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肇抬起头看向头顶那盏暗黄色的皮质灯笼,灯笼上除了有些脏,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拿起搁在窗户外面的火折子,吹了一下,抬手点亮了那盏灯。
蔡恒面无表情,并没有阻止他。
那盏灯在沉重的雾气中散发出幽幽的火光,天色未暗,在不甚明亮的朦胧光晕中,脏兮兮的灯笼皮上隐隐透出三个符号。
“看来这间确实只能住一个人,怪不得你还没死。”陈肇转了一把灯笼,眼神冷漠。
“真是让你失望了,我不会在这里死去的。”
蔡恒知道自己害死那女人的事无法辩驳了,干脆也不再假装。
反正大家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
本来事情顺利的话,他只需要按上次的法子捱到最后一天,就能拿到那个道具。
陈肇这小子平时在公司看着老实巴交的,谁知道竟然是个刺头,还参加过游戏。
蔡恒暗恨自己看走了眼,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能把他弄进来。
灯笼那点摇曳的微弱火光反射在蔡恒镜片上,挡住了他眼里的疯狂:“就算这里所有人都死了,我也会活着出去。”
“好自为之吧,蔡总。”陈肇看了蔡恒一眼,摇摇头,“你最好能努力活着出去,然后把剩下的工资给我结了。”
反正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陈肇干脆地转身走了出去,郑佳薪朝蔡恒竖起两个中指,也跟着跑了。
……
和陈肇想的一样,他们找到的空屋子的灯笼上有六个符号,一边三个,似乎对应着两个名字,蔡恒果然是想赌一把,借机把他俩弄死。
“哥,你怎么会知道灯笼的事?”陈肇明明比他进来的还晚,郑佳薪非常不解。
“很简单,多观察。”陈肇回答,“游戏玩过吧?场景里肯定不会出现无缘无故的信息。”
“这里每个房檐上都挂着灯笼,窗户边还有火折子,明摆着就是让人点灯用的,所以灯上一定有信息。”
他又指了指槐树的方向:“树干上挂的骨头刻着的是村里的人名,本来还不确定,刚刚在蔡恒屋里,墙上有张很明显的类似族谱的图,我就基本确定了。”
“空出来的房子,族谱,灯笼,人名,消失的村民,再把这些东西稍微联想一下,就能推出目前游戏的规则。”
见郑佳薪一脸迷茫,露出了看见参考答案却想不出解题过程的表情,陈肇觉得好笑,解释地更细致了一些:
“从按照灯笼选择房间可以看出来,在剧情里,我们的身份是村民,甚至不同的名字还有可能对应到不同的剧情。那目前只要跟整个村子保持一致,当好自己的村民,应该就不会出现问题。”
“比如赵晓晓他们白天不能出来,就是因为白天村子没人出门。”
“原来是这样。”郑佳薪听得目瞪口呆,“这都是你刚刚想到的?你经常玩这种游戏?”
陈肇摇头:“第二次,别太信我。”
“第二次就这么熟练...”郑佳薪看着灯笼,面露菜色,“所以如果我们真的一人一住一间…今天晚上死的就是我们。”
他脑袋发懵,又想起刚刚看见的画面。
他们在一个非常隐蔽的木屋里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具女尸吊挂在屋中央,四肢被扭断耷拉在身体旁,露出白骨和红肉。
女尸的双眼被生生挖去,腹部空出一个巨大的血洞,从里面流出的内脏掉落在地上,整个屋子的地板和墙面全是凌乱的血迹。
郑佳薪当即就吐了,陈肇也觉得有点恶心。
他虽然多少对尸体免疫了,但架不住这个房间的味道实在太难闻。
那种味道…不像死了两天,除了尸体的腐臭和血腥味,还有一些莫名的味道,像关了很久的牲口棚里的臭味和东西坏掉的馊味。
好几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实在让人作呕。
很快,两人在吊着尸体的木屋的旁边找到了这间空木屋,隔壁的尸臭还会随着雾气隐约飘散过来。
“别想了,先进来吧。”陈肇吹灭灯笼,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郑佳薪,郑佳薪脸色依旧很差,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进去。
屋子不大,是个里外套间,屋内陈设简陋,里间是一溜低矮的土炕,看样子能睡两三个人。床上的被褥发霉发黑,角落里有一个破旧的木柜,柜门半开着,里面露出一些旧衣物。
那是一些男性衣物,其中几套比较宽大,应该是属于两个人的,里面还藏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其中一个小袋子里装了很多石饼和许多串结着疙瘩的长绳。
陈肇从柜子的最低下发现几张泛黄的皮子,打开一看,皮子上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图案,笔触杂乱,右下角居然还有三个字符,似乎是落款。
“这些画…”陈肇细细观察着,总觉得这些毫无美感的线条很怪,却又看不出什么眉目。
郑佳薪环顾四周,迟疑问道:“我们真的要在这儿住下吗?”
