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和胖子是勾肩搭背唱着歌回那宅子的,看到那阿姨嫌弃的脸色,我们还故意高歌了一整首的向前走,特别趾高气扬地进了双人间。
一到房间,两个人就摔在地上,我看到闷油瓶叹了口气,先拎着我领子想把我拖到浴室去,我大概是酒劲上来了,挣扎着不想被他拖。他的脚步顿了顿,低头看向我。
我对他伸出手,做了一个我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做的动作,我双手张开说:“要抱抱。”据他后来转述,说我说这句的时候字正腔圆,没有一点酒醉的样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闷油瓶大概是叹了口气,过来把我一把抱了起来,我跟他体格差不多,就身高来说,他比我稍微高一点,但是这一抱,感觉他一点力都没用上一样,跟抱只小猫的难度没多大区别。
这种公主抱一般人可能还真享受不到,他抱我进了浴室,开始给我脱衣服。我立刻喊了起来,毕竟是喝醉的人,大概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我死命地按住自己的领子,瞪着他喊道:“你别动,别动我!你干什么,你干嘛扯我衣服,这叫耍流氓知道吗!怕不怕警察抓你啊!”
闷油瓶大概觉得我喝酒喝到脑子瓦特了,嘴角难得翘了翘,我呆呆看着他,很少见到他的嘴角往上翘,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一下子扑到他身上。他刚开始大概是下意识地想躲,但是可能怕我撞到后面的墙上,跟那些瓷砖同归于尽,于是就站稳了让我撞他怀里。
我一下子按住他的嘴角,然后手指往他的脸颊上扯:“给爷笑一个,爷有钱!”
他一手扶着我,一手把我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我听见他低沉的声音里带上了无奈:“别闹。”他轻声说。
后面的事情不太记得清了,我按照他的要求自己脱掉衣服,进浴室里去洗澡。当热水淋道身上的时候,我一下子清醒了。
我在沐浴间背对着他,幸好这种沐浴间不是那种全透明的落地玻璃那种,不然我可能当场就跟这个淋浴间同归于尽了。这间沐浴间确实是透明的玻璃,但是它的中间用了磨砂玻璃,所以事实上看过去只能看到腿和头而已,我的身高会比一般人高一点,所以从外面也就只看到我的肩膀和胸口而已。
但是我可以可以在雪亮的瓷砖上看到闷油瓶。他的外套大概脱在了外面,只剩里面的衬衫,可能刚才经过我的拉扯,衬衫崩掉了两三个扣子,宽敞的领口露出他的脖子和蜿蜒过来的麒麟纹身。
麒麟的纹身只露出了一点点,大部分都被衬衫给挡住了。我漫不经心地想,果然是浴室温度太高了吗,随即开始担心,他站在那里不出去,我也不好意思出去啊。随即想到我没穿衣服的时候,他又不是没看过,在东海国的古墓里,有一段路我和胖子几乎是裸奔着跑来跑去的,现在洗个澡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想到这里,就要转身开门要出去,可是当我转过身,闷油瓶已经不在浴室了。我有些不满地想,跑那么快干嘛,老子身材也还好的吧!
洗了澡以后,酒醉的感觉开始袭来,但是人已经清醒了。
我穿着自己带来的睡衣,把胖子丢到那张床上,我凑近一听,这货还说梦话呢,我听了一下,飘飘的名字出现的频率真的还挺高。我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给他盖上被子。
我打了个呵欠,睡到了闷油瓶的那张床上。他刚才去洗了澡,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我还特意瞟了一眼,麒麟的纹身已经不见了。我蹭进被子里,头一接触到枕头,酒醉的昏沉再次袭来,我感觉到闷油瓶把灯给关了,房间里变得一片黑暗。
我知道闷油瓶就在我身边,可是我几乎听不见他的呼吸,我叫了他一声,他理所当然地当做没有听见,并不回应我。我已经习惯他不会回应我了,我把头靠过去,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便呼呼睡去。我总是知道的,我不需要他的回应,我只需要他在就行了。
我好像已经很少有那么好的睡眠了,特别在那十年里,我殚精竭虑地谋划着一切,有时候睡觉都觉得是多余的事情,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认真地设想所有的一切。有时候我觉得那时候已经把我后半生的脑细胞提前用完了,但是是不是用完了,我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汪家不在了,目的已经达成了。
我舒舒服服地睁开眼睛,觉得现在的生活可真是悠闲,连踩点都踩出了旅游的氛围。可当我睁开眼睛才发现我虽然睡在枕头上,但是闷油瓶的手从我的颈下穿过,我是枕在他的手臂上睡觉的,我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很安静地放在我眼前,我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流过他手肘时候带来的脉动,稳定而温暖,不像那些一闪而过,捉摸不透的东西。我又意识到,他的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腰上,我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幸好我这是背对着他,不然我觉得我脸上一定也写满了尴尬。
