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萧弦继续交代后续的交接工作,以及她与杜可一离开萧家后的保障。
首先,必须保住萧弦的武籍,由驻地掌教变作外派巡游,这样她在外持剑才合法。其次,她要取走五千两银票和一条配置完备的船,这些自然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萧家祖传的武学秘典,是否该留给徐醉欢这个外人?
关于这事,萧弦经过昨日一天一夜的纠结,她决定,将秘典留给徐醉欢修习。
不仅是萧弦认为宝典应配能者,与血脉无关,这当然也是为了帮徐醉欢镇住整个家门。至于萧弦自己,四岁持剑,又经十年在血光中的苦训,如今她才二十五岁,却早已将秘典浸淫参透。
萧家祖传的武艺萧弦已练至登峰造极,她往后的武学之路该是再去寻觅新法,开辟新天。
徐醉欢得知秘典会传给她之后,可谓感激不尽:“承蒙师傅厚爱!”
交代完一切,静待明日剧变。杜可一躺在萧弦身边,心脏怦怦跳得睡不着,她比萧弦这个当事人兴奋紧张多了。静得听见月光走,杜可一以为萧弦已经睡着了,所以怕影响她而不敢动,就安静地紧张着,满脑子幻想明日的情景。
其实萧弦也没睡,忽然开口打破寂静,她问:“可一,怎么不睡呢?”
“君竹也没睡啊…”杜可一莫名松了口气,立马翻了个身。
“嗯,还睡不着,毕竟明天那么重要…”
“是啊…”
之后她们均沉默,杜可一没再问为什么,更不知道聊什么,该聊的都已聊到透彻。也是在明天,萧弦就要离开她定居了二十五年的宅子了,今晚难免有些不舍。
萧弦不说话,可能也是在细细地怀旧罢,她哪个角落都咂摸,每片草坪都起个名字。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怀念,离开后的地方才叫故乡。但一切都怪人主动犯错,屋子只会永恒地在原处等着你,从它刚见到你起,一直到它将你忘记。
这股离别的忧伤不知为何突然就泛滥起来,冲出心头,萧弦感觉鼻子酸,很想哭。她不愿意把难受告诉杜可一,也就翻个身,把自己蜷了蜷。
再过去半个时辰不到,杜可一就迷糊地睡着了,估计是在幻想着把自己明天不能说的话说了个够,狠过了把瘾之后,才心满意足进入明天。萧弦如旧睡不着,离家的忧伤甚至已经开始变质成后悔。
她问自己,干嘛非得离开呢?迁徙奔波多劳累啊,留在这院中不好么?一切都已经习惯了。
“唉…为什么呢?又纠结…”
泡在复杂的情感中,萧弦想要慢慢上浮,她也回想起,自己不是与故土有仇,而是手下的人不让她安生。所以,萧弦又坚决地逼自己别太感性,应该早些睡了好应对明天。平心静气地闭眼,像是提前漂浮在了寻药的江河之上,耳边响起泠泠水声。
此时,睡得正香甜的杜可一恰好翻身,哼哼,伸出手轻轻地抓住萧弦的衣袖。
萧弦忽地被这微波一触,即刻也翻身回来,笑自己,怎么今夜都忘记抱住她?必须离开蜀州的理由还有一条不能忘:让杜可一留在这里,只能被他们害死。
就算萧弦能继续忍受丑陋的人际交往,权利斗争,坚持为蜀州负责,她也无法容忍杜可一再受半点伤害。
可能此事一出,江湖上将会有无数人唾弃萧弦抛却权利和责任的行为。这是何等无谓与懦弱?但萧弦已不再将那世俗价值放在眼里。
若还保有一身武力,即便不隐居,萧弦也更情愿作个仗义的侠客,而非整日围着家门利益打转,那太不值得。
“是的,我就是那么自私,毫无抱负,难成大气…”
“那又如何呢?我想要快乐…”
次日,萧弦将她需要的东西打点好,黄昏时刻她佩上刀剑,在大堂宣布了禅让之事。
先是一阵轰动,但实际上,并不会产生多大反对意见。这点萧弦很清楚。毕竟,萧弦这种无法留后、只会给家门丢脸的异类辞位,又将位置交给比她更弱小的人,于他们这些无论是想篡位或是维护旧秩序的心怀不轨者,都有利。
“既然掌教已经准备好禅让,作为门人,我们也只能遵从。”有个资历较老的人出来应承。
萧弦于是也不废话,直白地进入最后一步:“好,请徐醉欢接印!”
