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据刚才鹿望仁所说,鹿昭是自己放弃高考的。
而鹿望仁是在上次争吵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足以见得他对鹿昭并没有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么关心,反而像是被指责后的过度补偿。
更别说他还专门留人监视她。
她不知道原鹿昭为什么不恨鹿望仁,但单是这一行为,鹿望仁的话她以后都得好好掂量才能吸收。
沈傅予这个人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是目前为止她和鹿望仁一家都没什么纠纷,她也没必要刻意夸大事实,所以她的话自己应该是能相信的。
至于那个裴南扇,鹿昭眯起双眼,狐疑地抚了抚下巴。
这个女人和原鹿昭的关系比起原鹿昭跟鹿望仁之间的更不明朗。
但是她今天在医院表现出来的好意又不像鹿望仁给她的那么矛盾刻意。所以,在这几个人中,她反倒是自己最难把握的信息源。
思及此,鹿昭深深叹了口气,将抽屉郑重地锁上,第一次觉得自己原先的生活还挺好的。
虽然穷是穷了点,但没这么复杂。
老爹鹿望仁成天到晚抱着个酒瓶,胡子拉碴的也不爱收拾,嘴里经常念叨着的都是鹿昭听不懂的话。
从她记事起,她与鹿望仁之间的交流都是靠着母亲陈玉霞这个中间人。
犹记得在一次鹿望仁又喝得遍地狼藉之后,她母亲曾不无感慨地告诉她,很久之前,她的父亲并不爱喝酒。
那时候家里也没有这么多债务。
当时,他们小夫妻俩正经营着一个家具厂,日子也富裕过一阵。
后来,市场形势突变,鹿望仁又不忍心裁掉那些从创业起就跟在他身后的工人,便一味地死撑,以至于错过了转型的机会才走了下坡路。
工厂单子骤减,他那么多工人又催着鹿望仁发工资,无奈之下,鹿望仁只能把工厂以及刚买没多久的房子全卖了抵债。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他们刚缓口气的时候,鹿望仁的亲弟弟又赶来投奔他们。没帮上什么忙也就算了,还新添了一摊子的债务。
原来这个弟弟是因为欠了赌债走投无路才来投奔,以为鹿望仁夫妻还跟以前一样有钱,后来债主追上了门,他便第一时间逃走了。
鹿望仁听了债主气势汹汹的一堆声明,什么都没说,默默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不过到底是经受了大起大落,鹿望仁不能冲外人撒气,便只能折磨自己。从那时候起,酒就成了他的贴身随从,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直到成为了家里的常驻民。
而鹿昭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
母亲这些带着感伤的解释并没有唤起鹿昭的同理心。
鹿昭只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得出去赚零花,卖过鲜花,卖过玩具。别的小孩走累了可以央求父母抱抱,自己只知道把衣领裹得紧一些,再紧一些,好在寒风里能坚持得更久。
那些重重的债务不是鹿望仁该承受的,也不是她鹿昭该承受的。
她能做到的就是在他临终前去看他一眼,但仅这一眼就让她差点葬送了性命。
这么一回溯,鹿昭自嘲地笑了笑,突然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不,现在她还又得面对另一个难缠的父亲,属实是buff叠满了。
*
许是睡前的胡思乱想终于让大脑感觉到累了,这一觉鹿昭睡得还算舒服,也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醒来的时候时针已过九点。
对于上惯了大夜班的人来说,这时间对她来说已经算是早的了。
不过,对其他人来说显然就不是了。
“小姐,您起床了吗?需要把早饭给您送到房里来吗?”小心翼翼的询问搭配着点穴似的敲门声,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希望鹿昭醒着还是没醒。
“不用,我还不饿。”鹿昭懒洋洋地答了一句,翻了个身,将被子裹紧,又准备睡个回笼觉。
过去除了上学,她可就没在十点前起过床。
得了答复,门外的人脚步未动,没过多久,蜻蜓点水似的敲门声又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鹿昭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抑住要发作的冲动。
“还有什么事?”
“那个沈......沈小姐在楼下等了您很久了,您看......”
