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十九,二十……”
沐夏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数。zuowenbolan
十八到二十这三个数,他不知道来回数了多少遍。
天知道他犯了什么大罪。
一觉醒来,无缘无故变成了另一个小倒霉蛋不说,还平白丢了三年的光阴。
从17岁的大好青春年华,变成了一个二十岁的青年……
这可是整整三年的时间啊!
原本他可以利用这三年时间,成长为可以依靠的男人,实现养姐姐的梦想。
自小和姐姐沐念相依为命,沐夏和她的感情极为深厚。
被沐念从小豆丁养成一个半大少年的这些日子,沐夏每一天每一刻都记着一件事,将来一定要变成一个有钱人,把他的姐姐像公主一样供起来。
但是一朝穿越,什么都梦想都没了。
沐夏委屈。
想姐姐安慰。
但是没有姐姐安慰。
沐夏更委屈了。
鼻子一酸,又掉眼泪了。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如何,眼泪刚掉没几滴,又有人进来了。
是刚才那个自称他‘男朋友的’的人。
前头,沐夏最深的印象就是在满是煤气味道的屋子醒来,挣扎的扒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
那正是这具身体十八岁生日过后的第一天发生的事情,他便以为他现在也是十八岁。
十八岁偷哭被陌生人看见,还能腆着脸说自己是个孩子,哭一声没什么。
但二十岁偷哭被人看见,那就是十分的丢脸了。
尤其这人还自称是他的男朋友。
一个叫‘时落’的男朋友。
沐夏心里一个激灵,莫名觉得有点儿冷。
余光瞥见对方大步朝自己走来,不自觉往后挪了两下屁股,脑袋也顺势埋在了双膝之间,好似一只逃避现实的鹌鹑。
‘时落’这名字,是他从一名医生那里听到的。
据那医生说,这里是一家私立医院,收费极高,是富商大贾才来的起的地方。
而他那位男朋友更是来头不小。
京城时家老三,现任时家家主年近五十得来的老来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矜贵小少爷。自家别墅墙壁上随随便便一张油画卖出去,都抵得上常人半辈子辛苦所得的工资。
沐夏转而想起了自己所依附的这具身体。
孤儿出身,初中辍学,被渣男蒙了心,娱乐圈打滚三年却身无分文,在十八岁生日当天烧煤气自杀……
往后的事不记得,这里先不提。
但光从他过往经历过的,沐夏就从这段关系里明明白白品出了两个字——高攀。
一只底层打滚的小灰雀不知怎么的,入了金银屋里小王子的眼,一招飞上枝头成为凤凰,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哪怕将来小少爷对他失了兴趣,估计仅凭分手费也够他逍遥半辈子。
睁开眼来举目无亲,有个有钱有势还长得贼好看的人当靠山,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好事。
但在沐夏眼里,实际情况却完全相反。
他觉得苦。
苦的好似吃了黄连。
因为他穿越的身体不是别人,正是那本强制爱小黄书里,主角受的炮灰前任沐夏。
那个最后流落欢场,沦为最低贱的男|妓的沐夏。
那本书时落才看完没两天,印象很深,对书中的设定和一些关键人物的名字都记得上号。
方才医生不在时候,他将原主的手机指纹解锁,将小说里几个主要人物依次查了一遍,一丝偏差也没有。
记得那些个看上时落的大佬一个赛一个的神经病。
小说从头到尾,虽然没有一个人得到时落,但他们却养了不止一个整容成时落的替身。
为了压垮他的自尊,不知多少次在时落跟前,强迫他观看他们同那替身的各种羞耻play。
替身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却在仇人身*下婉转求欢,如此巨大的羞辱,时落如何会接受?
时落自然可以选择拒绝观看,但那样的话,这一场play的主人公之一将变成他自己。
沐夏看书时候,气的手抽筋,翻书时候的动作都带着戾气,没少在心里骂那个与他同名的炮灰。
怎么就见钱眼开,和那些个魔鬼做交易呢?
害了时落不说,把自己的人生也毁了。
因而知晓自己变成了这个背叛时落的小炮灰之后,沐夏简直想当场撞头自尽。
他开始同情那个小炮灰了。
被迫染上毒|瘾就够难受了,还要扛起卖身还债的大旗,这结局怎就一个惨字了得?