文书已寄上,官印再交接,萧家、蜀州往后的一切都从萧弦这里脱手,连萧门也该改为徐门了。也有不少门人好心打听萧弦将会去往哪里,想至少再为她办一次欢送,萧弦均不作回应,拜拜手的同时只留下一抹浅笑,淡淡施礼,然后各自相忘于江湖。
“各位,后会有期!”
临行前,萧弦婉拒任何人送行,也不愿再回一次头,不多带走半片云彩。不过,给萧弦定制的那套官服还能留下做个纪念。萧弦也就将它好好收起来,跟其他必备的行李一块,放进马车里。
相比起来,杜可一意外地没那么洒脱。但想当初,她离开萧家山门时可比萧弦还决绝万倍,这次反而留恋起她居过半年的萧家。
或许杜可一也不是留恋萧家,而是留恋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场场悲喜,若请她此生再复刻一次,也没机会了。杜可一是真无法忍住泪,哭她也不避讳,就一直两行泪地挂着,准备上路,不时吸溜鼻子。
虽说不想任何人来送,但真有人执意跑来,萧弦也不过多反对,只是默默地接受。每当有人来,杜可一都会啜泣着拥抱住对方,然后讲:“再见…谢谢你的照顾…保重…”
“杜姑娘您才需要保重啊,我们都相信,您可以痊愈。”
“一定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杜可一含着泪,看住送行人的眼睛,笑说:“知道啦,我也有信心,你们放心吧,寻到药我就会好起来啦。”
“而且到时候啊,我们就背着师傅,偷偷跑出来玩,才不带她呢!”打趣着话毕,杜可一还拍拍她们的肩,哈哈地大笑起来。
执意来送萧杜二人的全是她们曾经的侍女们,听过杜可一的玩笑话,在场所有人都跟着笑了,包括萧弦。
笑够了,杜可一与她们又手握手说了好大一场话,完全是姐妹朋友间的珍重,句句情真。随后,杜可一才笑眼盈盈地向牵着马的萧弦走去,她脚步轻盈,让萧弦看见她如过去精灵般的身影。
“走吧,冤家。”萧弦牵着杜可一的手,送她坐上马车。
“嗯,我们出发!”
杜可一坐进马车内,萧弦骑马开路。她们今晚多走几步,就先去找那家熟人老板娘的客栈住,白天再去江边乘船。
萧弦以为杜可一方才又被鼓励了一场,还笑得很开心,嘴上顺着跟着那个玩笑打趣,问她,到时候真的不带我出来玩吗?杜可一也接话,笑,看你表现呗!两人继续笑,好似为了减少这一条孤路的凄冷。
此话题一结束,杜可一咳咳嗽,就称自己累了,萧弦便让她赶紧休息,盖上萧弦的衣服。路途静了一段。杜可一闭上眼睛,在舒适的轿厢里靠着休息,却愈发泪流不止。
已然抬不起手来捂住脸,身子发软地瘫坐,只是单纯地泣不成声。
…痊愈…好起来…那些别人用来宽慰她的话,没一句真正进了杜可一的心,反倒成为不断折磨着她的,遥不可及的梦影。
她不过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的希望落空才满怀着希望,前路依然幽暗,为了所有对她心怀希望的人,她还需要坚持走下去。
尊重个体选择,追求个人幸福,拒绝为大家舍小家!萧弦的选择没错,她追求快乐无罪。不过关于杜可一,将死之人对生死到底有什么态度?我感觉我的表达和对杜可一态度的拿捏很乱,但我想这种乱,可能更符合一个普通人的真实状态吧,绝对乐观没有,悲观也不可能彻底。杜可一真的很坚强,不为了自己,为了别人她也要坚持乐观下去,好心疼真的好心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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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禅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