“沈傅予?”鹿昭应声睁开眼,思量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天鹿望仁有说过沈傅予今天要来找自己玩的事情。
“行吧。”鹿昭面上显出无奈,看来今天是注定睡不了回笼觉了。
“你让她先等我会儿。我洗个澡再下去。”
“是。”
门外的脚步声过了有一会儿,鹿昭这才不情不愿地滑下床。
三下五除二洗完澡,待穿衣时,她又冷不防地在衣柜前纠结上了。
原鹿昭跟她本人的穿衣审美属实是天差地别,她昨天从医院穿回来的那套装扮与眼前衣柜里的一比,竟然是最不花哨的。
鹿昭低头在里头认真扒拉了半天,才找出一两件不那么“出众”的。
穿倒也能穿,就是跟这个天气不太搭。
“哈哈哈昭大,你这小皮裙配大T恤挺别致啊!我小学的时候也爱这么穿。”
沈傅予笑得前俯后仰,下一秒就笑倒在了沙发上。
有那么好笑吗,鹿昭无语地将白T的下摆掖到腰间,拿起一旁的抱枕就径直丢向了沈傅予。
“你是你,我是我。大早上的,找打是不是?”昨天挖坑的仇她可还记着呢。
“哈哈哈我找不找打不晓得,我只晓得现在是中午了,离您口中的大早上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鹿昭被说得一时语塞,顺势把另一个抱枕也丢了过去。
沈傅予压根躲都没躲,两下都被砸了个正着。见着鹿昭看她,还在那儿夸张地龇牙咧嘴。
“哎呀好疼,好疼!”
见状,鹿昭又无语又好笑,头一次不知道怎么骂人。
末了,也没绷住,跟着扬起了嘴角。
“这就对了嘛!经常生气多不好,容易气机郁滞,到时候什么乳腺结节啊,甲状腺结节啊,肺结节全都来了。像这样多笑笑,昭大你保证能活到九十九,到时候指定是全S市最灵活的老太太!”
鹿昭经她这么一打趣,面上一滞,顿时又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你家开医院了不起啊!知道你昭大文化水平不高,损我是不是?”
她算是发现了,这沈傅予就是欠虐。一天不骂她几句,她就难受。但凡正常一点交流,她马上就开始不好好说话了。
“嘿嘿,哪有!”沈傅予调皮地一耸肩,一派天真无辜的模样,“我这不是测测你身体恢复了没有嘛?怎么样,昨天睡了一觉,记忆恢复了没有啊?”
鹿昭丢了一个葡萄到嘴里,也学她那样耸耸肩:“你猜?”
“咦,你干嘛学我!我猜就我猜。”沈傅予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放大镜,对着鹿昭就是做作地一通照。
末了,收了装备,像个老人似的捻了捻自己的空气胡须,又道:“我猜啊你还是没想起来。算了,归根结底我还是那句话,转院吧,昭大!我们家医院环境超好的,伙食也不错,特别适合你这种......”
“我才不住院。”
自母亲陈玉霞生病后,鹿昭每天忙进忙出的,已经有了医院PTSD。更何况她这情况再牛的医生也诊不了,何必白费劲。
“记忆恢复不了就算了,反正也不影响我的生活。”说罢,又丢了个葡萄到嘴里。
话音落下,沈傅予皱眉想了想,似是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紧接着就是咧唇一笑。
“真不愧是我的昭大,失忆了都这么帅气。”
“嘘,低调。”
两人吧唧吧唧又扯了些别的,等到将茶几上的葡萄都吃了个干净,身边也没有其他人看着了,鹿昭这才坐直身子正色道:“富裕,带昭大我出去兜兜风怎么样?”
*
没过多久,沈傅予就果断地拉着鹿昭进了自家的车。
鹿昭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别墅,自昨天就沉积在心底的浊气终于得到了释放的机会,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后座上。
呼,总算是离开了那座鬼屋。
她还以为昨天那么一闹,鹿望仁就真的不监视了呢。
今天一看,不过是换了个佣人而已。
“昭大,你这么急匆匆的,是准备去哪儿兜风啊?”
“算了,我想了想还是不兜风了。你找个僻静点的咖啡厅,我问你......”敏感地捕捉到来自前座的目光,鹿昭微抿了抿唇,顺势改口,“我们坐着聊会儿天。”
前座是沈家的司机,全名是什么不知道,只听沈傅予亲切地叫他包叔叔。
不过,对沈傅予来说没有攻击性的人,对她鹿昭来说可不是。
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嫌弃还是被鹿昭精准地收到了眼底。
鹿昭微微侧头,心里不免唏嘘。
看来这原鹿昭的人缘确实不怎么样啊。
经过一番选择,沈傅予最终在一个离市区较远的地方停了车。
下车后再往前走几步路就有一家咖啡厅。店面看起来不大,整条街上也没什么行人,很完美地契合鹿昭的要求。
“包叔叔,你们就别跟过来了。我要和昭大安静地享受我们的二人世界啦!”
此话一出,鹿昭面色不变,心里却不由暗暗叫绝。
这沈傅予还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说的和做的比她本人都到位。
被叫住的两人面上显出几分迟疑,不过也确实没有违逆命令。等到鹿昭和沈傅予进了店,他们也各自回到了车里。
见状,鹿昭心稍稍定了些。
半晌,待两人寻了个桌子坐下,她这才问出了今天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富裕,你上次说我妈是因病去世,具体是什么病?”
谢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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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