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浮世卷[阴阳师] 第93章 Waltz（一）

9.

那之后，就再也没有阿切的消息了。我一直在回想当时自己的心情，也在尝试着想要从妈妈买的那些名著中得到一点灵感，但无论如何，都差那么一点。

凛从医生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对小缘的排斥也少了不少，但医生的话让我放心不下。

“如果不尽早解决那个人格，凛原来的人格就会被抹杀。”

咖啡馆的任务依旧是陪|聊，问题在于桃花开始实行对我们的人设训练。除去记忆众多名著的情节安排和语言特点，背诵每天中午一小时的剧本，也是令人痛苦的一件事。

没错，桃花想到的训练方式之一，就是排练戏剧。然而当我拿到自己的剧本的时候，我实在没有想到会是“逃亡公主和终末精灵”的故事。

“所以说，剧本是从哪里来的？”当我第一次读到那些夸张的词语的时候，“像极了是在拙劣地模仿莎士比亚。”

“快点停止你的这种不敬行为！”桃花不满地瞪着我。

我叹了口气，照着剧本毫无感情地念道：“啊/我亲爱的菲普利亚/何时才能再次回到你的怀抱/幼鹰离巢已久/于晴空盘旋……抱歉，我真的念不下去了。真的非常差劲。”

“喂！都说让你闭嘴了！”桃花双手叉腰说道。

“哈哈哈，桃花，没关系的。”一个穿着和服的老人从厨房那边走出来。

若不是他的年龄为他的面容添上了皱纹，那绮丽的相貌一瞬间让我想到了暮春时节落樱飘零于风中的场景。

“晴……咳，白狐先生，不是说您不能出来吗？”桃花看到老人的时候，有些责备。

“有什么关系嘛……”被称作白狐的老人坐到了吧台的边上。

“啊，桃花，不好了！”从厨房那边又冲出了一个身影，这次是日和坊。

“你这边又怎么了？”

“风狸把场景都搞砸了……”

桃花禁不住叹了一口气，随后看向了我：“你给我好好尊重这位大人，否则今天的薪水就别想拿到了！”

“好、好的……”

桃花带着日和坊离开了，而小缘早就被拉去二楼练习了她的剧本。中午休息的时候，咖啡馆里就只有我和这个老人。

我本来不太想和他说话，可是这个老人率先开口：“小姑娘，你说我写的东西不好？那你觉得哪里不好了？”

有些僵硬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剧本，我最终还是选择说出来：“请问您是专门替人写剧本吗？”

“那倒并不是。”白狐牵动着他面容上的皱纹，看向了我，“只是有兴趣做了这个而已。”

“那您是做什么的？”除去语言上的拙劣模仿，剧本的各个方面，包括情节也都能看到是对各个名著的模仿，已经不能说是用“差”来形容了。

“大概是修缮古籍的吧。”白狐这么定义。

“恕我直言，然而您的作品，完全没有自己的风格。”

老人笑了起来，温和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令我好像看到了他年轻时候的模样，意外的非常熟悉。

“那么阁下有什么高见呢？是否有阁下的作品，能让我见见呢？”

说起这个……我顿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每天晚上坐在书桌前面，想着过去的事情，想着每本书里写了什么，然而就是不能组织起自己的故事。为了能够写出一个故事，我也开始和妈妈一样，回归了最初的手写稿。

“抱歉，至今为止我还未写出任何作品。和您比起来，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之人。”我低了低头说道，“可这并不能改变我对您这个剧本的看法。”

“既然是这样，不如以这个剧本为基础，进行修改吧？”白狐这样说。

“……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阁下正在为这一方面苦恼吧？”

“啊……这个……”

“这是店员们告诉我的。当初他们说用我的剧本的时候，就提出了这个要求。我仔细想了想，似乎也不算过分的条件，所以就答应了。”

桃花他们么……

“那么，周五能给我看看阁下改的剧本吗？”

“……我会考虑的。”

白狐笑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么，我们周五再见。”

他摆了摆手，随后离开了咖啡馆。

这件事应该算得上是意外了。吃完了饭，我靠在沙发上看书，凛还在自己房间里画画。

洗完了碗的小缘拿了一个苹果递给我：“吃吗？”

