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秋季过半,蜀州气温骤降,不知觉中,杜可一已在萧家居住足月有余。她每日均与萧弦同时起居,以日月星辰为伴,勤奋刻苦地练习着萧弦教给她的基本招式。至于其他指决功法,内力蓄养,那些都是后话,切莫着急。
尽管不断地重复着单纯的直刺横削,枯燥乏味,但杜可一心头明白,习武与练字也有相通之处,总得从每道笔划开始练起,之后才是结构连招,中间一点捷径也走不得。杜可一还知道,自己起步实在太晚,筋骨未开,更别提什么异禀天赋,往后根本没可能练成气候,再加上救母时间有限,她时而也会替自己着急。
“不行…还不行啊……”
“风鹤,请你帮帮我吧…”
再次将剑挥得生风,压力带给杜可一的就是无尽的专注,争分夺秒,决不抱怨。
所幸,萧弦既不阻止杜可一的上进,也从未额外给她徒弟压力。往往结束示范,在给杜可一安排好任务之后,她自己便到另一处武场修习去了。再回来时,她会严格检查杜可一半日的成果,并且提点她几句。
“杜姑娘,刺出时还要再利落些,最好从此切入…”说着,萧弦还要亲自上手调整杜可一的姿态,她对武学的认真劲头也体现在这些悉心指导之上。
杜可一深呼吸,感受着萧弦手上的力度,以及严肃却温柔的语气,小声道: “哦…好…我再来!”
“嗯,我会在一旁看着你。”
“慢慢来,不着急。”
时间如此流过,萧弦的武功也在飞速提升。与此同时,她还派出心腹四处打听解除炉鼎禁术的方法。萧弦想试着还杜可一自由之外,再让那些淤积她体内的内力,助她刚刚起步的修行一臂不菲之力。
之所以寻方只派心腹近侍,对其他人保密,是因为萧弦心知,她对杜可一的大量投入,早已引起了门内部分人的猜忌。什么贵宾不贵宾的,场面话而已,无稽之谈。况且,又有萧弦准备炼化杜可一的假消息在先,门人都得对外如此宣称。
家主费了那么大劲儿一定要保住某个女人,这难免会有人怀疑萧弦这个刚上任的新官,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萧弦是真的准备炼化杜可一,假消息实则为真呢?抑或是藏着其他私心呢?
尽管,门派中大部分人相信萧弦是真侠义,不会使用炉鼎禁术,之后再放杜可一自由。而小部分则更情愿看到萧弦能使用禁术,然后实力大涨,无论侠义与否,深入巩固萧门在江湖上的地位才是正事。所以,萧弦首先要给这部分门人展示一些她暗自对杜可一有所企图的假象,或者说暗示杜可一其实能给萧家带来利益,她才会那么做,也才会请大家帮忙。
站在萧弦的立场上,杜可一的事情也算个忠诚度测试了,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会真听她的话,相信她的为人。在她没正式公布她打算举家之力对外发起进攻之前,萧弦得制造种种可能性与谜团,供人猜测、想象,再使他们相互制衡,不敢轻举妄动,不得不配合她的行动。
目前,萧弦另外正在艰难思索的,便是说服部下们出马的借口。
“寻方之事万不可让其他门人知道,尤其是这二十部的首领。”
“掌门,您请放心。”
上下不断试探,测试彼此的忠诚,才能共生,当这个家主可真不容易啊…萧弦还必须时刻保证她武力方面的威信,因为掌门家主也意味着必须控制住所有手下的习武之人,不允许本家门在籍的习武者擅自影响民间秩序,破坏民生稳定,这是同朝廷结下的契约。家主也因此得到个官职,是镇守一方的长官之一,享受俸禄,该收租的田地继续收租。萧弦刚当上家主那几天忙着的要紧事大部分为此。
只要不影响民间,至于他们习武者内部怎么斗争,如何划分江湖,乃至生杀予夺,朝廷也都管不着了。
这些全属于杜可一暂且不清楚的内情,她只清楚,萧弦的确下定决心要帮她。而这身无长物的弱女子唯一能报答萧弦的,就是在空闲时陪她聊天解闷,或策马扬鞭。然而这些答谢实在太微薄飘渺了。于是想来想去,最近杜可一回房之后,开始趁夜偷偷做着女红。
好歹出生在名满天下的苏绣发源之地,杜可一怎能不试上几针?
