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重山 第30章 临安城三日游

封灵籁与戚玉嶂同时躬身行礼，齐声道：“草民、民女，见过大人。”

应父微微抬眼，锐利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免礼。”他随手一抬，“看座。”

“谢大人。”封灵籁与戚玉嶂依言入座，腰背挺得笔直。

应天行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茶香氤氲间，书房内落针可闻。

封灵籁眼观鼻鼻观心，余光瞥见应瑶轻轻摇头，又转向身侧的戚玉嶂，眼波微动。

戚玉嶂会意，抬眸打量这位府尹大人。但见对方气定神闲地品茗，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他心下了然，这般倨傲态度，若非应瑶引荐，只怕他们连府衙的门槛都迈不进。

应瑶见状，悄悄扯了扯父亲的衣袖。

应天行这才搁下茶盏，“听闻二位自荐要捉那女鬼？”他指尖轻叩案几，“连伶音寺的高僧、龙虎山的道长都束手无策，不知二位有何高见？”

封灵籁闻言莞尔，唇角绽开一抹清浅笑意：“大人当真相信是鬼魅作祟？”

“哦？”应天行眉峰微挑，“你的意思是......”

封灵籁眸光微敛，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大人明鉴，这世间魑魅魍魉，十之**皆是人心作祟。依民女之见，不如设一局中局。若真是冤魂索命，自当另寻他法；若是有人装神弄鬼......”她唇角微扬，“定叫他原形毕露。”

“局中局？”

“正是。以身为饵，请君入瓮。”

应瑶忽觉背脊一凉，只见烛光映照下，封灵籁眸中似有寒芒闪过。她不由攥紧了帕子，心中却莫名安定几分。

应天行沉吟片刻，“细说。”

封灵籁与戚玉嶂交换了个眼神，后者会意道：“那恶徒专挑新婚夫妇下手，不如就让草民二人假扮新人。届时请大人安排差役乔装成送亲队伍，咱们里应外合......”

“荒唐！”应天行突然拍案，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本官早试过此法！差役扮作轿夫将整条街围得水泄不通，结果呢？新人照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戚玉嶂不慌不忙起身，抱拳一礼：“大人息怒。方才所言不过是明面上的‘请君入瓮’，其实......”他压低声音，“真正的杀招，是接下来的‘瓮中捉鳖’。”

应天行眯起眼睛：“哦？”

戚玉嶂从袖中取出一张绢帕，在案几上徐徐展开：“我们会故意让贼人得手。届时沿途会留下特制的香粉……”他指尖轻点帕上荧光粉末，“此物夜间可见，遇水不散。”

应瑶眼前一亮，忍不住抚掌道：“待寻到贼巢，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说不定还能救回那些失踪的......”

“恐怕凶多吉少。”封灵籁突然打断，见应瑶脸色骤变，她放缓语气：“但正如应小姐所言，总要给亡魂一个交代。更要让那些恶徒知道，这朗朗乾坤，容不得魑魅横行。”

经过一番详谈，三日后大婚的安排很快敲定。

应天行特意命人在城西置办了一处宅院，为封灵籁他们假成亲所用。

待用过晚膳，管家提着灯笼将封灵籁三人送出府门时，街巷已笼罩在朦胧月色中。

*

小曲终于买到心心念念许久的肉包，捧着肉包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他小心翼翼地咬开面皮，滚烫的肉汁瞬间溢满口腔。

这滋味与他记忆中的肉包截然不同，面皮松软得像是棉花，肉馅鲜嫩多汁，每一口都裹挟着葱姜的辛香。他眯起眼睛，连咀嚼都放慢了速度，生怕错过任何一丝滋味。

阳光穿过槐树斑驳的枝叶，在小曲沾着油渍的衣襟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一群飞鸟迎光而飞，潇洒又自在。

几只流浪猫蜷在树根处，其中一只小猫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封灵籁手中的肉包，琥珀色的瞳孔里写满渴望。

“馋猫。”封灵籁见状，轻笑一声，掰开半个肉包放在地上。还未等小猫上前，四五道黑影从四面八方窜出。

只见猫影翻飞间，肉馅早已不见踪影，只剩几片面皮残渣在风中打着旋儿。

“喵……”落败的小猫委屈地蹭着封灵籁的裙角，突然一个翻身露出雪白的肚皮。

封灵籁指尖轻抚过柔软的绒毛，感受着小家伙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待摸够了，她才将剩下的肉包碾碎，用身子挡着其他野猫，一点点喂给小猫。

“慢些吃。”她看着小猫狼吞虎咽的模样，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

树影婆娑间，她的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染成了浅金色。

戚玉嶂靠在树干上望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这一刻的安宁，仿佛连时光都不忍惊扰。

他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肉包，却瞬间变了脸色，猛地将口中之物吐了出去。几只流浪猫立即哄抢而上，争食那团被吐出的肉馅。

