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谢巡眼前的是一座称得上繁华的城镇,而不是之前所看到的那个小小的村庄,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街这边的店铺在介绍着自家的果脯蜜饯,招人揽客;那一边的摊贩在推销着带来的小巧玩意,招徕引客。
街上卖东西的人家多,走走停停的人也多。或是驻足停留,为谁挑选心仪之物,又或是呼朋唤友,侃侃而谈。
好一番热闹的景象,但谢巡现在无心去欣赏这些,他只想赶紧找到余时他们然后出去,也不在意周围那些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
“新嫁娘,泪两行,父母喜迎笑分离;新喜郎,笑开颜,喜迎新妇把家持。新嫁娘,新喜郎,日子美满赛鸳鸯。”欢快喜庆的童谣从一些孩童的嘴里被唱出来。
一共有八个儿童,四男四女。在他们的头上无不例外的绑着红绳,身上也穿着喜庆的红衣。只见他们一边拍着手唱,一边稳稳当当的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面。
“这李家怎的会让自家大公子迎娶那林家小娘,真真是造孽呐!”茶楼上一位老者叹息着。周围的一些人听他这么一说,不免也跟着好奇起来,想上来打听个一二,但看见那老者身旁站着的那位打扮怪异且散发着寒意的少年,他们的心里又有些发怵,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老者虽说的痛心疾首,那少年却也不买账,只看他安安静静的低着头,像是一个木雕似的站在那,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直到现在,余时看这些景象还是模糊不清的,闹闹哄哄的声音不断传入他的耳朵,垂在身旁的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想要抓住一些什么。
那老者看余时还是不搭理他,故意又咳了几声响的。
他自己心里也纳闷,那么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俊秀少年呆呆的躺在地上,眼看着马上就要被自己的牛车给压上去了也不见避让。气得他还没来得及下来就开始骂人。最后一番交流下来,无果,反倒是发现了对方的眼睛似乎不太看得清,耳朵也不怎么灵光。
如果不是自己好心,在自己差点就被人掐住脖子的情况下还生拉硬拽的一定要把这人给弄上车,说不定这会早就被其他什么人拐去买咯。
两个人无声的又对峙了一会,准确地来说是那老头一个人单方面的和余时较劲儿,余时这才慢慢看清周围的景象。
余时这一恢复,刚好就听见了那些人对李家大公子娶亲的说法。
“要我说也是这李家人糊涂,明明是自家小儿子和人林小娘珠胎暗结,事情瞒不下去了才到人姑娘家上门提亲。”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说到。
边上立马有另一个男子来搭腔:“谁说不是呢?明明是那小公子惹出来的祸端,这倒好,事到临头了却让这大公子来背锅,那小儿子却是收拾收拾就去参加会试了。”
“倒是听说那林家小娘子哭闹了一月有余,直到昨天才安分了下来,张兄你说可是如此?”
“确是这般,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们住在那周围的人都觉得这事多多少少有点不干不净。哪怕是我自诩所识甚多、心胸开阔,也是想着能否离他们家远上一些”
听到自己自己想要的回答,那男子心满意足的又招呼着那位张兄吃茶,不再追问一些其他问题,那书生自然也跟着转移了话题。
余时就站在不远处,他听着那二人的对话,暗暗记在心中。
他心里惦记着那几个人,尤其是施霁林。自己才醒来没多久就被带到了这,也不知道那几个傻子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他转身,走到老人的对面坐下。那老头看他没事人一样的突然走过来,手指着他“你”了半天,差点就给自己整得不会说话,但还是被茶水呛了一下。这下咳的那真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把那张黝黑的脸直接咳成了一个猪肝紫。
咳了好一会才终于停下来,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怎么不瞎了?”
余时:……
道谢的话一下就被堵在了喉咙里,余时心想,就这老头瞎了眼似的把自己当瞎子,干脆还是不谢了吧,全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锅。
想是这么想,但他还是吐出两个字:“多谢。”礼貌而疏离,说完就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略显邋遢的老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一小会,老头子率先败下阵来,他没好气儿地问道:“你这异乡人想干嘛?”