对时落的感官,沐夏也变了。
原本是怜悯心疼中,掺杂着对身陷逆境而不屈的强者的敬佩。
现如今,也不知是否是由于身处陌生环境所带来的无助所致,沐夏隐约觉得,这人和善外表下沉睡着一只会吃人的野兽。
五个大佬啊!
五个出身豪门世家的大佬啊!
被一开始一无所有,还欠了一屁股债的时落一股脑全收拾了,结局一个比一个惨。
有疯了的,终其一生在疯人院度过。
有蹲大牢的,没几日就在时落的关照下屁股开花。
有手断脚残的,沦落街头乞讨为生,被昔日竞争对手看够了笑话。
……
相比起来,时落那抛弃他的炮灰前任并非最惨的那个。
脑中回忆剧情,耳边听着时落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沐夏一怂,紧跟着又往距离时落较远的地方挪了挪屁股。
虽然现在的时落应当还是一朵单纯善良的小白花,一个不染尘世的小天仙。
但是若是那本书的剧情不错,他迟早会变成一颗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这朵食人花第一个针对对象,就是当场背叛了他的炮灰前任。
对于这朵食人花的悲惨遭遇,沐夏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现在也不知道剧情进行到哪里了。
万一过几日时落就要破产,他是该跑呢,还是该逃呢?
时落见到沐夏这副胆小模样,面上丝毫不客气的笑了。
这小笨蛋虽然傻了,但不论是遇到委屈了还是感到害怕了,都跟以前一个模样。
委屈了只知道哭。
害怕了只知道躲。
是他养的小蠢蛋不错。
只不过……
这小笨蛋一觉醒来失了记忆,对未来感到彷徨无助,无论是委屈了还是害怕了,都正常。
但是为甚么会怕他?
时落眼力极好。
单病房门口到病房这几步路的功夫,屁股就往后挪了五次。
时落皱眉,朝面前的窗户看去。
窗玻璃上映出他好看的脸。
面上带笑,如玉春风。
这么一张谦谦君子脸,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怕他?
难道说是……
小动物对危险所拥有的本能般的直觉?
无声的呵了一下,时落带笑的眉眼里染上一丝黑色雾气。
简直跟刚开始遇见的时候没两样,得知自己接近他是为了做他男朋友,跑得那叫一个远!
时落本就是被捧惯了的人,最初也不是非沐夏不可。
不过一个应付家中盘问的工具人小情儿而已,谁都无所谓。
但是也不知是不是被沐夏那见他就跑的举动给刺激到了,时落还真就非沐夏不可了。
你不是见到我就想跑吗?
我偏叫你无路可逃!
想他装善卖乖在人屁股后面追了一年,才让这小笨蛋不那么怕他,答应做他男朋友。
之后一年时间,也几乎对着小傻瓜有求必应,眼看着瓜熟了准备摘果,结果一个发烧失忆,所有的一切全部回归原点。
啧!
麻烦!
时落觉得他长这么大以来就没这么火过。
他大哥说的没错,这小子除了脸长得好看点,简直一无是处。
才发个最多三十八度的烧就能把自己烧得失了记忆,天底下头一回啊!
心情不甚明朗。
但戏还要接着演。
“小夏,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我吗?”
时如是说,
哪怕顶着一肚子气,语气神态依旧到位。
落寞非常,苦涩十分。
将一个‘被恋人忘记的深情人’演绎的淋漓尽致。
一句犹觉不够,时落打算接着打苦情牌。
结果话未出口,床上小笨蛋先他一步哭了。
倒是没哭出声,只是一抽一搭的,肩膀伴随着抽噎的动作上下耸动,模样瞧着可怜极了。
不用想,时落也知道,这家伙又在大颗大颗的掉眼泪了。
跟眼泪不值钱一样。
和最开始一样。
听说是被从小信任到大的哥哥背叛了,时不时要哭上几回……
时落忽然想起,他第一次遇见时落时,正值是对方自杀未遂不久,身无分文的时候。
那医生说这小笨蛋最后的记忆就是满是煤气味道的屋子……
难不成,这家伙又在哭他那个颜哥哥?
只是想一想,时落脸就黑了。
当下也不装了,俯身贴近沐夏的耳,一字一顿,
“小夏,你在为谁而哭?”
话是温柔,眼神里却是冰天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