“谢谢。”我对于水果向来是不拒绝的。

“我听说了白狐大人让阿紫修改剧本的事。”小缘盯着她自己手中的苹果问道。

“纯属就是在玩，那种东西也没必要认真对待吧？”我眼睛没有离开书本。

“阿紫你真的这么想？”

“只有笨蛋才会去改那样幼稚的剧本。”我最终还是看向了小缘那边，“不会小缘也遇到了和我一样的事吧？”

小缘将苹果切成两半，黑猫跳上了茶几，咬住了小缘递过去的一半苹果：“完全没有。该怎么说呢……是阿紫特有的剧情吧？”

“那算什么？”

“大概是类似于女主角一类的东西……叭？”小缘咬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问道，“阿紫在看什么书？”

“法国作家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我举起手中的书说道，“大概只有两到三万字，不过我之前觉得这本书很死板。借助孩子的目光去批判什么的，这本来就是一种世俗的解释。虽然不可否认，作者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也有那个想法。”

“那阿紫你怎么看？”

“这个，只是小王子的一个童话罢了。”我再次将手中的书放在了膝盖上，“由一个飞行员之口写出来的童话。”

“听上去好不错的样子，我能和阿紫一起看看吗？”小缘说着就坐到了我身边来，黑猫这个时候也吃完了苹果，也坐到了我旁边来。

于是我把书打开，让小缘拿着另一边：“那么，看完了的时候，和我说一句吧。”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小王子》的故事情节本就很简单，所以我率先看完了。

“我看完了。”我说道，“我要去洗澡了。”

小缘似乎看迷了，她只点了点头，随后接过了我给她递过去的另一半书。

“阿紫真的不改剧本吗？”

我有些惊讶小缘又问出这样的问题。

“阿紫洗完了澡，肯定又会坐在书桌面前发呆的吧？”小缘用书挡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果然是小缘说的。”在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后，我有些无奈。

“因为阿紫没有达到目标是不会放弃的。”小缘将书合起来，抱在怀里，“这点我可是早就知道了。”

“大概吧。”

“比如凛，明明很严重了，却不肯送她到医院去。”

“……”

“我想这是不放心吧，所以宁愿请高价的私人医生过来。”

我笑了笑：“既然小缘知道了，就不用来问我了。我去洗澡了，凛就拜托你照看一会了～”

奇怪的是，当我坐到书桌面前，盯着电脑屏幕写不出一个字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今天看到的剧本。这让我不得不将原本放在桌上好好的剧本，赌气一般地扔在了垃圾桶里。

——但这是不对的。

抱有复杂的心情，我最终还是选择去修改。

周四晚上，凛睡着了以后，按照习惯，我继续修改剧本。中途口渴出来喝水时，发现小缘依然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小缘？”

小缘被叫到的时候，似乎吓了一跳：“啊……阿紫啊……”

“已经很晚了哦。”

我看到小缘眨了眨眼睛：“没事，反正明天也不用去工作。”

“但是这样的话，周一又要被桃花前辈说了吧？”

小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笑了笑：“那也好过阿紫一个人被挨骂吧。”

小缘的手机屏幕黑了，窗外照进来的路灯亮在她有些调皮的笑脸上：“阿紫一定在改剧本吧？”

我避开她的眼神：“那都是因为小缘你那天一直在说剧本……”

“这样……不过看到阿紫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身为阿紫的朋友，却什么都帮不上你。阿紫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予我帮助，这份恩情我可是一直记得！”

“只是个顺水推舟人情罢了。”知道她在说租房子的事情。我拿起自己的水杯倒了一杯水说。

“啊，对了，那个，阿紫现在有时间吗？”小缘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

“就是你托我照顾的那朵花，已经开放了。”小缘颇为骄傲。

我这才想到，因为自己忙于凛，写作还有咖啡馆的工作，所以就拜托小缘照顾友人T给的花。

“真是一朵非常漂亮的白莲啊！”小缘压低了声音，但是却十分激动，“你在这里等一等，我马上拿下来。”

说起来，上次他说的故事好像没有结束吧。那个时候看过去，他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开心的样子啊。上次他给的联系方式只是一个邮箱，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

“这个！”

