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道 第1章 去往人间

“天地初开，宇宙之大，人、妖、魔三族友好共存。”故事的开头娓娓道来，苍老的声音带着风霜和雨雪，将画卷缓缓铺开在众妖的面前。

千年前，人妖魔三族混战。

“魔君巫蛭，你挑起战乱、为祸世间！暴戾恣睢，残害无辜，本座今日就替天行道，哪怕殒命于此也要还人间安宁！”

此刻战火遍地，残骸遍野，赵天勤伤痕累累，他眼睛里的火焰不会为暴力伤痛而屈服，反而更加明亮。

巨大的狐狸腾云在空，耳尖的一抹白色迎风而立，左脸上深可见骨的伤血流不止。狐尔白舔舐去了嘴边的鲜血，竖立的兽瞳尖锐狠戾。

火焰、闪电左右夹击，黑雾困兽之斗亦不可小觑，光团越聚越大，逐渐形成了可怖的阴云，最后迸裂，昏天暗地，山河崩塌。

“最后我们妖族最伟大的首领狐尔白和人类的首领赵天勤经过友好的协商，签订了人类与妖族的千年协定。南方为妖族地界，北方为人族地界，各族在地界内活动，若无手令不得随意越界。从此，我们都过上了稳定安全的生活。”

槐树妖是妖族里的老妖了，小妖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岁，反正他们在被生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

每天傍晚的时候，小妖都会聚集到树底下，听槐树妖爷爷讲述千年前人妖魔三族大战的故事。

“爷爷，再讲一遍吧，我还想听！”

“对呀，对呀！”

……

狸花猫妖林鱼坐在树杈间，懒洋洋地晃着脚，闭着眼睛感受着从落叶缝隙之间倾洒而下的阳光，明媚而温暖，休闲且惬意。

“行了，他们都走了。你赶紧下来吧，我这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可受不住！”

这个无父无母的小猫每天都来他这里听故事，从清晨朝霞到落日余晖，风雨无阻，妖多的时候总是待在他的枝桠间，晚上也不走，窝在树根呼呼大睡。

他不问，他不说，相依相伴，一百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就从手缝里溜走了。

林鱼轻巧地跳跃到了草地上，繁星点点的夜空和他的毛色几乎融为一体。狸花猫绕到了树后，片刻一位青衫少年走到了树前，他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青涩稚嫩，眉眼如画。

“老头，你下次能不能换个故事啊，听了一百年人妖魔大战，我都能背下来了。”

一只树杈伸出来敲了少年的脑袋一下。

“臭小子，挑三拣四的。去去去，以后别来我这听故事了，我还怕少你一个听故事的不成！”

槐树妖气得树冠颤动。

林鱼非常幸运地被树叶洗了一遍脸，紧闭的双眼在槐树妖冷静下来之后才一只一只睁开。

“行啦，别气了！现在是秋天，你本来就不剩多少叶子了，再生气一会儿，不到冬天你就光着树杈子，那就太丑了！”

林鱼当机立断地避开槐树妖的第二波树叶的洗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说道：“不开玩笑了。我今天以后就走了，等我回来，给你讲新故事听啊！”

说罢，少年化作一道隐秘的黑影，融于夜色，奔向远方。

槐树妖树冠子抖动，许久之后才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走了，都走了，也挺好。”尾音消失在清风中，无妖知晓。

妖界有一条河流自北向南，换作天河。沿着天河逆流而上，林鱼瞧见了一个百丈高的瀑布。

水湍流而下，波涛汹涌。

峭壁光滑，寸草不生。

林鱼正站在水中的一块岩石上，甩掉身上的水珠，被浸湿的毛发顺服地贴在他的皮肤上，黏腻叫猫难以忍受。

此刻他抬头望着崖顶，只要攀越到那上面，他就能够到真正的人界了。那个有着烟火，夜市，擂台，表演的人界。

黎明之际，破晓时分，一只湿透了的猫趴在岸边休息，北风吹过，他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着。

休息够了，身上的毛被体温烘干，林鱼从树后化作人形走出来，向着不远处的小乡村走去。

太阳挂在树枝，炊烟袅袅，街道上许多店铺开了门，小贩吆喝，小二躬腰低头；零星的人流，行色匆匆。

林鱼没先开口，他在街上一边溜达，一边观察。城东的面馆人少，偶尔有几个人进去，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素面，走的时候汤吸溜干净，桌子上留下了几个圆形扁平的物件。

