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历十四年,元月初三,这一天是苏流萤自打进玄雁宗以来过的最不顺的一天。
先是喝了凌冶的下了安神药的水导致差点错过试炼,再是试炼里即将通关之时凌冶忽然的横插一杠,导致她不得不背水一战摔得浑身酸痛。
好不容易解决了试炼,一出门又被不知哪里来的疯子暗杀,无缘无故被人捅了两次眼球,吓得她魂不附体。千辛万苦侥幸逃生后,她只想安安静静的一个人理一理思绪,结果路上遇见的两人一个比一个还要烦人。
似乎所有人都在跟她对着干。
她笑着问:“你是在摆脸色质问我吗?”
“没有。”喉结上下滚动,陆久徽将脸撇向了一边,下颌绷成了一条紧紧的线。
良久,他的声音才又响起,轻得像一声叹息:“我哪敢呢。”
“我就是……”他低头,发丝垂落在两侧,他看着,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到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他就是怎样呢。
他也不知道。
“没话说就出去吧,”苏流萤冷眼看着他,“我用不着你了。”
“有,”他急急抬头,答得很快,“有话说,我还没跟你解释幻晶的使用方式呢。”
他快步走到她身侧,半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想了一个特别生动的例子,你要不要听听看。”
苏流萤将写满了字的纸翻过去,淡淡道:“说吧。”
“幻晶试炼和幻晶留影还有你的玉牌其实都是一个道理,用的不是你的灵力,你只是借用了别人的场地。”陆久徽解释道,“试炼那扇门后面的场景早就搭好了,无论是你开门还是一只猪闯进去,都可以进入试炼。”
“这就是你生动的例子?”苏流萤压眉,毋庸置疑,猪这个例子绝对是这小子故意说的。
“不是,”陆久徽眼里又带上了点笑,“现在说的这个才是。”
“以你的情况,只能用一些有开放式灵力架构的东西,”他拿出玉牌放在桌上,“比如说这个,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栋由灵力搭好的房子,且还没有房门,那这房子你自然是进出自由,里面的东西你也可以随意取用。”
“但就算如此,房子里那些需要灵力才能操纵的东西你也还是用不了,比如交换玉牌信息,灵石转账一类的。”
“而幻晶则是封闭式的灵力架构,相当于有人不仅给房子建了个门,甚至还在上面挂了个灵力锁。你想要进房门的话,就必须要先用灵力把门打开才行。这种情况下,你没有打开房门的灵力钥匙,当然也就用不了了,所以幻晶对你来说就只能是一块好看的石头而已。”
苏流萤听懂了:“所以试炼的时候就等于是有人先我一步用灵力把房门打开了,所以我才能进去的?”
陆久徽欣慰点头:“对。”
苏流萤若有所思,假如这么说的话,戒指又应该是什么灵力结构呢。
开放式?应该不是,陆久徽曾经用灵力查看过戒指,那时候的戒指没有任何异常,没有赋予她一丝一毫的灵力。
但如果是封闭式的话,所谓的开门条件又是什么呢,她当时是被凌冶抓住之后才忽然有的灵力,难道要一直牵着他才行?
可是试炼结束后她有再碰过他,那时候戒指也没有任何反应啊。
问题一个接一个出现,苏流萤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又在想什么呢,这么愁眉苦脸的,说出来我帮老大解决。”他把头枕在她腿上蹭了蹭,琥珀眸亮晶晶地盯着她,像个小动物一样讨好她。
“没什么,”苏流萤低头看他,他的头发服帖地落在她腿上,自然地垂落,像是轻柔又整齐的纱线,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如同丝绸一般的触感取悦了她,她笑了一声,“麒麟宫的油水还是好啊,我记得以前你的头发和枯草没什么区别,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好摸了。”
听见她喜欢,他受用地将头又向前伸了些:“跟宫门没关系,也不是所有麒麟人的头发都和我一样的。”
“对了,你在温衔安面前还是要小心点,”苏流萤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发,心情明显轻松了些,“他应该察觉出你我关系不浅了,审问的时候他还猜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不愿意把你供出来的,也是个天才。”
她的尾音带着清浅的笑意。
“关系不浅?”陆久徽尾音上扬,“怎么个不浅法?”
“同流合污级别,他已经认定玉牌的事不是我一时起了贪念,而是咱俩合谋的了。”她用刚从少爷那学来的词说道。
“我知道了,”陆久徽闭上眼,感受着她的手温柔地从上至下抚过头顶,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说道,“我会注意的。”
他其实很想问,温衔安是怎么察觉的,在审问的时候你们还说了些什么,他怎么会在路上等你。
可是他不敢,他摸不清那条模糊的界线在哪,分不清什么是她会解答的问题,而什么又是会让她生气的质问,所以只好都埋在心底,装聋作哑。
“试炼怎么样,”他挑起别的话题,“你还没跟我说你是怎么糊弄过去的,竟然没一个长老发现你没有灵力的事情吗?”
