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尸?
浅显的话语惊到我,手里杯盏一个不稳,将将要倒时被侧边伸出的手稳住,恰好碰到我手指。和玻璃杯的温热不同,那指尖有点凉,点在皮肤上时温度强势渗进肌理,让人忽视不得。我缩缩手,轻声道:“谢谢。”
谢琅低头:“什么?”
我说:“没什么。”我知道不是他,凭感觉,大概是小哥。
谢琅没追问。
吴三省继续和村长周璇,对方始终表示虚移村不能去。他们这群人都是刀剑上舔血的人,啥凶险没见过,一听这地古怪,相互心照不宣,都暗暗想着找对地方了。
一晃到了晌午,村长挺热情,安排人给我们准备了伙食。饱餐一顿后,吴三省说休息半个钟出发,期间谢琅想把我放在这,他结束了过来接我。我无所谓,正要答应。
吴三省摇头不同意,说这地也不安生。
谢琅挺听他的话,不再言语。修整好,我们整装出发。
据村长所说,虚移村得往里深入。我们走了有两个钟头,才感觉路变了,平畅的道路突然坑洼,走起来深深浅浅,我好几次差点崴到谢琅身上,额头沁出滚滚汗珠。
说实话,我有点力不从心,感觉双腿都在打哆嗦,呼吸也重。
反观他们,气还算匀。
还真就像胖子所说,弱鸡模样,这还没进去我就这副鬼样,进去了还不得拖累死他们。谢琅单手扣着我肩膀,给予我支撑的力量,累瘫之时,我仿佛听到了神仙话语。
“停下,休息一会。”吴三省吩咐。淦!你是我亲三爷!
我们就地休息,谢琅扶着我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随即打开水壶送到我手上。胖子一屁股坐我旁边,身上热气蓬蓬,“小同志你这体力忒废,胖爷劝你趁早消停。”
我没力气和他贫。
胖子道:“来,水给胖爷喝一口。”
“给。”我想也没想,把手里的水递给他,“别给我喝完了。”
“你看你小气的,喝完了胖爷给你买,买一箱!你使劲喝。”胖子接过,直接闷了一口,末了,手背一抹嘴。
谢琅盯着他的动作,想夺回时看到不远处张起灵漠然的目光。
胖子一口闷了大半,水壶回到我手上时轻了不少,谢琅问我还喝不喝,我摇头。他直接拿走水壶,嫌弃的把瓶口擦净才放回包里。吴三省做事雷厉风行,说好休息,一口水的功夫又要开始往前走,我这石头凳还没坐热。
越往里景色突变,到后面基本没路,树木参天,杂草横生,矮枝丫把路挡得死死的。吴三省让两个伙计拿着刀在前面开路,我只能依靠谢琅,手往旁边伸点都能被刺木扎到手,怪疼。脚下还算硬实,有枯叶碎声。
林子葱郁,阳光照不进来,他们都没说话,显得格外安静。我眼睛虽然看不见,听觉倒敏锐,这林子太安静了,除了开路刀劈矮丛的声音,走路摩擦的布料声外——
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三爷,这鬼地方奇奇怪怪,一路上半点人影也没有,到了地它还没路。”胖子道。吴三省抬手挥过眼前枝丫,接话,“确实古怪,但具体哪古怪说不上来,可能我们走错路了。”
“路没错。”张起灵道。胖子回头看,“小哥开口,胖爷安心了。”
张起灵抿唇,眸子清冷。
“三爷!这有人!”前方开路的大东惊呼。吴三省赶紧上前查看,错败的杂丛里,与其说人,不如说是一副半人半骨,衣服扯得稀巴烂,肉被啃食干净,蛆虫在脑壳蠕动。
“看样子是个洋人,会不会是村长说得上个月那群人?”潘子道。
吴三省半蹲下身,凝眉扫视尸体几眼,驳了他的话:“不一定,尸体**时间不久,臭味还未散发。看来不止我们对这里感兴趣,没时间了,我们要抓紧时间进村。”
“三爷,看这啃食的牙齿痕迹,里面恐怕有东西。”潘子道。
吴三省点头:“大家都放机灵点。”又转头看向我们,特意叮嘱谢琅,“自个人照顾好,危险来了我们没功夫管他。”
谢琅:“知道了,三爷。”
越过尸体,我们继续往前,有人死在这说明路是对的。他们一个个腿长脚快,谢琅因为照顾我拉下一截,我过意不去,脚下加快,突然察觉不对,有东西跟过来了。
“谢琅。”
“嗯。”他大概也发觉了,近乎拖着我走,“不要说话。”
我们察觉了,吴三省这老狐狸不可能没发觉,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们不约而同加快了步伐。我身侧晃过一道人影,温热的手背擦过,直觉告诉我是张起灵准备善后。
几乎同时,后面动静变大,兽吼不绝于耳,越来越近。
“来得是啥?”我问。
谢琅回看,说:“野猪,成群的。”
我皱眉:“那小哥……”为什么不跑,反而要直面凶险。
“别管那么多,走快点!”
