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时雁快步走近巷口,神识沿着街墙蔓延开来,正如刚才回答系统时所说,她重伤未愈,没有把握能在正面对敌中战胜对方,可是杜若未必知道她的伤势,敌在明我在暗,优势在我。更何况,她也不一定非要在对方面前显露真身。
她从须弥袋中取出一个好像包裹着一团烟雾的玻璃珠,光洁的琉璃外壳内青灰色的烟气翻卷滚动着,带着一些阴森。
此番她虽然在秘境中弄了一身伤,却也不是没有收获,这匿气珠就是所得之一。
这是她在一个陨落散仙的洞府中所得,是练器大师的毕生杰作,为了保护修为低微的道侣不被自己的仇家伤害而制,可惜尚未完成就身死道消。
即便如此,这件法宝的隐匿能力也非同一般,若不是有它的保护,向时雁不一定能从秘境中全身而退。
她已经实践过,即使是大乘期修士,也不能准确地将使用者从迷阵中找出;若是修为低于她的修士,甚至不用释放匿气珠的迷阵就能完全隐匿身形。
因为是替修为不高的修士设计的法宝,所以启动所需的灵力也不强,这种程度,即使是现在丹田有损的向时雁也能正常使用。
注入灵力,青灰色的匿气珠中烟雾突然快速旋转,本来在琉璃中翻动的烟气瞬间凝成了一颗小小的烟珠,这说明持有者的身形和气息已经在法宝的庇护下被隐去了。
清朗的天空突然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原本吵闹的街市也瞬间变得朦胧起来,过路的行人,欢闹的声音,都好像和被装在青灰色套子里的向时雁无关了,她左右警戒地看了一眼,快步走进巷子里。
那人走得并不快,向时雁小跑两步追上那个身影后便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
那是个高挑的红衣女子,长发束成马尾,身上不是中原凡人常见的长衫裙裾,而是更偏胡服样式的窄袖骑马服,鳞样纹饰盘踞在衣摆,拼出一个显露獠牙的金蛇,和女子腰间的胡刀鞘上的蛇纹暗刻相辉映。
向时雁看不清女子的脸,但记得这把刀,准确地来说,她记得这把刀的上一任主人——妖族圣教右使,十多年前被她和师姐枭首的黑鳞族族长。
依未来的她所见,这把刀确实是被妖族收回,在杜若成为圣女后交到了她手上,看来这女子就是杜若本人了。
奇怪的是,即使有未来的记忆,向时雁在瞥见女子侧脸时还是意外地感到陌生,明明脑中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是那么鲜明,连表情的变化都记得如此生动,现实中却还是有种初次见面的怪异感。
似乎真如系统所说,她并非重生,记忆逆流罢了。
杜若沿着新阳城道道相通的小巷走了很久,向时雁有预感她并非是漫无目的地瞎逛,而是冲着什么地方去的。
新阳城离妖族领地十万八千里,虽说可能有势力驻扎不奇怪,但有什么大事能劳烦一教圣女亲自查看?
她终于在一处狭小的暗巷前停下了,巷子尽头是堵住去路的高墙。
向时雁小心地靠在巷子口,神识蛛网一样朝着小巷尽头蔓延,小心翼翼地越过了站在中间的女子。
墙是墙,砖是砖,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阁下,跟踪了这么久,想必也没什么收获。不如现出身形,与小辈坐下来好好叙一叙?”杜若突然转头,神色轻松地笑着,对空无一人的巷子口喊话。
似乎是不想引人注意,年轻女子的妆容不似向时雁在记忆中所见那般浓艳,清朗的笑面让她看起来很像是凡人武家的女儿,整个人如同凛冽夏光一般熠熠生辉。
褐色的眼珠半眯着,毒蛇吐信一般带着警惕的意味,却又带着一点有恃无恐的光,在向时雁看来多少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
确实,如果系统给出的时间线没错的话,杜若今年才二十六岁。即使妖修因为先天之长,前期的修炼速度比人修要快上许多,这也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就了。
饶是被称作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的向时雁,达到元婴也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要知道,身负气运,机缘不断的本作男主达到相同修为时是在十年闭关静修后,也就是二十九岁的时候才突破。
年纪痴长,修为多年不变的向时雁不由感叹一句青春无敌。
“系统……我觉得她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向时雁迟疑地在脑中问,在那片段式的记忆中,她对杜若的观感其实不太好,如今看来,大概只是她单方面地对杜若老成的妆面和随意的作风不抱好感。
“类似的造型在星标人物假扮成人修和男主一起闯荡秘境时出现过。”哦,原来只是我没见过。向时雁还以为自己的变化带来了什么特别的改变,听了系统的回答暗暗翻一个白眼。
“不打算出来吗?”杜若微笑着朝她走了两步,在离她约半丈远的地方又停下,神情微暝。
向时雁心知凭杜若的修为是不可能识破匿气珠伪装的,但是见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却也不像是在唬人,甚至有点好奇她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接着她就看到对方鼻翼轻动,呼吸也放缓了许多。
高眉修目的女子对她一抱拳:“我乃妖皇座下弟子,黑鳞族杜若。前辈既然是妖族同胞,想必也是听闻九鞍峰异变而来。这城中还有人修同样在调查此事,晚辈有意合作,不知阁下意下如何?”说着,她双唇之间竟探出一条细长的粉色舌头,末端分叉,在空气中轻轻颤动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气味……
向时雁想起她在洞府中寻到的练器手札中对匿气珠的记录,“还未完善,却也无需再下功夫”,心下了然。
那位散仙是人族修士,他的道侣也是人修,本就没有让法宝旁落他人的打算,更不要说还是落在妖族手中,无法隐藏妖气在他们眼中自然是小的不能再小的缺陷,根本不影响使用。
妖族与人族有根本性的区别,某种意义上,他们或许和妖兽还比较相近,强大的嗅觉大概也是其特质之一。