随着小缘的声音和客厅的灯开放，洁白无瑕的莲花仿若一位纯净的美人，呈现在了我面前。

“真不可思议……”我惊叹于莲花的纯净，不忍去触碰，随着小缘的靠近，我问到了清新自然的香味，“这个是莲花的香味……简直灵魂都得到了净化。小缘，你真的太厉害了。明明之前都只是个花苞……”

“嘿嘿，可能是因为我也有让它在阳光下晒一晒的原因吧……”小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说完，她有些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啊，这个纯属意外，意外，我还可以坚持的……今天无论怎么样都要陪阿紫一起结束的。而且啊，我还可以帮阿紫看看不是吗？”

我摇了摇头：“小缘不用等我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小缘想看的话，明天上午看就好了。”

“可是……”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这个……这个也是意外！”

我忍不住笑了：“没关系啦，小缘快去睡觉吧。”

小缘有些沮丧：“总觉得非常对不起阿紫……”

“快去啦。”我推着小缘上楼，“我不要紧的。”

小缘顿了一会，然后转身将手中的供养着莲花的瓶子塞给我：“那，阿紫把这个拿过去吧。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几天花开的时候，我休息得非常好。也许莲花有助于睡眠？”

我笑了笑，看着她上去之后，自己也回到了房间，将莲花摆在了书桌上后，继续修改剧本。

将最后一个字写完的时候，我也有了一种如释重负，却并不太疲惫。莲花的香气随着风扇的吹动而盈满了整个房间。将改好的剧本合上，正打算睡觉的时候，又不禁多看了莲花一两眼。

想了一会，还是拿起手机给莲花拍了一张漂亮的图片。

发给友人T吧……他应该会很开心见到这个。

『To 友人T：

您还记得我吗？这次是来告诉您，上次您在咖啡馆给我的花苞，现在已经开了。真的太漂亮了！如果打扰到了您，我万分抱歉！

[图片]』

发完了邮件之后，我倒在了床上。回想了一下今天要做的事情都差不多做完了，我就放下了心，意识在慢慢地消失。

手边有什么突然震动了一下，我下意识地将手抬起，原来是友人T回的邮件。

『To 公主殿下：

我并没有忘记您。可是想不到您会愿意收下那样微不足道的礼物。算不上打扰，我也刚结束今天的学习任务。对了，上次和您说的那个故事不知道您还有兴趣听下去吗？』

我强迫自己盯着他发过来的邮件，觉得有些像在梦里。在咖啡馆工作，无非是我和那些曾跟自己说过了一段人生经历的人们不断相遇又告别。这样一想的话，我于他们而言，只是过客。这样的经历就像在看一部电影，今天是这个人的，明天又是那个人的。

可像现在能够发邮件说话得到联系，这多少有些不真实。

『To 友人T：

那么，今天您也学习辛苦了！虽然说这话有点奇怪，但是您若是想要过来咖啡馆倾诉，我想应该没有人会拒绝。』

『To 公主殿下：

您今天也辛苦了，那么下礼拜一见了。』

看到了这个邮件后，我终于扛不住睡意，一头栽进了梦乡里。

第二天是被小缘叫醒的。在做好了凛的早饭后，我一边看着凛吃饭，一边将自己修改了的剧本给小缘。

“姐姐今天也要出去吗？”凛注意到了我的穿着。

“嗯，有点事。小缘姐姐会在家，凛不用担心。”

“哦。”凛冷淡地回答我，将剩下的半块面包塞进了嘴里。

“今天我想拉肖斯塔科维奇①，可以吗？”

我们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凛开口问道。

用手拈去她嘴角的面包屑，她偏了偏头，不让我去触碰，仅仅只是看着我。

“可以吗？”

我收回手，站起来说道：“可以，不过不能打扰到别人。”

凛没有说话，起身坐到了画板面前，不再看我。

出了房间，小缘这才将手稿还给我：“真是个不错的故事诶。你要出门了吗？”

“嗯。”我将手稿放在包里说。

“路上小心！”

-

咖啡馆里一如既往的有些窃窃私语。当我推门进来的时候，随着冷气一起驱散炎热还有一个些许冷淡熟悉的声音。

“欢迎光——是你？！”

好巧……我也没想过他竟然就是轮班的人之一。看着眼前的金色发少年，虽然非常尴尬，但我只能笑着打招呼：“你好。”

