没脑地转了一会,也知道自己对向时雁的伤势没什么帮助,只好蹲在一边,为她守着飞剑。
两人走时是正午,等到太阳将要西沉,有了一丝阴霾的时候向时雁才被系统吵醒:“程序安装完成,执行方案确认,系统将会对之后的任务走向进行评估。”
“这就完成了?我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
“鉴于您和快速反应1803号将共事很长一段时间,请允许我称呼您为宿主。”系统不等她回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主角光环并不是一种能够感觉到的东西,不过由于宿主上次的的指令不明确,所以系统为您下载了**系列的光环模组和HT系列的世界插件,希望能让宿主满意……”
向时雁听不懂,她低咳了两声,默念法决将衣裳弄干净,回头一看却不见那小姑娘的身影。
“向姑娘?”向时雁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刚想调动神识在林中搜索,就听到后面远远的有女孩幼弱的童音传来。
“你去哪了?”飞剑被用几片大片的叶子垫着放在她脚边,向时雁鞋尖在上面轻轻一点,长剑便一颤,如游蛇般绕着她飞过两圈,缩小身形钻进女修袖中去了。
女孩跑到她跟前已是气喘吁吁,撑着膝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道:“我想去……找找有没有……吃的……”
“正是开春时节,这林中也没个果子,你找什么。”向时雁从袖中扯出一方白帕,递给汗如雨下的林盼娣,女孩热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接过帕子,在脸上胡乱擦了擦。
向时雁见她擦完了汗,便伸手想将帕子要回来,没想到小姑娘面色涨红,将手帕紧紧地捏在手中,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洗完再还你。”
知道这小孩脸皮薄,不过一方帕子而已,向时雁也不逼她,抬脚朝新阳城的方向走去:“今日我们先在城中留宿。”她未将经脉中纷乱的灵气理顺,盼娣也还需要吃东西。
林盼娣小心地将手帕叠好放进自己衣襟中,她的帕子上也有一股和身上一样的味道……
差不多到了傍晚,新阳城外却还有两辆马车堵塞着,一辆进一辆出。
城门前聚集了约十几个人,都身着青衣,作士子打扮,有些人还背着书箱。大概是在乡试期间,彭州郡内的读书人都聚到新阳城来了。
不多时,城门进门的那辆马车让了路,疏通了道路,两辆马车一过,后面的读书人们便赶紧跟上,和背着大包小包出城的人擦肩而过。
“守卫盘查似乎很严格……我在我二人身上施上障眼法,且快入城。”不等林盼娣有什么反应,向时雁就一挥手,一层薄薄的透明的什么东西便盖住了两人,林盼娣好奇地伸手去接,那层灵光却在她手中消散了。
紧接着眼前的光影好像扭曲了片刻,盼娣愣愣地向后退了两步,震惊地看着眼前和向时雁相貌如出一辙的男子。身形挺拔如竹柏,面若冠玉,戴着成年男子的头冠,身上雪色裾裙也变作男子装扮。
“向公子”从袖中抽出一柄折扇,“唰”的一声在面前展开,笔画神俊的书法遮住了男子下半张脸,凸显出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让盼娣看得有些晃神。
“向……向姑娘……”
向时雁看了看林盼娣身上自己变出的书童装扮,竟觉得换了身精神的衣服,连带着这灰扑扑的小村姑也清俊起来。
她隐约察觉有一丝异样,但仔细端详了许久也看不出自己的法术有什么错处,直到林盼娣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起来,她才发觉是盼娣脸颊上那被林父打出的淤肿和从树上摔下来时弄出的细小伤痕被她的障眼法掩盖住了。
她一心想着找个安稳的地方好好修整,更不想让上湖村人看出她此时的外强中干,着急赶路,竟忘了林盼娣身上的伤还没处理,她被水鬼掳走,在水下待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问题。
轻叹一声,向时雁抬手将盼娣额前碎发捋到耳后,她百年来都是独来独往,早已没有了顾虑他人的习惯,感受也有些新奇。
用障眼法确实是个好主意,新阳城外守卫排查时不光要登记姓名,还要将行李一一打开查看,甚至排在她们前面的书生因为带了两包常吃的药便被查问了许久,被吓得脸色煞白。
她们一人身着华裳,一人却灰如泥鳅,扎眼得很。
话虽如此,向时雁变的这玉面书生看着也十分打眼,一个人的气质是难以掩饰的,她披头散发不施粉黛时盼娣便觉得她是这世上最耀眼的人,现下再看这执扇公子,更觉得她是那蛊惑女子的妖精,她头也不敢抬,怕被吸走了魂。
不知道向时雁又施了什么法术,守卫只是简单地问了两人的姓名便神色恍惚地将他们放了过去,盼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她真是勾魂摄魄的妖物。
盼娣是来过新阳城的,姐姐就是嫁给了城内一个医馆家的儿子,但她毕竟也只来过一次,年纪又小,旅店只认识城内最大的那一家福源居,还曾经溜进堂内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被跑堂小二赶出去过。
作为修道之人的向时雁视人间金银如粪土,在林盼娣还在寻找更便宜的店家时,她就已经抬脚往福源居的方向走了。
进了店,店小二一见那来客贵气逼人,脚下跑得比谁都快,两三步夺路迎至两人面前,满脸堆笑:“请问公子,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一间上房。”
那店小二用手巾擦净了双手,一下将长巾甩得搭在肩上,利落地将二人迎上楼。
林盼娣被光亮整洁的屋子弄得手足无措,提着布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今夜我会在椅子上打坐,你睡床。”
“这……这怎么行!我在桌上趴着睡就行!”盼娣立刻慌乱起来。
但是向时雁已经在桌前坐下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女子将两人身上的障眼法撤了,看到她变回原来的样子,盼娣多少安心了些。
盼娣这一安心下来,一天的疲惫便席卷过来,她这一天不光没吃到什么像样的东西,连水都没怎么喝,不知道是不是在湖中溺水时喝饱了。
这么一想,她突然有点口渴了。
桌上有自取的茶壶和水,她先给向时雁倒了一杯。
毕竟是小孩的一番心意,向时雁这么想着端起杯子,却在凑近唇边时停住了,女子鼻翼微动,眉头皱了起来。
另一边林盼娣也端起了水杯将要喝下,向时雁连忙抬手,一道灵力将她手中的杯子打飞出去,碎了一地。
林盼娣被她突然的动作镇住了,脸色骤然苍白下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唐突地僵在原地。
向时雁皱着眉注视着地上杯子的碎片和那滩水,冷声道:“水里有毒。”
**=晋江
QD和HT就不说了,在文中只作为一种世界风格的代表,并不特指现实世界中的真实网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 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