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重山 第27章 临安城一日游

封灵籁见女子破涕为笑，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却又为方才的承诺犯了难：“姑娘能想开便好。只是我眼下还有要事...…”

“你在这儿做甚？”一道清朗的嗓音突然插入。

戚玉嶂被饿醒后，见天色已晚而房中又无人，便换了衣裳出来寻人，不料在这僻静院落撞见美鲛人与人私语。

“姑娘，这不就是现成的俊俏郎君吗？”那女子迅速拭去泪痕，整了整衣裙，凑到封灵籁耳边轻声道。

封灵籁心头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女子已翩然走向戚玉嶂，绕着他细细打量一圈，忽然以袖掩唇笑道：“哦～我明白了，他是你的心上人。”

月光下，戚玉嶂一袭青衫临风而立，闻言挑眉望向封灵籁。女子狡黠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移，方才的悲戚之色早已不见踪影。

女子见封灵籁不搭话，眼波流转间逐步靠近戚玉嶂。

戚玉嶂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弄得一怔，随即苦笑着后退半步：“姑娘误会了，在下与美鲛人并非此等关系，姑娘莫乱言污了她的名声。”

“哦？”女子仍是步步紧逼，“那公子躲什么？莫非本姑娘是洪水猛兽不成？”

封灵籁一个箭步挡在二人之间，声音里带着几分警告：“这位姑娘，还请你自重。”

女子却不依不饶：“若我偏要结识这位公子呢？”

月光下，封灵籁眸中寒芒一闪：“强求来的缘分，终究是苦果。夜已深了，姑娘家中想必正着急寻人。”

那女子突然掩唇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早看出二人之间暗流涌动，方才不过是有意试探罢了。

“姑娘莫恼，”她亲昵地执起封灵籁的手，“方才是我唐突了。不如让我做东赔罪，还请赏脸？”

封灵籁见她这般诚恳，眼中寒冰化作春水，微微颔首道：“姑娘言重了。”

戚玉嶂见状，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唇边浮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三人穿过月色笼罩的庭院，檐角灯笼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路上，戚玉嶂似真怕这女子看上他，一反常态地沉默，倒是封灵籁与这名女子相谈甚欢。

该女子名唤应瑶，是临安城本地人士，今日赴竹马之约，本以为商议婚事，却不料对方竟要她私奔。

大堂内灯火通明，四人围坐一桌。佳肴香气中，先前的尴尬与伤痛仿佛都随着蒸腾的热气消散了。

临别时，封灵籁执意相送。

行至朱门高墙的府邸前，她惊得怔在原地。

她竟没想到应瑶会是府尹大人的掌上明珠。

戚玉嶂倒还从容，毕竟见过大世面；可封灵籁却不同了，她在无名镇生活数月，何曾与这般显赫的官家打过交道？此刻她怔在原地，直到应瑶带着几分歉意的暖香袭来，将她轻轻拢住。

“无名姑娘莫怪，”应瑶凑在她耳畔轻语，吐息间带着清甜的花香气，“实在是身份所限，不便明言。今夜多亏有你...…”说着又亲昵地捏了捏她的指尖，“改日定请你来府上做客……”

话未说完，府中已有人提着灯笼迎出来。

“快回去吧。”封灵籁慌忙摆手，看着她被簇拥着迈进那扇朱门。

*

翌日清晨，三人简单用过早点便出门打听踪遥山的消息。

临安城不愧为仅次于都京的繁华之地，街道往来，骏马争驰；茶坊酒肆，萧鼔喧空；雕车竞驻，罗绮飘香；红楼画阁，华服珠履；朱门绣户，金翠耀眼。

他们沿街询问了大半日，却连半点关于踪遥山的线索都没打听到。

腹中早饭早已消化殆尽，忽见前方一家包子铺前人头攒动，香气四溢。

正巧一个路人从旁经过，手里捧着刚买的肉包，他迫不及待地咬开。那包子皮薄如纸，内里饱满的肉馅裹着滚烫的汤汁，随着咬破的缺口汩汩流出，金黄的油汁沾满了他的手指。

他忙不迭地吮吸着指间的汤汁，又狼吞虎咽地连吃了好几个，最后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将油光发亮的嘴唇舔了个干净。

这场景看得三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好不容易排到跟前，却见肉包男店主已经开始收拾摊位。女掌柜歉然道：“实在对不住，今日的包子卖完了，几位明日请早。”小曲望着空荡荡的蒸笼，难掩失望。

戚玉嶂温声安慰：“无妨，我们另寻他处便是。”

三人辗转来到一家名为“万丈香”的酒楼。虽处闹市，却自有一番清雅。

正值午膳时分，酒楼里渐渐热闹起来。跑堂的伙计们端着托盘往来穿梭，脚步轻快如燕。

大厅里十几张红木圆桌座无虚席，有商贾模样的正在推杯换盏，高声谈笑；也有文人雅士对坐小酌，低吟浅唱。各色珍馐美馔在席间流转，香气缭绕，与茶烟酒雾交织成一片人间烟火。