连着几日劳动情绪高涨,杜可一丝毫不怕影响次日练功。毕竟她总想送点什么实在的东西给萧弦,能够赶紧送给她最好,不然心里很不踏实。奈何杜可一技术欠佳,绣得远不如她想象中的快,还绣出了幻想与走神。
“如果我跟母亲团聚了…应该会自己出去另立门户的吧…”
“再带上母亲麻烦她,这怎么好意思呢?”
“她的恩情已经是一辈子也还不完了…”
今夜,依然在烛光下边绣着荷包,边自言自语,为了报恩而不得不分离…幡然醒悟,原来杜可一绣这荷包,还怕日后自己与母亲团聚,两人分开便无实物纪念。她不自觉便是满心不舍与难受。手上的针线跟着心情的低落逐渐停止,杜可一抬起头来,看着被烛焰照亮的步步锦窗棂,有无数件与萧弦共处的事闪过她脑海,最终定格在她见证萧弦成为家主的那一夜。
…这个现在清晰占据她视野的清俊女子,那时真就站在她杜可一的身边。她是何等风神潇洒、年少有为?站在人群拥簇下,白衣若云,让今晚的杜可一回想起她来时,仍是胸口不住欢跳,同时打醒自己其实根本不配与她并肩。因为自己多么被动,渺小,家破人亡,于人间来去而言早已微不足道。而萧弦却主宰着人间不小的一部分,包括杜可一无时不刻的命运、心灵、思维、肉//体。
“她…太完美了…”
“这荷包也肯定…配不上她…”
胡思乱想着,杜可一完完全全再绣不下去。手里的荷包才被杜可一绣出来个胚子,缀了点流苏,没来得及被绣上竹子的图案,便可能面临被抛弃的危机。绣之前都没考虑那么多,只想到不太困难,杜可一将荷包捏在手中,回忆起它的寓意,天啊,真是个粗笨的拙物!
杜可一越看它越不顺眼,还带着些羞臊,杜可一像在骂自己那般,当真将荷包丢到一边去。
随后,杜可一又猛地把头埋进枕在桌面上的双臂里,紧闭双眼,她不敢承认,自己其实就是在骂自己。依赖着萧弦,硬是成为了她的徒弟,杜可一骂自己好不知羞耻,正愈发享受并留恋起与萧弦待在一起的日子。她不想离开她,即便母亲归来,她也不乐意。她打心底还想受萧弦庇护,甚至脸皮厚到要带另一个人来一块占萧弦心软的便宜。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呢…”
“这些想法和感觉未免太可耻了…”
“萧弦不仅是恩人也是我的师傅…她可是个令我敬佩的女人……”
在自责中不禁联想起自己前几年坎坷的命运,杜可一紧接着流下泪来。而这次的泪,更多是替她自己打抱不平,她为什么要受这一切无缘无故的灾难?为什么偏偏是她?以至于一路走到萧弦身边,欠下无数人情。
她恨造成祸根的罪魁祸首,也恨弱小的自己,很难说清现在她更恨着谁。在复杂的情绪与难以逃脱的梦魇的纠缠中,杜可一趴在桌上渐渐睡着了,她白日习武所产生的疲惫,更让她熟睡着毫不感觉秋凉…
“杜姑娘,你起了吗?”
翌日红日弥天,萧弦轻轻拍响了杜可一的房门,杜可一隐隐约约听到响声,却起不来。浑身乏力,脑袋极其昏沉,就连她挣扎着想开口回应,竟然都毫无气力。不过她现在拼命想的是将荷包藏起来,如果萧弦进来看见了的话…
听里面迟迟没动静,萧弦感觉杜可一也没睡懒觉,心头一紧,赶忙朝里问:“杜姑娘,容我开门进来,冒昧失礼了。”
开门后,萧弦一眼便看到杜可一情况不妙,再一摸额头果然是风寒发烧了。这可不是小事,万不能怠慢,立马将人扶到床上,再请大夫来看。
等到萧弦再进入房间时,她才眼下一瞥,看见了桌下有个未完成的荷包。
看来这次是小杜先爱上了呢~发现心意就好自卑好自卑,毕竟萧弦太优秀了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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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