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圆脑袋晕乎乎的,回到屋子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她一看日头,又着急忙慌地去煮甜汤,利落上锅烧水,洗食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不是说要把人撵出去的吗?还煮什么甜汤啊。
可是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都来了、大过年的、都不容易。
算了,水都烧了,食材也洗了,煮吧煮吧。
甜汤煮好,她坐在桌边发呆,想起刚才掌门的嘱托。
掌门说过两天会安排一次历练,虽然每年门派里都会安排弟子们下山出去历练,但这次她有特殊任务。
历练结束之后,她需要去平安城里送一封信,信送到之后,有人会安排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对方是值得信任的长辈,不用担心,只管照做就行。
另外,还给了她一个锦囊,锦囊有禁制,暂时无法打开。纪圆好奇,掌门说锦囊里的东西是送给她的礼物,要她务必好生保管,时机到了,锦囊自然会打开。
连日受到的重视让她诚惶诚恐,回来的时候,叶灵予一边说许镜清的坏话一边安慰她,让她别担心,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了自家师尊送出的锦囊。
叶灵予怕她不信,还把自己的锦囊掏出来用剑砍了两下。纪圆吓一跳,不过那锦囊材质确实不一般,愣是连根线也没切断,可结实了。似乎就料到叶灵予那贱爪子会提前拆开看,保密工作做得特别好。
日落时分,农民工许镜清回家了,站在门口仰头咕噜咕噜喝汤,喝完拿上花花师妹给准备的澡豆澡巾,端着盆洗澡去了。
晚上纪圆跟他说了历练的事,他蜷着腿坐在蒲团上点头,“你跟我一组。”
纪圆疑惑,许镜清说已经分好了,他和白师弟、纪师妹一组,叶灵予和谢灵砚各一组,带领其余内外门弟子们各自去往不同的地方。
历练的事早就安排好了,只是因为她受伤,现在才知晓。三个剑修,各领一队,其余五院,硫金院、蟾木院、蔚水院、苋火院、禾土院弟子则由五院长老安排,时间定在三日之后。
历练嘛以前也有过的,反正纪圆就是个跟团游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去看个热闹,然后给师兄师姐们充当啦啦队呱唧呱唧。但是这次不一样,有特殊任务了。
纪圆掏出自己的锦囊显摆,问他有没有,许镜清一愣,纪圆飞快把锦囊收起来,“哈哈哈!你没有!”
对啊,他为什么会没有呢?许镜清心里正奇怪,腰上传音玉佩募地亮起来,是掌门传唤,纪圆说快去快去。
许镜清站起来要往外走,纪圆似又想到了什么,也跟着起来,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说下午去掌门那忘了给皮卡车带糖,那家伙老不高兴了,还冲她放了个大臭屁,现在正好有人陪,顺道再去看看它好了。
两个人并肩出去,走在竹林小道上,踩过厚实的枯竹叶,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纪圆走得慢,许镜清腿长步子迈得大,为了迁就她也走得很慢,跟个小媳妇似的踩着小碎步,摇头晃脑的。
快走到掌门居所的时候,他突然就不走了,垂着脑袋站在那,纪圆回头,“走啊。”
他摇摇头,看脸色有点不太对,纪圆问:“怎么了?”
他双手垂着身侧,脑袋耷拉着,声音有点闷,说:“师妹,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组。”
纪圆惊讶,嗨呀!被他看出来了,她是想去找掌门说说,把她调到叶灵予那一组的,这家伙会读心吗,这么快就被他看出来了。
许镜清不敢抬头看她,往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全然不在,站在那就好像被谁欺负了似的,那样子特别委屈。
他小心翼翼的说,叶师妹不如他厉害的,万一不能保护好她呢?而且叶师妹脾气很坏,如果闯祸了,会连累她的,叶师妹经常闯祸的。还有还有,他说会很小心的,不会再害她受伤了,会保护好她的,一定的。
他发誓,说再也没有下次了,一定一定没有下次了。
纪圆听完他一番话,头有点闷,明明站在空气流通的室外,天气也还不错,月光皎白,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闷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干嘛啊干嘛啊,干嘛这幅样子啊,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委屈。谁敢欺负他啊,长得那么高,又那么厉害,能一个月不休息杀三千多只妖兽呢,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欺负他啊,他不欺负别人就是烧高香了,这是干嘛呀!
她用力踢了一脚旁边的紫竹,气急败坏,“你干嘛摆出这幅样子啊!明明就是你做错了啊!我不跟你一组也是情有可原啊,搞得像我欺负你一样的。”
他不敢否认,说是的,一直以来都是我欺负你,都是我的错。但是但是,真的已经意识到错了。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纪师妹和叶师妹虽然都是师妹,但不是同一种师妹。
许镜清说,你要打就打我吧,别踢竹子了,踢我吧,消消气吧。
纪圆胸口闷闷的,已经不是生气不生气的问题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她叉着腰,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你出下一句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也作出了让步,问:“那,就算我们不在一个地方,晚上有空我可以去看你吗……”
他等了好一会儿没人回答,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见她一片衣角飞快掠过竹林转角,已经走远了。
他心里一下变得空落落的,但还是走得很慢,给她时间。既然已经答应不欺负人家,就不欺负的,她怎么做都行的,他都行的。
缓步行至掌门居所,远远就看见她蹲在外面跟忽雷兽玩,裙子拖在地上,长发披散垂至腰际,像朵小蘑菇。
她没回头,他也不敢贸然搭话,晏洲安站在门口,冲他招手,“来。”
许镜清没有得到跟师弟师妹们一样的锦囊,晏洲安另给了他一面铜镜。
铜镜古朴,花纹繁复,镜面上却像蒙了一层雾般看不真切。
晏洲安说:“这面镜子,你要用性命去守护。”
铜镜上还镶了一个小环,串着珠绳,晏洲安手往下压了压,许镜清弯下腰,不足巴掌大的小小铜镜,被贴身放置他胸口,触感冰凉。
晏洲安整理好他的衣领,叮嘱:“记住我说的话,此镜一刻也不能离身,要用性命去守护。”
许镜清自然是应下,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师尊,这铜镜是何用途?”