三人落座后，点了几道招牌菜。

“师父，美鲛人姐姐，我们明日真能吃上肉包吗？”小曲托着腮帮子，眼巴巴地望着门外。

“一定能的。”封灵籁揉了揉他的脑袋，“明日我们天不亮就去排队。”

不一会儿，他们点的菜肴便陆续上齐了。三人举箸用膳，一时只闻杯盏轻碰之声。

封灵籁正细品着一道清蒸鲈鱼，邻桌几位食客的闲谈却飘入耳中。她执箸的手不觉一滞，连送到唇边的鱼肉也忘了入口。

“你们听说了吗？”一个压低的女声神秘兮兮道，“这临安城里，怕是有女鬼作祟呢！”

“可不是！”另一个粗犷男声接道，“听城南棺材铺的老李说，这女鬼专挑新婚夫妇下手，定是生前被负心人所害，死后怨气难消啊！”

封灵籁的筷子悬在半空，连碗中米饭凉了也浑然不觉。戚玉嶂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轻叩桌面：“想什么呢？饭菜都要凉了。”

封灵籁这才回神，却将食指轻抵朱唇，示意他噤声。她微微侧首，耳畔一缕青丝垂落，更显得专注非常。

邻桌的议论仍在继续：“府尹大人不是请了龙虎山的道长来作法吗？”

“嗨，那些道士和尚来了七八个，个个都说无能为力。”说话之人咂了口酒，“说来也怪，这女鬼只对新婚燕尔的下手，旁人便是撞见了也安然无恙。府尹大人没法子，只得下令全城禁绝婚嫁。”

“这岂不是要误了多少良缘？”有人叹息道。

“性命要紧呐！”先前那人压低声音，“上月城西张员外家不信邪，非要给儿子办喜事，结果......”话到此处突然噤声，只余杯盘轻响。

封灵籁眸光微闪，正待细听，却见邻桌众人已起身结账。她这才重新执起碗筷，慢条斯理地继续用膳。

戚玉嶂听得邻桌议论的只言片语，眉峰微蹙，夹了一箸青蔬置于封灵籁碗中，打趣道：“你这丫头，听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也不怕噎着。来，用些时蔬清清口。”

封灵籁将青蔬细细咀嚼咽下，方压低嗓音道：“有戚大侠在侧，我有何可惧？况且这世间哪来这许多鬼怪，不过是人心作祟罢了。你莫非忘了那割舌旧事？”语毕，又夹了一筷鱼肉细细品味。

二人对酌闲谈，渐入佳境。封灵籁忽而话锋一转，莞尔道：“说来，戚大侠可有意在临安城觅位良配？”

戚玉嶂闻言，险些被茶汤呛着，连咳数声方平复气息，苦笑道：“姑娘慎言，在下胆小，莫要惊吓。况且...…”他眸光微转，“我想寻的良配，原不在临安城中。”

封灵籁笑得花枝乱颤，险些握不住竹箸：“那倒要请教，戚大侠的意中人究竟在何处？”

一旁的小曲闻言，咀嚼的速度不觉放缓，腮帮子鼓鼓的，却将目光从碗中移向戚玉嶂。

“自然是...”戚玉嶂见众人皆露好奇之色，故意拖长声调，“你猜。”

封灵籁气恼地以箸轻叩他手臂：“快说。”

戚玉嶂坚毅地摇头：“不说。”

小曲匆匆咽下口中饭食，又饮了口茶，正气凛然地举手道：“我知道！”

“那小曲你来说。”

“你不知！休得胡言！”戚玉嶂倏然起身，作势要掩小曲的口。

封灵籁岂能让他如愿，当即一个闪身拦在他面前，扬声道：“小曲快说，有我在这儿挡着！”

有了靠山，小曲胆子顿时壮了起来。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咳咳，这个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喽。”

“哦？”封灵籁眼波流转，瞬间会意。她强忍笑意，手指轻掩唇，眼尾余光却在戚玉嶂身上来回扫视，“胆小鬼！”

戚玉嶂耳根微红，却故作镇定地挑了挑眉：“在下倒要请教，怎么个胆小法？”

这下可让封灵籁逮着机会了。她学着戚玉嶂往日戏弄她时的神态，歪着头道：“你猜呀~”

“不说也罢。”戚玉嶂忽然展颜一笑，拱手作揖道：“在下确实胆小如鼠，往后还要仰仗小仙女庇护才是。”

封灵籁眼珠一转：“护着你有何好处？”

“这个好处可多了。”戚玉嶂凑近半步，压低嗓音道：“从此唯姑娘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我的就是你的，这般好处，可还满意？”

封灵籁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当真？”

“君子一言，”戚玉嶂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