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娥心中存有死志,触柱之举,掀起一片惊呼。
宵安运功将起,忽然一黑衣人闪进公堂之中,拦下了玉娥!
速度之快,身法奇妙。
自己绝不是对手!
宵安在人出现时便卸了力,拉住了已经踏出一步的言珂。
“陈大人往日审案也同今日这般随意吗?这三日三审的规矩你倒是半点不顾了!”
人群中涌出一群身着短打的侍从,拨开了围观的百姓,露出说话的人来。
出声的是一位年轻公子,一身华服锦衣,腰间系着一枚玉佩,头戴玉冠,手中摇着一柄看着便价值不菲的扇子。
面容带着脱俗的贵气,还带着几分悠闲的笑意。
此时自人群之中泰然自若的漫步而出。
高台之上,陈本将要发怒,却在见到人时,歇了怒火。
“下官见过康王殿下。”
人群一阵惊呼,纷纷揣测这康王今日为何而来。
康王并不理会陈本,反而走到玉娥身前,伸出手来,轻叹一声。
“玉娥姑娘质本高洁,莫要害怕,一切有我。”
被黑衣人拉住的玉娥此时跌坐在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棱骨分明的手,心中涌上一阵酸涩。
将手搭上起身,泪水无声的落下。
美人无声落泪,男子俊朗丰神。
众人远远看,便是好一副郎才女貌的画卷。
“陈本,小王的问题你还不曾回答呢。”
“这...李闽人证、物证齐全,加之...加之玉娥姑娘并无举证,案件清晰,所以下官便觉得能以此结案。”
陈本拂去额头冒出的冷汗,心中暗暗叫苦。
这康王要给玉娥站台便罢了,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选在要结案时站出来。
一个康王,一个地头蛇李家,哪个又是好相与的?
这不纯纯给自己出难题嘛!
“好一个你觉得!”
“原来礼朝的律法制度,竟然是你一个小小的司法参军可以随意打破的了!”
康王忽地合起来扇子,发出重响,话语也是疾声厉色,瞧着贵气严肃。
“下官不敢!此案尤需再审,尤需再审!是下官混了头,待此案结束,下官必具本上奏,以求惩戒!”
“惩戒便罢了,三日三审虽为章程,但此案影响重大,特事特办,便今日审结,做个了断吧。”
只见康王随意的倚靠着侍从搬来的座,手中扇柄轻轻的敲击两声。
堂外又传来一阵击鼓鸣冤的声音。
“民妇张杨氏,状告李府二爷李闽,安元三十四年抢掳民妇入府,还纵家仆打杀了民妇的夫君。”
"民女刘招儿,状告李府二爷李闽,安元三十年,于城外禄金寺奸污民女,还留下十两银子,民女至今保留。"
“民女苗花,状告李府二爷李闽,安元二十八年,因为看上我家山庄田地,便杀我爹娘,强取豪夺我家地产。”
“还求大人给我们一个公道!”
敲鼓的十余人皆是女子,此时被一众侍从围住。
“如今是安元三十七年,这最长的案子都得到九年前了吧!”
“李二爷而今二十有三,合着那么早就开始草菅人命了啊!”
“哎呀,那不是刘家的娃儿,听说早些年不是失足坠崖死了吗?”
百姓对着那群女子指指点点,激荡的鼓声不停地回响。
跪在公堂之外的领头女子手捧着一批素白色的绢布。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的字眼。
“陈参军,百姓有冤要诉,还不接状书?”
康王闲适地抿了一口茶,悠悠开口提醒。
陈本冷汗连连,摆手叫人去接了状书,又叫人请了一群人进来审案。
宵安旁观着堂中审结案件,暗暗蹙眉。
有了康王的施压,一众女子的举告,至最后李府都不曾派人出面。
李闽已然被李府舍弃。
最终李闽数罪并罚,判处斩首之刑。
一场轰动司州的案子就此了结,可流言蜚语却不曾停歇。
晚间,宵安三人先行回了欢云楼。
原是为了玉娥的案子方便,三人并未另寻客栈。
而今案子结案,三人今夜便是闲暇下来。
“太好了,玉娥得以伸冤,真是大快人心!”
外间乐舞不断,言珂欢快地品尝着美食,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喻秀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着。
宵安随意的应了一声,问了一句。
“玉娥还未回来?”