向时雁大概知道了,在杜若眼中,被匿气珠掩去身形和人修气味的自己大概和普通妖族无异。
原来如此,气味也是需要防备的地方吗……或许以往她身上属于妖修的部分被过多的“人味”给掩盖住了,所以几百年来一直没有人发现。向时雁心想,幸好尽早知道了匿气珠的缺陷,否则要是他人面前漏了陷就糟糕了。
至于为什么她此时还如此轻松……
向时雁抬手撤去匿气珠的伪装,毫不意外地看到妖修脸上的表情从迷茫逐渐变化为了震惊。
当然是因为杜若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杜若颤抖着想要张嘴,但好像是紧张到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部分变形,和本体无异的细长分叉舌头自作主张地探了出来,导致她的声音乍一听有些奇怪,女子很丢人似的赶紧捂住了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玉……玉狐大人……”
对方卸去障眼法后杜若所见到的是她刻在脑海中的容颜,即使已经过去多年,她也从未有一刻胆敢忘记。对方似乎也还记得她,否则人妖有别,她怎么敢在妖修面前暴露那张修仙界人尽皆知的脸。
女子尽力捂着嘴,被过大的惊喜唐突冲撞导致她一下子维持不住变身的状态,好像洞悉了她想要更加深刻地感受向时雁身上气味的真实想法,不光是用于嗅觉的舌头,甚至内部都有一部分变回了本体的样子,偏偏还保留了人族口部的主体,害她涎水直流不敢张大嘴说话。
“宿主,我以为你还会装作不认识呢。”系统无不惊奇地问。
“对未来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我确实会那么做,但既然知道了无论如何无法偏安一隅,倒不如多一条出路。”
向时雁见杜若半天调整不过来,奇怪之余有些不耐,她在记忆中所认识的那个杜若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系统解释说:“那都是人家打上玉苍山时候的事了,肯定知道你在啊,早有心理准备了。”
“那又如何,我以为她一直记得我的身份,至少不会这么惊讶才对。”
她哪是惊讶,她是高兴的。系统默默吐槽,暗中修改之前仅凭文本内容得出的性格分析报告,这蛇也太像狗了。
“玉狐大人……味道……”那妖修还未与她正常地说上几句话,便发着颤原地蹲了下去,说的话也模模糊糊,向时雁听不太真切,只觉得少女脸色潮红,像是突然生了什么病一样。
她迟疑地走上前去,杜若却好像更加难受一样缩成了一团,发出呜咽一般的痛呼。不是强装的痛苦,向时雁蹲下身去,发现对方正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腕,蛇类妖族的獠牙深深嵌入腕中,鲜血从她嘴边冒出来,将淡雅的唇色染得鲜红。
“你怎么了?”向时雁实在毫无头绪,难道是有谁给她种了延发的蛊毒?
她试图将杜若扶起来,小蛇妖却仿佛双腿被人抽掉了骨头一样软成一团,只是意味不明地对她摇着头。
在杜若转动脖颈时,向时雁看到她的后颈上有一个淡粉色的印子,是伤口吗?她强硬按着杜若的头,让她露出颈上的印记。
像是被谁掐红了留下的细小伤口,难道真是被什么人暗算,向时雁皱着眉,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心中快速匹配了几种可能的毒素,都被她一一否定。
杜若本身是毒兽,由对毒术造诣极深,凡毒大概对她起不了作用……那有没有可能是蛊?要不要切开来看看?下蛊之人是否就在附近?
“你有什么感觉?跟我说话,喂,你清醒一点!”少女埋在她怀中抖个不停,好像正在经历巨大的痛苦。
向时雁将手抬起来,却意外地感受到一点黏腻,似乎是这个红印分泌的透明津液粘在她手上了,而且这个像被捏伤的小印记竟然在慢慢地鼓起来……
成了一个发红发烫的肿包。
向时雁下意识地想闻一闻手上透明液体的味道,还未将手指凑近,系统就在她脑海中声嘶力竭地大声警报起来:“快离她远点,检测到Alpha信息素数值超出设定阈值!宿主,她在分化,快把她推开!”
对向时雁体感而言,就比系统传递的精神波动慢了一点,一股浓烈的花香突然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过于浓郁以至于给人一种好像要在空气中凝实滴出蜜来的甜腻感,让向时雁一时有点想吐,脑袋晕晕的,手脚也软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趴在她怀里的杜若好像也被自己的气味熏到了一样咳嗽起来,昏沉的向时雁跪坐在地上晃了许久的神,终于被这声音唤醒。
她对这种脑子黏糊糊的感觉不陌生,很快镇静下来,手中的灵力突然爆发出来将自己连同杜若的腿给冻了起来,这让向时雁多少清醒了一些,却对杜若作用不大,蛇妖顶着最不擅长应付的寒意伸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离得太近了,向时雁根本躲不开。生出鳞片来的手掐住女修纤细修长的脖颈,比起杀意更多的是威慑——杜若按着她的肩和颈将她强压在了地上。
在脸颊与冰凉的地面亲密接触时,向时雁感受到的不仅是羞辱,还有一股对未知的恐惧。
当后颈的腺体被某个柔软细长带着凉意的东西贴上时,一股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刺激感在她体内闪电一般通行,她突然觉得整个躯体又痒又痛,生物的本能驱使她一瞬间明悟了系统晦涩不明的解释。
向时雁知道腺体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是狗,都是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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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情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