我脚下像踩了风火轮,瞎几把往前冲,后面野猪吼叫近在耳前,刀锋出鞘。我惊奇,小哥竟然是用刀的,有点酷。砰砰几声枪响,前锋野猪惨叫几声,血蹦出老远,凄惨死相震慑了后面的野猪,齐齐后退。
“跑!”吴三省大喊。
谢琅也不管我是个瞎子,拉着我就跑,枝丫刷刷扫到脸上,打在眼睛上,疼得我又是揉脸又是捂眼。这遭罪的不如把我放在村长家,好歹有吃有喝还不用胆战心惊。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实在跟不上谢琅的步伐,脚下被草一绊人直愣愣往前倒,谢琅被我带得往前一怔,腿打了弯撞到树上。我也没好到哪去,狗吃屎的趴在地上,滑稽要命。
“你怎么样?”谢琅问,眼看野猪快追上来,赶忙拉我。
我这一跤摔得够呛,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两条胳膊被架了起来,被强制拖着走。虽然不雅,但真的不错。
我心安理得的做起了“尸体”,一路听着枪声被带到安全区,然后两条胳膊回归原位。谢琅塞了把上膛的枪给我,胖子啧啧道:“小同志就是待遇好,都不用自己走。”
他喘着粗气,估计累够呛。
我劫后余生,指骨摸着枪,心里安心极了,甚至想开酒庆祝。谢琅仰面虚脱躺在地上,抬手遮住眉眼,潘子他们还在下面恶战,小哥拖我上来后毫不犹豫返回。
胖子可能是怕谢琅一个人照顾不好我,才选择留下。
久久,方平息。
吴三省一行回来了,身上血味浓烈,张起灵乌黑的发散落几分,搭在清隽眉眼上。他握着刀,直接朝我走来,运动发烫的指尖蓦然扣住我的下巴,微微用力。
我吓一跳:“小,小哥?”
张起灵目不转睛,极长的手指往下几分,落到脖子周围。
谢琅见此,挥手过来:“放手。”
张起灵侧眸看他,平静的漆黑深眸里沁满冷意。谢琅手顿在空中,牙齿在口中撕咬,在极度平静下头偏向别处。
“小哥,怎么了?”吴三省奇怪。
张起灵指腹摸索片刻,像是确定了什么,嘴角无意识上扬,淡定收回手。我脑子里爬满浆糊,心想这闷子逗人玩呢,一声不吭的摸小爷,屁都不放,谁惯得他!
“此地不能久留,我们赶紧找村子入口。”吴三省道。
“三爷,我看到入口了。”潘子指向前方。众人看过去,不远处翠绿树荫下,立着石柱,走近看发现石柱下是一口井,手电光照下去,深不见底,飘零许多枯叶在水面。
“娘的!这村子有趣,入口在井底,也不怕坏了风水。”胖子骂骂咧咧。
四周树木参天,到处没路,石柱上鲜红字体写着“虚移村”三个字,对应的是一口井。井聚阴,水不见光阴性重,双阴合一,再好的背山面水的风水局也会被破坏,绝了。
“三爷,眼下怎么办?”潘子问。
吴三省丢了大石块进去,好一会没听到落地声,水不浅。他吩咐道:“潘子,你下去看看底下是不是有路。”潘子放下包正要找安全绳,被张起灵按住,“我来。”
潘子看看吴三省,后者点头。他也不推辞,道:“小哥,你小心。”
张起灵抬脚跨上井沿,纵身一跳,溅出的水花打了我一身,凉透了。胖子趴在沿口,往水下看,嘴里称奇:“要不说小天真有本事,道上赫赫有名的哑巴张为了他什么险都冲第一。这井说跳就跳,也不怕水里有啥玩意。”
潘子皱眉,轻斥:“胖子!”
吴三省抬手,牵起嘴角,道:“没事,都过去了。”
“三爷,您别难过,小三爷他……”潘子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蹬了眼胖子。胖子也知自己嘴巴没毛,打哈哈过去,:“嗨,我看这水怪清,里面会不会养了鱼。”
“你傻缺啊,水至清则无鱼。”潘子嘲笑他。胖子嘿笑一声,“潘爷跟在三爷后面这知识层面见涨啊,胖爷佩服。”
“行了,别逗乐。”吴三省打断,望向井面,“有动静吗?”
“没。”
我和谢琅一直没有说话,像个局外人站在一旁,心里阵阵抽痛,记忆涌出熟悉的画面,插科打诨般的闹腾,和现在一样。潜意识里,我觉得我和他们应该是一起的。
谢琅适时出声,摒弃掉我的想法:“累不累?我扶你坐下。”
“不用。小哥上来了吗?”我问。谢琅一瞬间目光落在我身上,怪刺,说话语气也变了,“没。”似乎又不高兴了。
“来了!”潘子见水面波动,喊了声。我立马凑上前去,水花压高分向两侧,张起灵浮出,伸手说,“拉我一把。”
我想也没想,伸出手。
下一秒,冰凉沾水的大手搭上,他使了巧力,跳出来,浑身湿答答。我握紧他的手,担忧道:“你怎么样?”
“没事。”他似安抚我,轻拍我手背,继而对吴三省道,“水底安全。”
这一刻,我异常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