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萍离开以后,鹿昭就一直在努力挣脱手上的绳子。
但挣扎了半天,双手仍够不到袋子里的手机。
万幸的是,她随身携带的录音笔一直都开着,应该已经把自己与鹿仁母子和孟萍的对话都录了下来。
这是上次对话时她和裴南扇共同做出的决定。这样两人再见时就可以共享信息。
想到这儿,鹿昭不由又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沈书立为什么要设计利用鹿昭?
不对,准确地说,他利用了所有人。
无论是给裴南扇线索,还是和原鹿昭合作,虽然不确定沈傅予是主动参与还是被沈书立利用,但沈傅予一直对自己有所隐瞒是肯定的。
而且,到目前为止,鹿昭还没有见过沈书立本人。
是担心自己回想起来过去的事吗?还是说他一向都喜欢在幕后。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大力地踢开。
孟萍拿着手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一把拽住鹿昭的衣领。
“说,沈书立是他妈给了你们多少好处来搞我的生意?”
鹿昭被拽得呼吸有些不畅,竭力控制着双脚伸展的幅度,不让兜里的录音笔掉出来。
“我、我们也是被他利用的。”
“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你信不信,我都这样说。”
孟萍双眼微眯,紧接着就甩开了鹿昭。
鹿昭咳嗽了几声,偏着身子倚在地上,好半晌才喘匀了气。
“这个沈书立我倒是小瞧他了。让一个个儿子女儿去对付她们的老子,自己在后面等着收尾,合着好处全被他一个人占了。”
孟萍不客气地爆着粗口。
“我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当初他在我这儿第一次赌的时候,我就算破了规矩,我也要弄死他!还省得被他揪了个小辫子!”
鹿昭眼皮一跳。
赌?沈书立竟然也赌?
他对赌鬼的刻板印象都是陈富桂那样的,知道鹿望仁是个赌徒已是有些惊奇,没想到沈书立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医生竟然也赌。
“是不是在想这么个人竟然也是个赌鬼?”
被孟萍猜中心思,鹿昭虽是有些心惊,但还是大着胆子点了点头。
“看样子你们也被他玩了。”孟萍拿了把椅子坐下,心情好了些。
“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鹿昭乖顺地摇着头:“不知道。”
孟萍嗤笑一声,食指朝天缓缓转了两圈。
“隔壁的隔壁就是你们沈书立沈院长自己开的赌场。要不是这儿有个赌鬼赢了钱,傻不愣登地跳了崖,这会儿还有人在赌呢。”
“赌场?跳崖?难道这里是老家具厂?”
说罢,似是想到什么,鹿昭赶忙又问:“你刚才说那个跳崖的赌鬼?是谁?”
虽是这么问,但她的脑海里已经跳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总不至于这么巧吧?
“你不是昨天才给这人打了五千?这都忘了?”
鹿昭没搭理孟萍的奚落,震惊了片刻,只觉得有些唏嘘。
那是不是自己没给他那五千的赌资,后续陈富桂也不会有机会赢钱,也就不会出事了?
“说起来,还真要谢谢这个人。这不,警方又从山脚下找到另外两具尸体。这沈书立选这么个地方搞赌场,真就是宿命。他想搞我,我他妈也不会放过他!要死一起死!”
*
“沈书立,沈书立,你这个王八蛋在哪里!”
裴复正要从地上站起来,被这声吼得又噗通坐了回去。
推门而入的鹿望仁满身怒气,见到眼前的两人也是一惊。
“怎么是你们?沈书立呢?他佣人不是说他到这里来了吗?”鹿望仁边说着边推开酒吧里的小门。
包福离开后不久,他就给谢米打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发火,自己倒先被谢米臭骂了一通,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沈书立算计了。
裴南扇注意着他轻车熟路的动作。
“喂,你知不知道沈书立去哪儿了?”
鹿望仁找遍酒吧都没找到沈书立,径直就拨出一串号码。
吼了一通后,把手机往地上一摔,又在自己的口袋里窸窸窣窣地找着什么。
“鹿董事长是在找这个吗?”
裴南扇手里拿着用小密封袋装着的药片粉末,轻轻晃了晃。
见状,鹿望仁面上先是一喜,但紧接着瞥到裴南扇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轻咳了一声,将目光转向别处。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沈书立的人,接近小昭他们也是故意的。”
“我们也是被沈院长迷惑了。”
话音落下,鹿望仁和裴复先后向她投来目光。
“我有一个朋友是记者。他在调查沈院长的过程中发现了他过去曾在家人发生车祸的第一时间选择召开新闻发布会,而且是为个人赌博的事向大众道歉。事后,又带着大量记者前往病房做深度报道。沈院长是名人,注重名誉本无可厚非。要是过去的我们可能也不会怎么在意这些事,但偏巧我们之前共同接触过一个有过类似举动的人,那就是莫凡的妈妈马慧兰。”
提到马慧兰,裴南扇注意到裴复先一步低下了头。
裴南扇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我知道马慧兰的医药费一直是你偷偷给的。因为是莫凡的班主任,所以很多人都没有对你表示怀疑。”
“带着这份警惕心,我今天早上去找了沈院长。问了很多事情,也得到了很多答案。不过有几分真几分假,我在看到我父亲以及您的出现后有了定论。”
虽同是表演型人格,沈书立显然比马慧兰隐藏得更好。而且他喜欢给人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首先就避开了对方的防备心。
说到这儿,裴南扇目光先后落到裴复和鹿望仁身上,最后径直落到酒吧的大门处。
“想必沈院长现在应该通知了警察,甚至可能在某处准备好了阻碍我们出去的人,以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既然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鹿董事长不妨跟我们说清楚您和沈院长的真实过节,我们也好做个证。”
鹿望仁此时正因为缺药而身体不舒服,裴南扇不疾不徐的语调反倒让他安静了下来。
“我和老沈没有过节。”
话音落下,裴南扇登时就是一怔。
“没有过节?”
