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呼啸,电闪雷鸣。
银鱼似的亮光间歇地打在黑白人脸上,显得原本正常的笑容都诡异了几分。
鹿昭嫌弃地眯了眯眼,随手拿了块抹布盖在相框上,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脏。
“喂。”
“你个狗东西,总算接电话了!偷了老子的彩票就想跑,你真以为老子吃素的!”
电话那头的咆哮声在猛地一记响雷之下威慑力骤减。
鹿昭浑不在意地将耳机扯远,等那头消停了些,她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的彩票?张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分明是你从别人那儿抢的彩票。说起来,我还做了件好事呢。”
“呸,别在这儿跟老子耍嘴皮子。待会儿我让你跪在你爸遗像前给老子舔皮鞋,看你到时候还怎么横!”
鹿昭下楼的步子猛地一顿。
片刻,鞋跟轻移,走到楼梯间的窗户探身往下望了望。
只见张盛腆着个大肚子正气呼呼地从他那辆老加长林肯上下来,身旁除去给他撑伞的小弟,还站了五六个壮实的男人。
都是店里的熟面孔。
鹿昭微微一拧眉,突然有些后悔回来见她这个酒鬼老爹的最后一面。
“嘿嘿。就一张彩票而已,张老板不至于玩这么大吧。大不了我把它还你就是了。”
她面不改色地摆出油调,一面与电话那头的人周旋着,一面控制着脚下的音量,方向一转,转而直冲这栋老楼的天台。
犹记得小时候在天台玩的时候,她曾在那儿见过一个备用的安全通道,可以直接从六楼下到三楼。
虽然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但眼下她只能赌一把了。
“啧,现在知道求饶了。行啊,要想让我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愿意陪我们哥几个玩个通宵,别说这区区一百万的彩票,你下半辈子的花销哥都包了!”
话音落下,还附赠几声分外轻浮的大笑。
“张老板倒真是看得起我。”鹿昭强忍住胃部的恶心,趁这么几句的功夫接连跨出几个大步,已经成功到达了楼顶。
值得庆幸的是,西南角的备用楼梯还在。
但是楼梯每一处金属支架上都布满了鱼鳞般的铁锈,此时在愈加强劲的风雨中摇摇晃晃,发出危险的嘎吱声,仿若一个垂死的老妪。
通道虽是通道,安全二字却是半点都沾不上。
“怎么样,你答应不答应?”电话那头仍在不怀好意地催促着。
鹿昭恨恨地咬了咬牙,将耳机用力往下一扯。
“答应你个大头鬼。吃屎去吧你!”
话毕,将手机往脚下一丢,整个人光速往楼梯处跑去。
“吱呀!”
“我去!”
鹿昭惊呼一声,眼见着前一秒还能安稳悬着的楼梯,突然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往下坠。
老式墙壁上原本用来固定的钉子争先恐后地往外挤,发出渗人的噗呲声。
看这情形,估计要不了几分钟,鹿昭和这座老楼梯都得在这个坚硬的水泥地上摔个粉身碎骨。
见状,鹿昭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双手死死抓住楼梯左侧的一个扶手。
因着惯性,身子被楼梯带着重重地砸向墙壁,紧攥着的手掌顷刻间就被铁锈刮开一道大口子。
猩红的血液糅合着雨滴一路淌至她的面颊。滴答滴答,仿佛是在为她的死亡倒计时。
还未来得及呼痛,头顶就传来熟悉的猥琐笑声。
“哼哼,我说怎么半天找不到你的人影,原来是躲在这儿啊!哟,怎么不跑了?你倒是接着跑啊!”
张盛一面气喘吁吁地说着,还一面得意地摇晃着面前的金属架子。
鹿昭双眼危险地瞪着他,呼吸屏到了一个临界点,一时间整个人动都不敢动。
“哈哈哈这会儿怕得都不说话了。刚才不是很能耐吗?啊!”说着,又是猛地几下摇晃。
鹿昭忿恨地咬紧后槽牙,竭力将视线从那一张一合的大黑牙转向周围,手掌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变得麻木。
今天是个罕见的雷暴天。乌云载着充足的雨量盘旋在天空,不远处的大街上有人后知后觉地开始收着衣服,有人急匆匆地赶路。
而她此刻除了死,似乎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张盛!”
“干什么?”张盛俯身,戏谑地欣赏着鹿昭最后的挣扎,“想求我救你啊?”
“不是,就是临死前突然想告诉你个好消息。”
“哼,是吗?”张盛似笑非笑地压着架子,“那你倒是说说看,把我说高兴了,说不定我还能放你一马。”
鹿昭回望着他,嘴角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那稀罕得不行的小儿子是你老婆和别人生的。这件事全酒吧的人都知道,就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
“你......你他妈说什么!”