见陈肇低着头聚精会神没理他,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我靠…这谁画的?”郑佳薪惊呼,“抽象派,厉害啊。”
“你看得懂?这画的什么?”陈肇侧身让开一半,方便郑佳薪看的更清楚。
“嗐,看得懂不敢说,鄙人不才刚好这学期学了一点点抽象主义艺术语言。”郑佳薪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眼中露出一点疑惑,“咦?”
“怎么了?哪里不对?”陈肇问道。
郑佳薪犹豫着开口:“我…你看出来了吗,这些线条组成的东西。呃…不知道是不是我过度解读,总觉得有些太离谱了。”
“你说说看?”陈肇没有一点艺术细胞,他只看出这幅画应该是用木炭画的,画面非常压抑,那些炭黑色块和线条似乎隐约在描述什么场面。
“你看这个,这些线条交错缠绕,落在整张画的中心,你想象一下,这里像不像一个女人,她完全被简化成几根非常柔和的曲线,虽然扭曲了一些,但还蛮好认的,特征部位画的很明显。”郑佳薪咽了口唾沫,手指虚虚点在画上,围着那线条周围划了一圈,接着说,“你看周围这些…如果我猜的没错,好像是画了一些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不像是人。”
看到陈肇摇了摇头,郑佳薪又说:“在抽象艺术中,画面的处理不仅仅是对形体的刻画,更是一种情感和能量的传递,所以我们不能只凭形状来看。”
“你知道让杜布菲吗,他就很擅长利用线条和曲线的排布进行表达。”郑佳薪绞尽脑汁搜刮着之前课上了解过的抽象艺术流派和艺术家,发现没有一个能够给这幅画归类定义,也不管陈肇听不听得懂,艰难的举了个比较相似的例子,“这幅画中的色块和线条也具有类似的功能,你再体会一下这幅画带给你的感受…这是一场混乱、愉悦的狂欢…”
陈肇似乎理解了一些,他看向那些排布在“女子”四周的扭曲色块,问道:“这是一群男人?”
郑佳薪面色凝重点点头:“但又不像…总觉得像是一群动物,然后他们在…咦?”
陈肇问:“又怎么了?”
“刚刚系统提醒我,触发了支线任务…”郑佳薪皱着眉头念出来,“…探寻画的真相?”
游戏里有很多支线任务,完成任务能够获得对应的奖励。
支线奖励会即时结算,有些在游戏里就能用到,所以参与者都会尽可能多的完成支线任务。
这种支线任务会分成好几个优先级,优先级越靠前,剧情关联度越高。有些支线任务甚至影响着剧情的解锁程度。
而剧情解锁程度决定了参与者奖励的发放。
陈肇:“任务优先级多少?”
郑佳薪:“A级…是很重要的意思对吗?”
陈肇把自己知道的这些告诉了他,郑佳薪眼睛亮了亮。
“这么说,通关游戏也有奖励?”郑佳薪找回了一点心理安慰,这种卖命的游戏,奖励应该不至于太差吧。
“这画应该和主线剧情关系很大。”陈肇将画重新放回柜子,塞回那些旧衣服下,“支线任务是谁都能接的,但奖励只有一份,只会给第一个完成任务的人。这个藏好,先别让人知道。”
见郑佳薪点头如捣蒜,陈肇继续叮嘱:“以目前给出的信息来看,明天还得考验演技,再看看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吧,别在村民面前露马脚。”
“明白了哥。”陈肇之前推理的样子已经把郑佳薪深深征服了,他眼神崇拜,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哥,这游戏…通关给奖励,要是死了呢…没有复活卡吗?”
陈肇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他只是简短地回答:“有没有复活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想活下去只能全力通关。如果死在这里,连在现实生活里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现实生活?被抹去??”郑佳薪失声惊呼,“这合理吗?”
陈肇垂下眼睛没有接话。
郑佳薪见他不愿多说,把一肚子疑问憋了回去,很有眼色地不再追问。
两人简单搜查了一下屋子,可惜能够推断剧情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只能判断出这是两名男性,一个会画画,一个会记账,至于名字,陈肇和郑佳薪都不认识那种奇怪的符号,明天有什么情况只能随机应变。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屋外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动物叫声。
两个人坐在床沿,谁都没有睡意。
“哥…你有没有觉得,隔壁的味道更臭了…”郑佳薪捂住口鼻,直犯恶心。
突然,陈肇耳朵一动,捕捉到远处传来的一阵类似鸡叫的尖锐声音。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一角破烂的窗格,从缝隙向外张望。
郑佳薪不敢自己呆着,也凑了过来跟他挤在一起。
窗外,雾气覆盖了整个村子,比白天更加厚重,远处隐约有摇曳的光点,在村道上缓慢行进。
随着光点越来越近,从雾气中逐渐显露出一个奇怪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