苏流萤顺毛的手停住了。
陆久徽抬头:“怎么了?”
心脏猛然收缩急速下坠,又忽地升到了嗓子眼,喉咙收得紧紧的,叫苏流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攥拳强行镇定,可说出口的声音却仍然是飘的:“你刚刚说的话,会不会有别人听见?”
陆久徽被她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没事吧,温衔安说你身体不舒服—”
“回答我。”她急急打断他。
“不会的,为了防止有人偷听,我一进来就用灵力把房间覆盖了,你不用担心,我和你说的话没有一个字能传出去,”他蹲在她身前,拨开她的头发,仰头皱眉关切,“是试炼的时候凌冶为难你了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不是,是回来的路上有个疯子要杀我,爆了我两次眼球,”她面无表情,“我怕他听见又来逮我。”
陆久徽笑了,抬手帮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不想说算了。”
她瞥他:“不想信算了。”
“信,老大说什么我都信,既然你这么担心,我之后不会再随意说这些了,省得你又一惊一乍的。”
他理好她的头发:“我走了,你自己休息一会儿吧,都没人样了,看着怪可怜的。”
“滚吧。”苏流萤撑着脸,视线又转回了桌面上字迹杂乱的纸。
门缓缓合上,她的侧影消失在眼前,陆久徽眉眼变得有些阴沉凝重。
有点不对劲,他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试炼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了。
还是昨夜她消失的那段时间遇到什么事了?
一路沉思着走回麒麟宫,陆久徽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是什么呢?他冥思苦想,还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惊惧,难不成是真有人要杀她?
“你的事情办完了?”
一道清亮如泉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久徽震了一下,眉毛不由自主地提高,眼型也跟着睁得更大,露出又圆又亮的眼珠,看起来无辜极了。
“办完了,”他说话的语气也扬了起来,“你看到东西后就知道了,真的是只有她能做的。”
“好喔,”姜融曳拍拍他的脑袋懒懒地应道,“最好是这样哦。”
“等会儿别去授业楼了,我想出去看雪,晚点我请今日授业的长老到姜家,你到时候跟我一起补课就好。”
“好。”
陆久徽乖巧应道,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他的眉毛骤然耷拉了下去,表情凌乱。
他忘的事情跟老大无关,是他把他的正事给忘了啊!
他悄悄拿出玉牌,用灵力飞速写到:
【老大要事忘跟你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桌上的玉牌振动了一下,苏流萤没有听到,她正在专注地整理思路。
从死里逃生的经历来看,疯子明显是冲着戒指来的,且对她发玉牌信这件事极为忌惮,不想让任何有关戒指的事情宣扬出去,才最后放走了她。
他出手异常果断,她只是抬手摸了下眼睛,他便立刻更改计划,在大路上直接射杀了她,从这点看,他应当是十分清楚戒指的能力,担心她研究透戒指后变得更为难处理,所以才这么急切地在半路上就出手。
可为什么要在半路上,而不等到她回到燕雀宿舍后再动手呢,就算再偏僻,那也是一条随时有可能会有人经过的路,远不如宿舍里方便保险……
苏流萤的笔停了下来,墨水不断流下,汇聚在笔尖。
可能对方觉得宿舍是个不合适动手的地方?可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想法呢?
一缕墨汁顺着笔头的弧度缓缓流淌,房间内弥漫着诡异的安静,甚至连它最终在笔锋上和其他墨汁凝聚在一起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墨汁越聚越多,挂在笔尖上欲坠不坠。
苏流萤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滴冷汗忽然从额头滴落。
嘀嗒。
墨滴终于脱离笔尖,在纸上溅开一朵墨花。
椅子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苏流萤蓦然站了起来,她恍若未闻,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大声朝她喊着离开这里,她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夺门而出,可是才迈了一步,双腿便立刻脱力,让她直接软倒摔在了地上。
她的思路没有问题,以疯子不想声张的需求来说,宿舍绝对是比小路更符合他动手需求的地点,他没有选择在宿舍动手的原因只能有一个——
他已经在宿舍失手过一次了。
苏流萤匍匐着试图起身,桌面上的纸被她的动静惊动,晃晃悠悠飘到了地上,在巨大墨点的旁边,一行小字逐渐浮现:
「猜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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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