伴随着张盛气急败坏的吼叫声,鹿昭满意地松开手掌,身子直直地往楼下坠去。
她鹿昭的命只能是自己不要了,才不要做旁人要挟的筹码。
*
疾冲带来了强烈的失重感,神经因着恐惧与兴奋疯狂地跳着舞。
鹿昭缓缓闭上眼,静心等待着死神的镰刀劈向她的那一刹那。
一秒,两秒。
时间犹如手擀的面条被无限拉长,有那么几秒钟,耳边的嘈杂声全部都消失了。
没有湿漉漉的雨点,没有铁锈般的血腥味。
最重要的是,没有预想中的剧痛。
鹿昭动了动眼皮,迟疑了几秒后有些不确定地睁开眼。
眼前浮动着一团厚实的白雾,等到一阵乍然而至的耳鸣声从耳畔消失,这团白雾才逐渐朝两侧散去。
“醒醒,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耳边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与此同时,一双小巧的黑色皮鞋缓缓进入鹿昭的视线。
鹿昭疑惑地眨了眨眼。
什么情况?难道自己又被张盛逮回去了?
这个念头一经掠过鹿昭的脑海,她眼神一凛,整个人咻地一下从地上弹起。
瞅准来人的方向,右手手掌微蜷,直接扣住来人的脖颈,左手则强硬地扭住对方的手腕。
这么一套利落的操作下来,对方几乎是没做出什么抵抗就被鹿昭制住了。
虽占得了先机,但鹿昭眼里的疑惑却是更浓了。
“你是谁?”
眼前是个无比清瘦的女人。一头黑发杂乱地垂在双肩,白皙精致的五官因着痛意微微皱着。原本架在鼻尖的眼镜已经在刚才的袭击中被甩到了一旁,只余一双鹿眼无措地睁着,正盛着比之鹿昭无不及的惊吓与慌乱。
生面孔。
“张盛在哪儿?”她怎么不记得张盛那个破酒吧里有这么个漂亮的服务生。
“谁......谁是张盛?”女人艰难地开口,面上因着呼吸不畅涨得通红。
“你不认识张盛?”鹿昭眉头微蹙,被这一句话又给整迷糊了。
“那这里是哪里?”
她边问着,边将视线投向周围。
“书......书房。”
“书房?”
在两人所在位置的两侧整齐地竖着两个大书架,每个书架上都依次罗列着很多书,少说也得有个几百本。而在鹿昭的身后,还摆着一张占地很大的红木办公桌。
整个空间的布置确实是个书房的模样。
可是她不是前一秒还在天台与死神搏斗,怎么这会儿会出现在温暖的室内?而且眼前还平白无故多出来个陌生的女人。
鹿昭眉头愈紧,正待继续细问,不远处的大门突然被人强硬地撞开。
下一瞬,一团壮实的黑影直直地冲至鹿昭的眼前。
“鹿昭,你真是太过分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鹿昭下意识顿了顿。
可就是这短暂的失神让她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嘶!”鹿昭疼得后退了两步,摸着鼻下热乎乎的鼻血,直接骂出了声,“你有病吧!”
“我看你才是疯过头了!鹿昭,你他妈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对付南扇算什么本事!她是我今天请来的客人!”
眼前正冲她大肆喷着唾沫的是个清秀壮实的男生,一套浅灰色的西装修身,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
鹿昭捂着鼻子,上上下下扫了他一通,眉毛瞬间拧成了个麻花。
“你是谁?”
“南扇又是谁?”
要不是刚才听到这男生叫她的名字,她都想问问他们自己是谁了。
男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显然不准备再搭理她,捡起脚边的眼镜,转头就去扶瘫在地上的裴南扇。
“南扇,你没事吧?她......”余光不经意地瞥到裴南扇的胸口,衬衫最上头的几颗扣子已经不知所踪。
他微微移开视线,眼底的气愤更甚:“这个疯子没对你怎么样吧?”
裴南扇轻摇了摇头,目光越过男生看向不远处的鹿昭,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我没事,你去看看你姐姐怎么样了。我之前看她晕倒在地上,好像是有些不太对......舒服。”
听到裴南扇这时候还在关心鹿昭,鹿仁竖起双眉,顿时更生气了。
“你就别管她了!她从小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疯子,越理她她越来劲。家里就只有我爸能制住她一点。走,我先扶你出去处理一下伤口。”
闻声,裴南扇这才察觉到脖颈处的痛意,当下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鹿昭这边还在迷糊着,一抬头,就见着两人相互搀扶着,已经并肩走了出去,当下步子也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喂喂喂,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回答她的是一记重重的关门声。
鹿昭冷不防被砸了个正着,刚止住的鼻血就这么被重新激发了出来。
“靠!”
她认命地身子后仰,将头抬高,无比气愤地将门板甩到身后。
“哎我说你们......”
还没等她说完接下来的话,一阵没来由的晕眩突然蹿上头顶,她身子一软,右手还没来得及抓住一旁的扶手,整个人就猛地向后倒去。
利落的扑通一声。
再配合上门板回弹的余力,她额头一痛,人当即就昏了过去。
嗨,好久不见。希望大家观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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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