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四周情况。只见大约几里地外有一个破败不堪的小村庄,灰蒙蒙一片,了无生气。
竹子盼着找人问路,遂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他脚程快,所以很快就跑到了村庄。
村里无人,是个荒村。地上散落着断裂的矛戟,有几处土地呈暗紫色,貌似是很古老的血迹,也有几处黑不溜秋的,应该是火烧痕。房屋凌乱不堪,四面透风,好像被人拆过。竹子进了几个屋子一看,却见家徒四壁,缸中无米,显然都是穷困人家。
一定是屋主人为了躲避战乱而逃难去了。
“唉!战乱残酷呀。好好的一个小村庄,竟残破到这个地步。”
竹子不由得心生悲戚,一转身离开了小村。
大楚战乱,偌大的一个帝国,北抵北荒,南至南兽域,东通东海,西到西蛮,竟分裂成大大小小近百个小国,其中大楚皇族秦族蜗居在了大楚皇城。字面上虽说是“城”,但其地盘比近日里逐渐扩张的第二大国炎国都要大上不知多少倍。当然,作为大楚都城所在地,大楚皇城最为繁华。
好啦,言归正传。
竹子所站的地方是翎国、泉国和云山国交界处。此三国时常互怼,争战不休。翠院超然世外地存在,三国谁也不敢招惹它,但交界处古芜湖边的百姓可遭了殃。
竹子没得到任何指点,也没弄着粮水补给,只得忧心忡忡地转身出村,向着他觉得对的方向进发。
又行了几日,竹子来到了一座城外。这里人倒不少,只是城门紧闭,墙外坐着一群流民。
城门楼上匾额写着:彬州。
城门口聚着几个较为壮实的流民,正与城上守卫说着什么。竹子侧耳听。
只听一个流民道:“大爷,您行行好,就放我们进去吧。大伙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为了图个安身之所。求您通融一下,大伙都感激不尽。”
守卫趴在墙上向下嚷道:“做梦吧!最近土匪猖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土匪派来的奸细?”
另一守卫道:“就是就是,你们即便不是土匪,来彬州城恐怕也是偷窃乞讨吧。”他眯起眼睛,讽刺奸滑地说道。
城下的人急了。
“大家都在野外待了几个月了,天天鬼夜哭,还有些人病了,得请医生看病,怎么就不能通融一下?”
“对呀,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们能安安稳稳地呆在城里,我们就得露宿野外呀?”
“再说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土匪一伙的呢?”
这下守卫也急了,生怕城主听见了来问责。
“不要含血喷人!”
“那我家孩子的病怎么办?”
“关我屁事!”
“你们怎么能这样呢!人命关天啊!”
“切!滚!”
双方对话开始掺入市井气息的污言秽语,最后不堪入耳。
竹子听着听着,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他听过很多类似的话,可总也不能习以为常,每次听见都好似水遇火一般。
竹子衣着在贫民当中已经算干净整洁了,外加一把剑,自然引人注目一些。
一开始人们见他眉头微蹙,神色严肃,没敢打搅他。后来一位抱着小孩的老奶奶凑近他,眯起老花眼,嗓音嘶哑说:“这位小朋友,你是新来的吧?”
竹子答道:“是的。请问前辈,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老奶奶耳朵好像也不好使。
“啊?杯子?石子儿?”
竹子无奈笑了笑。他摆了摆手,欲转身去问别人。
“哎!小朋友别走啊。我看你是修炼者吧。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孙子的病?他已经发了好几天烧了。”
竹子看了看她怀中的小孩。孩子大约五六岁,面黄肌瘦,矮小不堪。他脸颊呈病态的红,眼睛紧闭,热得烫手。
竹子这下可难为住了。治病他不行,要是医药系的柳晓霁或者齐馨兰在就好了。
“呃……这——”
“少侠,行行好,要是我孙子好了,来世替你当牛做马!”