余时继续不说话,那老头见余时死驴一样拉着一张脸,嘟嘟囔囔地念叨:“真是给自己捡了个祖宗。”
等他这句话说完,余时才跟着开口问:“这是哪?”不算大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些沙哑,平白惹得那老头又是好一阵吹胡子瞪眼。
余时只好提高音量再问一遍。
老头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这才开口说到:“这儿呐,清河镇。”
说起这个地方的时候他那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骄傲向往,眼睛也不自觉地眯起来,一只手随意的敲击着桌面。
见余时默不作声,那老头抬起头环视一周,然后故作神秘地说:“知道吗?那些人都怕你。”
“不知道。”不咸不淡地应完那句话,余时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你这小子!”
“你”,没说完就及时改口:“请问有见到和我穿着打扮一样的人吗?”
“没有,我捡到你的时候边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刚才他们讨论的那李家”,知道接下来余时想问什么,那老头故意卖了个关子:“一会去讨口酒来喝不就知道了?”
听到这个回答,余时也不反驳,算是默认了对方说的话。
两人坐在茶楼里喝完了一壶茶,淡定地接受来自其他人的打量和讨论。当然,余时从头到尾只喝了最开始的那杯茶,剩下的全进了另一个人肚子里去了。
期间,余时也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别人在打量他,刚好他也观察着其他人。一壶茶喝完后,老人才又把他带上牛车,不紧不慢的朝李府驶去。
距李府还有一段不算远的距离时,余时他们就已经听出来了这场婚礼的热闹。
只见那老头抬手轻轻拍了拍那牛的身子,年迈的老黄牛迈出四只蹄子,接着就加快了速度。
街道上的人虽然多到有些拥挤,但见着这牛车,尤其是牛车上坐着的余时,他们都会推挤着让开,然后小声讨论着。
“你看那人,怎么打扮得那么奇怪?”
诸如此类的言辞不停地传入余时的耳中。他靠坐在牛车的草堆上,不轻不重的颠簸感让他有些许的昏昏欲睡。
那老头一回头就看见余时那要睡不睡的样,眼睛一提溜,心里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他。
“小子,前面就快到李府了,你可千万别睡着。”
“嗯。”
两人一路上虽然没有多少交流,但也相安无事。一个乐呵呵的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一个安安静静的听。只是就连余时也没想到,听着听着他居然跟着产生了些睡意。
一路走来,原本有些忧虑的心思,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被街道上的风味人情所抚慰。
他终于还是开口:“还有多久?”
“以我这老伙计的脚程,估摸着还有一刻钟左右。”
“嗯。”
春三月,空气中还夹着厚重的水汽。牛车上的另一个人说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头,不冷不热,所以哪怕此时已到正午,在这太阳底下晒着,还是有一种舒服的当即就要躺下去享受一番的感觉。可余时的穿着在这群人的对比之下,就要显得单薄许多。
老头一开始的时候从草堆下面翻出一件自己闲置的粗布麻衣,余时不觉得冷,冷冷清清的谢过对方的好意后就把衣服放在一边,任由空气中的每一缕清风从自己身上掠过。
鞭炮声从不远处传来,还有男女老少跟着道喜的声音。
李府很大,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来道贺的人太多,反倒是让人生出一种因地方太小而显得过于拥挤嘈杂的感觉。
一个看着像是管家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接待着一个个前来道喜的客人,旁边站着两个家丁,一个大声说着来人带了什么贺礼,另一个人一刻也不停歇的在册上写着。大大小小的贺礼随着下人们的进进出出一件件的被搬进府内。
“可真是热闹啊!”老头感叹一句,接着招呼余时一起下来,牵着黄牛走到李府边上。
“这两人谁啊,怎么这么一身打扮?”周围的人对着两人指指点点,跟来蹭吃蹭喝的孩童们也都躲在自家大人的身后,好奇的探出脑袋,身后扎着的小辫子随着他们的动作甩来甩去。
连李府的那位看起来算是儒雅的中年管家,也有点为难的看着他们这两人一牛的奇怪组合,尤其余时的装扮还如此怪异,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异乡人。因为他们,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可里面要不了多久就要开始了。
管家没想多久,就走下台阶,几步走到余时他们身边。
“我是李府的管家李忠,请问二位是?”李忠下来后对着两人先行了一个礼,才问到。
那老头也有样学样,然后说:“林二,你家府上新娘子的爹。”
围观的众人听到这个回答都倒吸一口气,议论声也越来越多。连余时听到这句话也诧异了下。
他和这个老头一路上并没有多少交流,甚至连最基本的自我介绍也没有,所以两人一路上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林二口头上对他一口一个“小子”,他在心里叫对方老头,扯平。
林二回答完后把身子转向余时:“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余时。”
哪知道这个李忠在听到林二的话后反而不在意余时了,不就是个奇装异服的外乡人吗?他想,反而是开始对林二警惕起来。
“这位”,他停顿一下继续说:“这位老人家,我们李家的大少奶奶并不是孤女,并且之前府上去提亲的时候也已经见过了大少奶奶的父母。”
言下之意就是:你是哪来的臭要饭的,别在这攀亲戚。
“这哪来的老头,光天化日之下就开始攀亲戚了,怕不是见人李家有钱想赖在人家了吧!”不知是哪个角落里传出来男人的声音,穿过众人,落在入在场的所有人的耳里。
就连那些原本打算走的人也都停下来看这场闹剧。
李府内还在吹锣打鼓,挂起的红绸昭示出府上发生的大喜事。除了余时,谁都在等着看林二的笑话。那些家丁更是如此,大胆的干脆就走到管家身后的不远处,其中一个眼尖的下人自作主张地小跑进了府里。
“我可没说自己是她亲爹。”
众人:?