我深深吸了口气,之前我们确实睡在一起,但是很少会睡这么近,也不会睡成……这么亲密——果然还是这床太小了吗。
我一边想着我那千杯不醉的酒量去哪里了,一边动了动身体,酒醉的感觉很实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团浆糊。
闷油瓶放在我腰上的手忽然紧了紧,他的呼吸拂在我的脖子上,弥漫着酒的香气。
早知道我就装睡了,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就在我追悔莫及的时候,我感觉到肩膀上有点痒,接着我意识到,那是他的呼吸拂在我的肩膀上,我听到他睡意朦胧的时候略带慵懒的声音:“吴邪。”
然后我这个不怕死的个性,又试探性地轻轻蹭了一下,因为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年纪大了,这方面生理问题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了。在我所有的对于张家的结论中,我觉得族长张起灵并不需要鱼望,他已经超脱了凡人的鱼望,因为他所背负了早已经不是人类能够承受的了。
可我还是忽略了,他依然是一个人类。他并不是真正的高高在上的圣婴,他不是那个穿越三千年活过来的圣婴,他只是闷油瓶,尽管在很久以前,他忘记了自己爱过谁,被谁爱过,可他现在在我的身边,他是真实的人。
我从一个人的鱼望上升到了我很庆幸他还是人的高度,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脑回路说出来可能有点可笑,可是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想回过身跟他拥抱,告诉他,我现在的心情就像一个老父亲一样欣慰,并且说一句,你长大了,我们可以准备婚房了,你也可以找女孩子谈恋爱了。
我当然没有转身跟他拥抱,还是要给孩子一点面子的嘛。
当我这样试探地蹭了蹭以后,闷油瓶的声音在我颈窝传来:“别闹。”
虽然还是睡意朦胧的声音,但是威胁的味道更深一点,我立刻就不敢动了,他的呼吸拂在我的肩颈处,让我想到了小时候有只小猫窝在我床里睡觉的感觉。
过了一会,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慢慢变得更沉稳了,我试探着摸进被子,把他揽着我腰的手轻轻地抬起来,然后滚下床去。
我坐在床边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熟睡的闷油瓶一眼,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好像那种一夜以后不负责任的男人,我摇了摇头,企图把这种不正常的错觉从脑中甩走。
我站起来换好衣服,看了一眼胖子还在打鼾,他这几天肯定没有好好休息,让他再睡一会才行。我呢,决定转移一下注意力,去外面给他们给他们买早饭。
现在的时间不算早,好在这里算是个旅游点,到处都有点心卖。我刚才在网上搜了一下,据说一家酒楼的包子的风评很好,各种口味的都有,也算一个小小的网红打卡地。那家酒楼离我们住的这家宅子不远,我迎着冬日的太阳,决定步行去那里看看。
我一到那家酒楼,门口居然排着长队,这卖包子还能排上这么长的队,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就应该让王盟来做啊!我按下打电话给王盟的冲动,叹了口气,开始排起队来。
排队的人很多,大多是来这里游玩的人,背着大背包,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阳光里露出他们年轻而干净的笑脸。我把手插在口袋里,我恍然想起,我读大学那会,应该也是那样,放肆地笑,不顾忌地大声说话,开朋友的玩笑,没有生离和死别。
我没有想到,我离开这种生活竟然有那么多年了。一开始我是天真,我前面有二叔三叔在,我身边有无数的伙计还有胖子和闷油瓶,可当我失去的足够多的东西以后,我还是活成了三叔的样子。
我不再无所顾忌地往前冲,不再无所顾忌地谈论着什么,我成了黎簇眼里的吴邪,而不是胖子眼里的天真。
我轻轻叹了口气,叹出来的气变成沙白色,然后消失在空气中,在阳光下有种梦幻的感觉。这时候,在热闹的人群中,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冷冽的香气,那种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荡在早上冰冷的空气中,那种似曾相识的香气让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
一只青色的蝴蝶以不合时宜的优雅姿态,兀自飞过我的眼前。
我怔了怔,这春天还没有到,怎么会有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