老太太默认竹子能治病,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攥住竹子的手,力气比看起来要大的多。
“前辈,我……”
竹子不好意思直接告诉她自己无能为力,怕她最后的希望破灭。
“我看看吧,但治好的话我没有太大把握。”
老太太的感激让竹子面红耳赤,不过事已至此,只得按自己说的假装望闻问切一番,再寻找解决之策。
小孩脉搏微弱,但跳动的速度很快,竹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抬起头,目光与老太太对上,随即又躲闪开来。
“您孙子的病对我来说有些困难。不如先让他吃些东西……”他停住了,意识到这些流民如果有足够的食物就不会围在彬州城下了。
“……呃,我这儿有一点干粮。”
说着,竹子摸了半天,取出来一块硬邦邦的馒头,递给了老人。
看着老人感激涕零的神色,竹子又是一阵汗颜。
孩子吃不下东西,全盘吐了出来。
“那……我有一点药……”
不知道医学奇才柳晓霁给他的常用药哪个好使?
竹子打开包袱,在地上摊开。里面有好几个花花绿绿的小瓷瓶子,贴着标签。这些都是柳晓霁闲暇时配着玩的,好不好用不知道,反正她给每个认识之人都送了一批。这是唯一一些柳晓霁送给竹子的东西,竹子平时没什么大病都不用的。
“归力丸,恢复灵流。这肯定没用。云南白药,主治跌打损伤,可治风湿性关节肿痛……什么玩意儿?”竹子看着这些奇奇怪怪的名词,暗地里不解,但记起柳晓霁是因汲翠计划而来的,故又觉得情有可原。
“感冒药……治风寒,一次口服两粒,一日三次。”竹子抬起头,问老奶奶道:“您家孙子最近着凉了吗?”
“粮食?”
竹子又凑近大声问了好几遍。老奶奶终于听清楚了。
“野外荒漠里白天热晚上冷,可能是吧,我也不清楚。唉……”
竹子就着水给小孩喂下两粒小药丸,把一些药丸倒在了老奶奶手里,拍了拍手,道:“这是三天的量,每日三次,一次两粒。”
他心中又补了一句:但愿好使。
四周许多流民围了上来,见他讲得头头是道,不禁讶异: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小神医?没听说过呀!
众人议论纷纭,称赞不绝。
竹子赶快收好包袱,红着脸溜到一边去了。
他决定问一下去南安国的路怎么走,顺便打听一下近来的新闻。
“大叔,请问你们要去哪呀?”
中年汉子面皮黝黑,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哪能收容我,我就去哪。”
“您知道去南安国怎么走吗?”
“南安国?你去那干什么?那儿最近特别乱!我听说啊,那儿有一个神秘势力,强横得很,有时平白无故就抓人。还有,去南安国的路凶险至极,要经过一片雾绕山脉,里面瘴气横生,蛇虫泛滥成灾,还在让人闻风丧胆的乌衣社势力范围。”
汉子口若悬河,把他所知道的几乎都说了,唾沫星子乱飞。
竹子对大致情况有了个简要了解。
“道路阻且长,不知几时至?还得赚点钱,我现在可是一贫如洗。”竹子叹了口气,谢了大叔,送了他一块馒头,开始忧愁赚钱问题。
“干什么好呢?我得赶路,不能去人家里当长工,做生意也没本钱。要么进城去舞剑卖艺?但这城也进不去呀!。”
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竹子觉得自己还是亲自跟城门守卫说几句。他自觉相貌还不错,再加上游侠打扮,比流民正经,守卫应该放心让他进。
可没想到啊,还是硬生生被拒绝了。好听点说是碰了一鼻子灰,难听点说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竹子只好不做停留,继续上路。
一众流民要去南安国,因为他们听说那里的旱没有这里严重,故竹子与之同行。
其中一位长者提议先找一处水源,养精蓄锐,再赶路。于是众人随着他向水源地进发。
向南行了数十里地,众人一直在云山国与翎国的交界处行走。一路上草木稀疏,焦土成片,荒芜至极,连食腐的乌鸦都不愿停留。近处一座山耸起,林木还算茂密,不过山路杂草丛生,更添萧索意味。
长者指指前方道:“往前是降龙山,山里有一个山洼,里面就有一泓泉水,名字唤作冰镜泉。”
大家不顾疲劳,争先恐后地奔入了山里。竹子水壶里一滴水都没有了,嗓子干得要冒火,听见有泉水,仿佛已经尝到了泉水清凉的滋味,瞬间没那么渴了。