不是亲爹那是什么,干爹吗?
下一秒林二就继续说:“我是那丫头的干爹,干爹怎么不算爹了?”像是问李忠,也像是问在场所有看戏的人。
然后用脚踢下牵着的老黄牛的小腿:“老伙计,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那牛很是配合,听懂了似的“哞哞”叫起来。
但李忠显然不买账,他将自己眉眼间不耐的情绪隐藏好,故作为难地说:“可是老人家,我们李府上下的确没听说过你的存在。如果你是想跟着来沾沾喜气的话,我们也会分给你和你身边的这位小友,如果是想要进去的话,那就需要有请柬了。”
林二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就是想进去沾沾喜气。”
他像是没听出来对方话里有话,固执地说着。
周围停下来的人越来越多,跟着讨论的人也变得多起来。
余时稍稍站的离远了一点,平静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一直在帮助他的老人。
黑衣,黑裤,黑布鞋,头发被一条发白的布条随意的挽在头上,整张脸黝黑,布满了皱纹,那是岁月在他身上走过的痕迹。,长相平凡,身子不算矮小却佝偻着。
他是走在大街上最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那类人,但现在却在这大庭广众下凭一己之力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
并且,他这一身打扮,不像是来道喜的,反而像是来吊丧的。余时打量完后转头继续看其他人,不打算管这边的争执。
眼看吉时将至,李忠面上的不耐越来越明显,但那林二铁了心的一定要进去,问他理由,他就无赖似的一直说自己是那林小娘子的干爹,一定要亲自进去看看自己干女儿的未来丈夫。
其他的一些带着请柬来的宾客已经被另外的人带了进去,但就这里一直僵持不下。
李忠想,如果不是今天这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他早就让人把这缠人的劳什子林二给直接赶走,赶不走的话,那就叫人把他腿打废,再丢到别地。
大喜的日子却站在李府的大门前,当着清河镇如此多的人面前丢面,连带着李家的面也给丢了出去,但又不得不顾及着那些名声,李忠心里别提有多厌恶那林二了,连跟着林二一起来的余时也被连带进去。
哪怕余时自报姓名后就跟木桩似的什么都没做。
“李管家!李管家!”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少年。
他先拉住李忠的袖袍,然后一下被甩开。
“胡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就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李忠的声音不算大,语气也不恶劣,却还是让那少年瑟缩了下。
“老爷和夫人说让那位自称林二的老先生到府内,如果他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跟着他一起来的那位少年请进去。”
少年一口气说完之后就把头低下,惴惴不安的等着李忠出声。
围观众人都被这反转弄得猝不及防。
“老爷和夫人还说了什么吗?”
“他们说林老先生是大少奶奶的义父,我们李府理应好好招待人家。”说完就安静地退到一旁站定。
“望林老先生见谅,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希望您和边上的这位小友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这等下人一般见识。”
“行行行知道了,早就和你说了我是你们家新娘子的干爹你还不信。”林二摆摆手,念叨完就开始招呼余时。
“李风,跟着他们一起把那些喜酥糖发给其余人,另外记得安置好这头牛,我亲自带领林老先生他们进去。”
“是。”
余时不置可否。
在李忠的带领下,余时和林二一起进到了李府内,也终于窥见了这偌大李府富贵的一角。
一个比较重要的过渡章,ge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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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新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