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湖边的水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像是闪着金光。灵沅实在困得不行,一甩杆子:“香草,我睡一会儿,你帮我看着钓竿。”
香草早就知道会这样,每回都是兴兴头来钓鱼,每回都是钓到一半就没了耐性。
“姑娘,要不咱们回府罢,要是被老爷发现,可不得了。”
灵沅躺在草地上,用芭蕉叶盖住头:“他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功夫管我。”
香草讷讷:“可是夫人那边——”
“她紧着宝贝儿子呢,也没工夫管我。”
香草不说话了,自从老爷夫人的老来子降生之后,俨然成了全府的宝贝,连姑娘这个女儿,老爷夫人也冷淡不少,怪不得姑娘会生气。
灵沅烦躁地翻了个身,阳光落在芭蕉叶上,一片朦胧的光影。微风吹拂,远远地,传来阵阵琴声,仿佛高山流溪,潺潺远远。灵沅听着这琴声,心里宁静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琴声竟然还没有停。
灵沅倏忽站起来:“香草,我睡了多久?”
香草对着钓竿发呆:“姑娘,没多久,才两刻钟呢。”
灵沅心里一动,站起来:“走,我们去看看,弹琴的人是谁。”
“八成是金刚寺里的普度大师,他的琴声,好多香客都喜欢听。”
“不是他。”灵沅拍拍身上的草屑:“指法不同,情境也不同。”
这个香草就不懂了,她只懂眼前的东西:“那么这钓竿,怎么办?”
“还管它作甚。”灵沅一把拉起香草,往金刚寺跑,到了外墙,她指一指边上的大枫树:“你托我上去。”
香草使了大力气,才把灵沅托上树,坐在下边一边望风一边喘气。灵沅笑了笑。拨开茂密的枝叶往里看。
禅院之中,白墙黑瓦,只有一位白衣少年端坐蒲团之上,抚着膝上的瑶琴。远处的山,近处的花草,在这一刻黯然失色,只有抚琴的少年,是鲜活的。
他可真美啊,灵沅想,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要美。可是,他是哪家的公子,为什么她从未见过呢。
正纳闷着,门外走来了一个和尚:“江公子,图纸绘好了,您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
白衣少年抱着琴站起来,看了看和尚手中的图纸,眉目晴朗如玉:“用的是‘菩提化莲’的典故。”
和尚面露微笑:“施主聪慧。”
白衣少年入室放好琴,与和尚出去了。灵沅从树上下来,看着高墙上湛蓝的天空出神。原来白衣少年是寺中请来的画师啊,怪不得她从未见过。
香草小心翼翼地提醒她:“姑娘,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灵沅回头看了一眼高墙,提了几次脚,才步履沉重地回了府。
丞相府里一片风平浪静,谁都不知道姑娘曾经出去过,灵沅把粗布衣裳换了,执着百花穿蝶的团扇在花园里纳凉,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姑娘,老爷有请。”
灵沅懒洋洋地穿上宝相花缀明珠的缎鞋,一步一挪地来到父亲的书房,曾礼瞟了一眼女儿:“转年你就十六了,父亲打算把你许给温小将军,温小将军年少有为,英俊神武,堪为良配。”
温醇此人,灵沅是记得的,长得高大英俊,眼睛富有神采,就是看着她的目光之中,含着一股势在必得的霸道之气,她不喜欢。
“我不想嫁。”灵沅回答得很简短。
“每次和你说一户人家,你都说不想嫁,真真是眼高于顶,难道你还想入宫为妃不成!”
“父亲不要乱说,皇上都六十多了。”
曾礼自觉失言,咳了咳:“总之,你好好想一想,如今衡国屡次攻打我周国,温小将军天生将才,必定会步步高升,你选他,断不会错。”
灵沅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嫁。”
曾礼气得想摔杯子,幸好有丫头来说小公子醒了,吱吱呀呀说话呢,曾礼一腔怒火都化成水,匆匆去看儿子了。
灵沅撇撇嘴,继续回花园纳凉去了。
曾夫人一面看丈夫逗弄孩子,一面问:“怎么样,沅儿同意了么?”
曾礼皱眉:“她来来回回都是一句话,不想嫁。”
曾夫人发愁:“那怎么办,温府那边催了好几回了,温老夫人病重,急着看孙儿成亲呢。”
曾礼目光一沉:“应了就是,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沅儿脾气大,会闹起来的。”
“动静小一些,先别让她发觉。她不是喜欢出去玩么,这几个月多让她出去,玩个尽兴。等拖到成亲那一日,我自有法子让她乖乖听话。”
曾夫人看着儿子可爱的笑容,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