“是真的。”鹿望仁轻叹了口气,似是自己也有些想不通。
“我和老沈是四年前在你的书展上认识的。”
闻声,裴南扇不由又是一惊。
“你是说我的首次书展?”
“应该是。我对这类书展不感兴趣,是艳荣拉着我去的。后来才知道书展的赞助人是老......沈书立。”
“那您知不知道您妻子张艳荣和沈书立是原先在二院的同事?”
“初次见面的时候,艳荣跟我说了。我的很多客户都跟我推荐过诚德,与院长结交对我的生意也有好处。”
裴南扇注意着鹿望仁的表情变化,见他的困惑模样不似作假,当下也有些不解。
上次见面时,鹿望仁处事的老练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在沈书立的围剿计划里,鹿望仁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体现出来。
原来是压根不知道沈书立会针对自己,所以才丝毫没有防备心。
“那难道是因为你和谢米之间的关系?”
不等鹿望仁回答,裴南扇紧接着又想到另一件事。
每个火灾案的当事人都是竭尽所能地隐瞒真相,其中一个还是本市有名的企业家,沈书立一个局外人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的?
这么一想完,对面也传来鹿望仁略显迷茫的声音。
“谢米?这跟谢米......”
“我知道他是谁了。”一旁沉默了许久的裴复突然发声,把正在对话中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鹿望仁看着裴复的脸,慢半拍地眨了眨眼。
“你是......”
还未说完,鹿望仁脸上就被裴复揍了一拳。
“就是他害死你姑父的!就是他!”
裴南扇将另一只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及时拦住了裴复。
“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那么冷静?”
鹿望仁此时也认出了裴复就是当年在夜游酒吧里的那个人,似是想到什么,他捂着红肿的脸,很快又将目光移向裴南扇。
“怪不得沈书立要让你们来做事。因为我们都和火灾案有关。”
如果说刚才听到裴南扇说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还会在心里嗤笑一声,但如今裴复这张鲜明的脸摆在他的面前,事实如何已经无需多言。
“若真要说有什么过节,你和我应该是除了谢米以外最清楚的。”
被指到的裴复闻声登时就是一怔。
鹿望仁脸上显出回忆的神情。
“还记得那天晚上是谁提议我们去割隔壁饭店的煤气管的?”
裴复愣在原地想了半晌。
当时谢米急匆匆从场子里走出来,和自己争吵,紧接着谢米拿枪逼迫后脚到的鹿望仁敲晕王琛。然后......
然后是谁给谢米提议的呢?
裴复手心不住地流着汗,但当时的细节却还是想不起来。
他一面想一面擦,就在这个档口,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那个提醒他先打电话给谢米的人并没有离开,而是目睹了接下来的事情,紧接着他又拉着谢米耳语了一通,等到谢米再出声时,就提出了割煤气管的事。
“你是说当时那个给谢米出主意的人是沈书立?他难道当时在场子里......场子里!”
眼见着裴复情绪又要激动,裴南扇上前一步,赶忙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爸,你想到了什么?”
裴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下意识懊恼地抓着头发,连眼镜掉在地上都丝毫未觉。
“我怎么就那么笨?怎么就那么在意名声?”
“到底怎么了?”
“那天我在场子里看到了几个二院的人,但是我想到自己反正就赌这么一次,玩玩的,也就没太在意那些人。后来,我准备出去透透气,刚巧有个人从外面回来。我低着头,没敢和他打照面,只听见他在电话里和人小声地说着酒吧里有记者。”
那个提醒他有记者的人也正是那个后来提醒他打电话给谢米的人。只不过他当时一心惦记着自己要是被警察抓住以后没法做人的事,神志已经不清醒了,完全忽略了这两个声音是来自同一个人的。
“好一个借刀杀人!”裴复咬牙切齿地握着拳,都不知道该骂自己没脑子、好利用还是骂对方无耻。
“如果我没猜错,我当时进去的时候,地上躺着的女的就是那个记者吧?”
鹿望仁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小罐药,边说着边往嘴里倒着。比起刚才的气冲冲,现在他理清了事情脉络以后已经冷静了下来。
也可以说是除了接受事实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就跟商场里的博弈一样,他早早就失去了先机。
裴南扇定格在他熟练的动作上。
“你知道你的药是鹿昭替你去开的吗?”
察觉到裴南扇话里的冷意,鹿望仁吃药的动作微微一滞。
“怎么,知道我杀了你姑父都那么冷静,现在却这么关心小昭?”
“比你关心就够了。”
裴南扇冷冷地看着一旁的裴复扶着椅子上坐下,没有去帮忙。
过去无比渴望的真相清晰地摆在眼前,却是这么不堪,这么血淋淋。
一个所谓的“失手”,一个所谓的“冲动”,带走的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而她们本可以有美好的未来。
“张楚,S大传媒系学生。出事前一周,她刚收到《鑫诚日报》的实习通知书。爸,你为了你自己,害死了两个优秀的学生。”
谢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第 6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