“别吃！”他眼疾手快地拍掉小曲即将再入口的肉包，那包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立即被蜂拥而至的野猫围住。几只强壮的野猫撕扯着争食，其余弱小的只能委屈地呜咽几声，悻悻地爬回槐树上。

小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一颤，喉头发紧：“师、师父...有毒？”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戚玉嶂面色阴沉似水，只低声道：“此处不便，回客栈再说。”

封灵籁与小曲面面相觑，心中俱是忐忑。那肉包中究竟藏了什么玄机，竟让一向沉稳的戚玉嶂如此震怒？两人不敢多问，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回到客栈。

甫一进屋，戚玉嶂便从药箱深处取出一枚褐色药丸，不容置疑地递给小曲。

小曲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吞下药丸，以为真是剧毒入腹。封灵籁突然惊呼：“糟了！那些野猫也吃了包子，我岂不是害了它们？”

“无妨，猫儿吃了没事。”戚玉嶂话音未落，小曲突然弯腰干呕起来，转眼间便吐得天昏地暗，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

他不紧不慢地倒了杯清水，待小曲吐尽后递给他：“记住这滋味，日后若再遇见这样的肉包，切记不可入口。”

封灵籁见状顿时了然，这必是那药丸所致。她深知师徒情深，戚玉嶂断不会害小曲，便安心去寻店中小二。待她领着提着水桶抹布的小二回来时，屋内已收拾了大半。

“实在对不住。”封灵籁诚恳致歉。

小二虽面露不悦，但见几人态度真挚，怨气也消了大半，默默开始清理地面。

戚玉嶂从袖中取出一锭纹银，郑重地塞进小二手中：“这点心意，权当赔罪。”

小二盯着手中沉甸甸的银锭，一时竟忘了呼吸。这分量，怕是抵得上他半个月的工钱！他慌忙将银子揣进怀里，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腰杆不自觉地弯得更低：“客官太客气了！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有事尽管吩咐！”说罢，识相地退了出去，还不忘轻轻带上房门。

小曲捧着茶杯的手指仍在微微发抖，杯中的茶水映着他惨白的脸。“师父...”他声音发虚，“那包子...到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究没敢问完。

戚玉嶂起身推开木窗，夏风裹挟着槐花香漫进屋内。他背对着二人，声音平静得可怕：“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确定想知道？”

小曲猛地摇头，茶杯里的水晃出几滴。这一番折腾让他精疲力竭，他此刻只觉得胃里空空如也却又恶心得厉害。他蜷缩在床榻上，在饥饿与不适的撕扯中昏沉睡去。

客栈前厅正是饭点，跑堂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戚玉嶂点了几样清淡小菜，慢条斯理地吃着。封灵籁的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

“先用饭。”戚玉嶂头也不抬，“吃完再说。”

这顿饭吃得封灵籁如坐针毡。待小二撤下碗碟换上清茶，她终于按捺不住，双手撑桌霍然起身：“现在能说了吧？那包子到底……”

“你吃过人肉吗？”

戚玉嶂抬眼的瞬间，封灵籁仿佛看见他眼底有血色一闪而过。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如坠冰窟，四周嘈杂的人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好像所有人都在竖耳倾听。她的膝盖一软，跌坐回凳子上：“...没有。”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戚玉嶂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中却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悲凉、无奈、愤怒与怨怼，“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封灵籁目光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她们后，方才松了一口气。“什么故事啊？”她好奇地问，随即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地问道，“那肉包……真的是人肉做的？”

戚玉嶂眉毛一挑，为她斟上一杯茶，淡淡地回了一句：“是。”

“你怎么知道那是人肉做的？难道你……你吃过人肉？”封灵籁的声音微微颤抖。

戚玉嶂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封灵籁看向他的眼神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戚玉嶂似有所觉，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你猜猜看，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封灵籁一时语塞，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片刻后，她淡定地抿了一口茶，轻声说道：“我对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并不感兴趣，我只对你即将要讲的故事感兴趣。”

戚玉嶂脸上露出一抹遗憾的神色，随即笑道：“行吧，那我可就开始讲喽。”

“有时候，我还真觉得你挺啰嗦的。”

戚玉嶂面对封灵籁的抱怨，只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我十八岁那年，跟着师父他们一行人行医到了南边的一个边陲小镇。那年南边遭遇了罕见的饥荒，小镇里的百姓不知为何纷纷染上了天花，而南魏又时常派兵来犯，局势动荡不安。”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茶杯里盛满的茶水上，对着那晃动的倒影自嘲地笑了笑：“那时候，戍守边陲的官吏们，一个个都只顾着自己的安危，哪里还顾得上百姓的死活。我师父心地善良，带着我们在那小镇里一待就是数月，我们没日没夜地救治那些病患。可你知道吗？天花这病，传染得实在是太快了，没过多久，周围的小镇也都相继染上了这场瘟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妖魔鬼怪（2）（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