这叫做“望泉止渴”。
竹子跑了起来,脚下却突然一绊,踉跄几步,慌忙稳住身形。低头一看,是一枝插入土地的箭。
“土匪猖獗……!等一下!喂!快停下!山里有土匪!”竹子大叫几声,但无人理会,众人都飞蛾扑火般涌向了山洼。
水源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怎么办呐!”竹子急得直跳脚,无奈,只能先追上去再思考解决办法。
这下好了,水不一定能得到,反倒遇上强盗了。
山洼里泉水清冽,一帮人围在其旁疯狂地喝水。竹子想“管他有没有强盗呢,先喝水再说”,就挤进人群里,喝了个够,再灌满了水壶。
反正离开流民也去不了南安国,而这帮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竹子索性就不管强盗的事了。他都绿级了,几个山野强盗总能打的过吧。
心满意足,竹子躲到旁边的阴凉里小憩去了。
正如竹子所料。
竹子睡得迷迷糊糊间,突然听见一阵锣响。他一下子清醒,跳了起来,把包袱背在背后,拿出落尘。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几个强盗拿着明晃晃的大刀,从树丛间跳了出来,气势汹汹的喊着。
竹子差点笑了出来。“要想从这儿过,留下买路财。”他默默的接了后半句。
这么老套的话居然沿用至今!
不过流民们可没竹子这么悠闲自在了。他们紧张兮兮地缩为一团,目光畏惧的看着拦路土匪。
“……要想从这儿过,留下买路财!”
“大爷……我、我们就是路过,求大爷们放我们过去吧。”长者磕磕绊绊地说道。
“没钱?”领头的土匪仔细看了看,突然狞笑了起来。
“存货正好没了。没钱就给我们当口粮吧!”
众流民哗然,纷纷求饶。
“吃人……这不对吧。”只听一声清脆的嗓音从喧哗的迷雾中冲出,不刺耳但犹如金色暖阳,拨开云雾。
发话者自然是竹子。竹子本来不想说话的,他本来计划一起被土匪掳上山,再伺机逃走,遵循“没事别找事,小事化了,大事化了”原则。但要是“吃人”的话,情况就不太好了。
竹子下山就是为了一展宏图,“救民于水火”。俗话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就让救走这些流民作为竹子的第一跬步吧。
强盗头子见发话的是一个束发年纪的少年,嗤之以鼻,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小屁孩,不想死就别说话。”
“你们怎么能吃人呢?不合乎伦理呀!”竹子也丝毫没把威胁放在心上,咄咄逼人地接着说道。
“什么伦理不伦理的?”强盗头子根本就不理竹子了,他的一个一脸横肉的手下答道。“这个年头,普通人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还管什么伦理!小子,我看你是哪家的小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跑出来瞎胡闹吧!”
竹子眉目清秀,皮肤白皙,虽然在暴晒下略显小麦色,但总体给人的感觉还是一个富家小公子。再加上他较为整洁的衣着,别人更深信不疑了。
“但是……但是……吃人还是不对的呀。”竹子挠挠头。
他有点为难了。按理来说,正确的做法是救走流民,但这样的话,土匪就没法过了。土匪好歹也是人啊,而且很多都是被逼无奈选择落草的平民。二者都是百姓,帮了流民就帮不了土匪,但是也不能放任土匪吃人啊!
竹子也没钱没粮,两难境地里只能退而求其次——不做选择,静观事情发展。
思考间,竹子感觉身后有人移动,但没待他反应过来是谁,眼前一黑,一个麻袋套在了他头上。麻袋口被扎紧了。
“这小子可能是富家公子,他身上没准有值钱饰物,有机会还能拿赎金。”
“那先告诉寨主留着他不吃,等问清楚了再另作打算。”
竹子听见了土匪们的谈话。原来他们是想从他身上榨钱,但谁知他根本就不是富家公子,土匪们这下可要失望至极了。
竹子心里没有丝毫畏惧,反倒忍俊不禁。
“笑个屁呀笑!”一个土匪骂骂咧咧道。
竹子想继续听土匪的谈话,但不知是哪个手欠的在他后脑勺打了一闷棍,竹子脑后剧痛,随即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