停留在摊位旁的人也是，拿了物件，留下圆形。

也许这个是人界的妖贝，用以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林鱼心想道。

他从妖界出来也不是什么都没带，随便找了一个店铺，问到了能抵物换钱的地方——吉祥当铺。

其貌不扬的破旧房屋，门前挂了一个写着当字的旗帜，门口的盆栽养得比房子好，郁郁葱葱，生气十足。

“欢迎光临，客官有什么需要典当的。”

林鱼将腰间的一颗珍珠放在盘子上，这是他前几天和蚌精打架的战利品。

珍珠光洁细腻，转动间还有紫色的莹光在表面流转，一看就是上等的好货。

掌柜这才抬起眼，注视着这位站在面前的少年。

虽然看不出他身上衣服的材料，光从白嫩的脸和精致的眉眼看，像是哪个大家族跑出来的小公子。

他一改先前敷衍的姿态和傲慢的脸色，言笑晏晏的样子判若两人，嘿嘿一笑道：“公子您这物件是个珍品啊，卖了小店也不一定能有这个价，若是您急着用钱可以去最近的海城里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店吃得下！这是鄙人的一点心意，还望公子笑纳！”

一串圆形扁平的物件，是他刚才看到的人间的“妖贝”。

林鱼盯了一会儿掌柜，把人看得心底发毛，然后拿上珍珠和“妖贝”迅速离开了。

“掌柜的，您怎么还白给人钱啊！”伙计看得眼红，话里都带着酸味。

掌柜抬手就给他一个爆栗，低声斥骂道：“你懂什么！刚才那人的珍珠成色极好，我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样的珍品，说是千两黄金也值，你的贱命能见上一次也算有点价值。这样的人做不成生意，讨个好脸也总比不给人做生意的强！”

那伙计还是一脸不服气，掌柜也不指望他个扫地的能有远见，抬手驱赶道：“去去去，好好干你的活去，敢偷奸耍滑，我扣你工钱！”

伙计嘟囔两句，没敢抱怨，接着扫地去了。

林鱼清楚地听完两人的对话，从角落里走到街上。

“一碗素面。”

味道很闲，碗里只有两片青菜，面也勉强能吃够四口。比起之前在妖界吃的鱼差多了，林鱼心想。

“一共两个铜板。”

林鱼拨出四枚，绳子上还剩四十六枚。

小二见到双倍的钱眼睛都亮了，瞧着林鱼也更热情了一些。

“客官还想知道什么？”

“海城怎么走？”

小二得了钱，笑开了花，对着林鱼说道：“客官您出门右拐，顺着大道一直走就能看到一个码头，找船家，好一点的船十个铜板就能在两个时辰之内到海城最南边的汕头镇，一直向北走，赶在日落之前就能到海城了！”

林鱼再多给了他一枚，然后被小二感恩戴德的欢迎下次光临簇拥着出了门。

走到码头，上了船。林鱼望向南方，那里是他的家，家里还有一个老头，等着他回去讲有关于人间的新故事。

“杨炽啊。你是我最出色的弟子，虽然才十八岁，但是修为已经到了四品中。在你的师兄师姐中，你最优秀也最懂事，为师十分的地欣慰啊！”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穿着灰色的道服，那是掌门人独有的服饰。

他面前的少年身姿绰约，松长玉立，剑眉星目，初露锋芒。

“如今你已经到了下山历练的年纪了。此次下山你务必切记：斩妖除魔，坚守道心。人间烟火有温暖和喜悦，但也有**和邪恶，只有坚守道心才不会辜负了你十八年的修炼，和师门对你的期待！”

老者为少年正衣襟，他说道：“明白了吗？”

“师父之命，弟子谨记！”

看着杨炽平和的面容，老者心中的忧虑却无法减轻一二，目送他离开山门后，才轻轻地说道：“希望你历练之后，能够真正明白我的一番话。”

“师兄，真的就让杨炽这么离开了？”

花白头发的男人明显要比老者年轻一些，他面露愁容，并不像老者那样平静。

“天命不可违，此之劫难是他不得不经历的，十八年了，我们不也一直准备着吗？”老者平静的双眼倒映出蔚蓝的天空，平和的风吹在脸上，连头发也掀不起，“既然迟早要面对，又何必担忧惧怕！”

“话虽如此，但无法不担忧，这是我们门派近二十年来天赋最高的弟子了。”

“所以重振本派的任务以后就只能交给他了。”

走在路上的杨炽被师兄师姐轮番目送，薄薄的包袱在经过人群之后微微鼓胀，肩上的重量是来自师兄师姐们的关怀。

杨炽离开前最后一次望向山门，他不惧怕山下的考验，很快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他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