晏洲安避而不谈,只道蟾木院半月后产出三十五炉丹药,他需协纪师妹一起将丹药护送至遥山界。
遥山界封魔印已经开始出现裂痕,有小规模妖兽越界袭击附近村落,如今各界已经在筹备物资支援,只希望这一次,能防范于未然,避免战事扩大。
谈及封魔印,晏洲安脸上也难得出现肃容,行至屋外,负手立在屋檐下,无声叹息。
明月皎皎,落满地清辉,远山沉于暮色,风过,紫竹林瑟瑟声不绝。明明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致,往日里不曾多留意,偏到这个时候才察觉珍贵。
因为他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像晏洲安这样的修为和年纪,早已能在冥冥中获悉自己的死期,心中纵有千万般不舍,也无法与天道抗衡。
但晏洲安这一生是辉煌的,一百岁继任掌门之位,三百岁封魔印下携太初三千修士打退妖兽八千余,五百岁踏遍十二界得尊号百游君,七百岁那年,寻得天生剑骨的许镜清,收为首徒。
这个孩子亦不负众望,成了一把最为锋刃的剑。他养成今天这样的性子,是必然,但没有办法,平常界需要这把剑接替晏洲安的位置来守护他们。
护得太初平安八百载,终有尽时。此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了。
其实还有好多的话要说,但人各有命,什么叮嘱啊,交代啊,其实都不必说。八百载人世沉浮,别离聚散看过太多,晏洲安明白说教从来无益,自己的路,终究还得自己走。
他挥挥手,转身进了屋,满头白发如落雪,“回去吧,为师要歇息了。”
许镜清躬身退下,纪圆拍拍手站起身,跟他一起回去。
今天气氛好沉重啊,大家好像都不太开心,晏洲安老奸巨猾,许镜清尚看不透他心中深重思虑,心里被别的事情填得满满的。
竹林小道上,矮的那个甩着手走在前面,高的那个垂着脑袋跟在后面,像只犯了错耷拉着耳朵的小狗。
她到底换没换组啊,许镜清不敢问,不过从她走路那大摇大摆的得意样子判断,应该是换了吧?心里有点小失落,又恍然想到师尊说过,要护送师妹和丹药去遥山界来着!
他两步并作三步走上去,一脸讨好,“师妹!没关系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遥山界。”
纪圆双手抱胸别过脑袋,“那又怎么样,只是送丹药而已,送完回来我就搬家了,你好自为之吧!”
她要去把换组这个好消息告诉叶师姐,才不要跟许镜清这个憨憨一组,‘意外’负伤都是小事情,要是不小心死翘翘就完蛋了,外面的世界好危险的!
叶灵予早等候多时了,她靠在竹篱笆上,就等狗日的许镜清回来,问问他为什么要给院子设禁制,设她一个人的禁制,他什么意思?
纪圆小跑过去,正打算说来着,叶灵予嘴里叼着草茎,轻轻用手隔开她,“别怕,等我打赢了他就把你抢过来,你必须跟我一组,你跟他吃枣药丸。”
“啊,叶师姐……”呜呜,好感动。纪圆揪着她的袖子正要说话,一个浑厚苍老的男声又再次打断了她,“叶灵予,你给我滚过来!”
叶灵予浑身一抖,转头一看,哀嚎,“啊师父!”
云静燃揣着手站在那,“少废话,赶紧给老子过来!”
叶灵予不情不愿过去,被拎着耳朵走了。
纪圆快速跟许镜清对视一眼,气氛颇为尴尬,也一前一后回了屋。
这个晚上大家都不太好过,纪圆说她再考虑考虑,暂时允许许镜清睡在下铺,反正也睡不了几天了。许镜清顺从躺下,同样闷闷不乐,因为师妹说以后搬家了就让他别再去找她了。
同样难过的还有叶灵予,云静燃照例骂了她一大堆,还给她布置了特殊任务,要在历练期间每天做一件好事,做完要详细记录下来,回来他要检查。
叶灵予一脸想死,“我肚子里几两墨水你也是知道的啊师父!”做好事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写日记啊!这是要她的命啊!
云静燃一巴掌扇在她脑袋上,“不会写就学!让你写你就写,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无论是做好事还是写日记,都是为了找事情给她做,就怕她满大街惹是生非跟人打架。
为了这个徒弟,云静燃也是操碎了心,又一屁股往凳子上一坐,冲她招手,“过来。”
叶灵予不情不愿挪过去,云静燃两手结印,在她身上刻了一个传送阵法。只要他想,启动阵法叶灵予就会被传送到特定的地方。
叶灵予吓一跳,阵法拍入后背,有点痒,她伸手去挠,“不会吧师父,你不会要把我丢了吧。”
云静燃又是一巴掌打在她背上,“老子是怕你又闯了祸死外面!到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叶灵予扭着背撒娇,去摇他的袖子,“怕什么,师父你给我收尸啊。”
云静燃奇怪看着她,难得沉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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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