案件结束后,端王在月华楼设宴,为玉娥庆贺,并未和宵安她们一道。
“应当快回来了吧。”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三位姑娘,玉娥姐姐回来了,邀你们上楼一叙。”
宵安应了一声,随即起身。
“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言珂见宵安起身,连忙擦了擦嘴,跟在宵安身后嘟囔了两句。
夜色下,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听闻三位明日启程,今日本当为三位设宴,既是送行,也是感谢。只是被康王绊住了脚,实在抱歉。”
不同于白日公堂之上的决绝脆弱,此时月色下的玉娥更多的是宁静。
“何必在意那么多,原也没有出上多少力。”
若不是康王在关键时刻冒了出来,恐怕今日受刑的便是玉娥了。
是以此时面对玉娥的郑重答谢,言珂有些不好意思。
“三位不求回报的热血赤心才更为难得。”
玉娥反而神色认真,端起酒杯敬了三人好几杯。
晚间的这厢酒席不算热闹,却也不曾冷场。
多上言珂和玉娥在交谈,言珂跳脱,想起什么便说什么。
话头子从女儿家的胭脂水粉能跳到礼朝的山水野趣。
但不论是什么样的话题,总能得到玉娥的几声附和。
对比起宵安和喻秀,便显得二人尤为安静了些。
酒尽人散,遣着侍女将喝多的言珂送了下去歇息,宵安正欲离开,忽地听到玉娥出声挽留。
“宵女侠,喻女侠,烦请留步,我有几句话想同你们说。”
于是房间内仅留下了宵安和玉娥三人。
“我从来不曾想要利用你们。”是玉娥低低地出声。
宵安环抱着君子剑,斜倚着临湖的窗口,有风拂过。
“你可曾真心想要举告李闽?”宵安出声询问。
“司州官场复杂,姻亲联结,我原不想报官。”
顿了顿,玉娥接着说道。
“可是你们来了,告诉我可以为我奔波,我也曾想要搏一个堂堂正正的清白。”
“可是李闽被拘来那日,我就知道单靠我根本无法求得公正。”
一旁的喻秀看向玉娥,说道。
“因为李闽从不曾下跪。”
进堂受审者,白身需跪地尊法,以示律法严明,不可侵犯。
可初审那日李闽站立堂中,无人置喙,反而主张告举的玉娥跪了全程。
“哪有受害者下跪,施害者站立的说法。陈本美名在外,却也不过是个污秽其中的狗官!”
此时说了这些,玉娥仿佛在说旁人的是非,并无多少情绪波动。
“自宴饮那日,我就在想,我需要如何做,才能不被李府的权势压死,什么狗屁忍气吞声,害人者合该受到惩罚。”
“男人都喜欢救风尘,喜欢看那些贞洁烈女的抵死反抗,可是你又不能太强势,那样会觉得你难以掌控是个异端。”
“可是你若软弱,太快妥协,他们便觉得你是自甘下贱,恨不得也在你身上唾上一口。”
“所以那日我将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又假意昏迷,四处求助。”
“我知道李府贵客对我有意,如今我要借他的势,就得牢牢抓住他。”
“贵人这一生永远站在高台之上,他的关注若太轻易的被满足,便会很快将我抛弃,所以一开始我就拒绝了他的帮助。”
“顺遂的人遇到挫折就会不甘心,得不到的就会变成执念。而他又如此的高傲,轻易不会低头,所以他要看我挣扎,欣赏着我孤立无援。”
“待我精疲力尽,濒死之时又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
“所以我的攀附,我的求助,都是他的所求。”
“他自认是他步步设陷,但何尝不是让我得偿所愿。”
“既然事情如你所想的发展,你又何必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们。”
宵安安静的听完了玉娥的讲述,有些不解。
实则宵安也只是心中有所察觉,事情的发展太过巧合。
绝境之下,康王神兵天降,玉娥一改反常的依附着康王。
不得不叫她生疑。
“因为真心难得,不可践踏。”
女人的眼眸看向宵安和喻秀,一如初见那般,如水温柔。
“言珂少侠稚子心性,心有热血,如此腌臜的真相不应该叫她知晓,叫她相信世间还有正义公道就好。”
“可是你与喻女侠都是心思敏捷的人,既然心中有疑惑,我不愿失去你们的信任。”
“虽然这世道有诸多不公,但是能得人以赤忱之心相待,合该以真心待之。”
话落,三人之间稍有一阵沉默。
“心甘情愿之事,算不得利用。”
“江湖虽远,山水有逢。明日我们启程,不必相送了。”
宵安点头,于是便准备朝门外走去。
玉娥闻言,便也颔首,起身送二人离开。
翌日,曦光升起,林间有薄雾。
言珂靠在宵安身后,哀嚎着头疼。
“我以后再也不贪杯多喝了,我的头好痛啊!”
“我的头!”
“好痛啊!”
两骑三人疾驰而过,惊起林间飞鸟。
宵安被身后的人吵得头疼,偏要握着缰绳腾不出手来。
“唔!”
“唔唔!唔唔唔!”
言珂一直哀嚎的声音忽而中断,随后传来了一阵含糊的哼哼声。
宵安目光看向策马在身侧的喻秀,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小心点,她说她要杀了你。”
“知道了。”
喻秀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