“……”可对方并不想和我打招呼。

“啊，你是上次那个漂亮的小姐姐！我是狐君，你是来喝咖啡的吗？”另一个男仆式穿着的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了我后显得非常开心。

这无从适应的热情，多少能令我退了退。

“你不记得了吗？我是那个时候的——”

“叮铃～”

咖啡馆门门口是挂着小铃铛的，所以当门铃再次响起的时候，也就是又有客人进来了。

“哟，这不是狐狸大叔嘛。”

我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往后看去，那是两个穿着实在大胆的少女。分别染成红蓝两色的头发被梳成了两个丸子头站在左边的少女，无论是脸上的伤痕妆，还是那双也许是故意戴了美瞳而弄成的红色瞳孔，又或者是她身上那件露肩连衣裙，都表现了她自己的张扬。而看右边的少女，无论怎么看，都是蒸汽朋克风格的打扮。

“汪汪！”

听到这个声音，我下意识地往下看了一眼——那是一只由右边少女带着的小狗。

“喂，这里不许带宠物进来的。”金发少年脸上有些不满了。

狐君则显得有些不自然，他看向了我：“这位客人，我先带您进去吧。”

“不、不用了……”

“狐狸大叔还是一去既往的花心嘛。”张扬的少女笑嘻嘻地走到了阿狐身边。

“我才没有！”狐君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那为什么看到跳跳就想跑？”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非常强大，就差提起狐君的衣领按在地上摩擦了。

而另一边——

“它叫番茄，是我的朋友，不是宠物。”这位少女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金发少年也不妥协：“不管是什么，狗是不能进来的。”

“你们这家咖啡馆怎么这样？！”少女显然很气愤。

“啊啦，阿紫来了？”

无论什么时候，樱总是出现得这么及时！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神情有些淡漠的少年，但樱对他说了什么，他就径直走过来了。

“客人大人请跟我来。”

我看向了樱，她温柔地笑了笑：“不必在意，你今天不是来打工的。快和阿雪去吧，白狐先生在等着你呢。这里我来处理。”

“谢谢。”

向樱弯腰鞠躬，我这才看向了这个叫作阿雪的少年。他似乎也是树洞服务人员之一，身上穿的是类似王子一样的服饰，腰间还有一把银色的剑。

阿雪直接把我带到了二楼的第四个单间门口，他临走前我忍不住问道：“你也是树洞服务人员吗？”

阿雪点了点头，似乎是和阿切处于同一个年纪啊……也许是觉得这样太敷衍我了，他又说道：“我是树洞三号，如果客人有需要，下次可以预约。”

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马上联想起了那天看的《小王子》，本来想要拒绝的心情也稍微改变了一点。

“谢谢你，小王子。”

他愣了一下，随后向我微微弯了腰离开了。

我在门口徘徊了好多次，最终也只能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了白狐的苍老的声音。

我这才推开了门。白狐跪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摆着茶具。

“请进，不必拘束。”白狐说道。

然而在这个房间里，我还看到了靠在左边的一张矮桌边上的吕知先生。

“谢谢。”我道谢之后就坐在了白狐的对面，将手稿拿出，随后放在了他的面前。

白狐微笑着，拿起了一个茶杯，为我倒了一杯茶放在了我面前，随后拿起了我递过去的手稿仔细阅读起来。

我看了一眼靠在矮桌边上的吕知先生，没想到他也看向了我。可是那样的眼神，似乎不像平常那样随意，那目光里带着十分明显的寒意。不过，那只是一会，很快他不再看我。我也注意到了他手中拿着一个高脚杯，里面的红酒快见底了。

他今天没业务吗……？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对他过于关注了，于是也转过头来，伸手捧住了白狐递过来的茶杯。

过了有一会，茶杯里的茶水也没了大半，白狐才开口问道：“这个茶怎么样？”

我微微抬头，看到他将我的手稿放下了。

“很好喝。”我微笑着回答。

之所以这样回答是因为，我完全不懂茶道，也尝不出茶的美味。

可能白狐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敷衍，所以接着说：“没关系，有些味道是需要不断去回味，才能够理解的。那边坐着的吕知先生，想必阁下也已经认识了。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阁下的剧本改动令我略觉遗憾，不过以阁下现在的年纪，能写出这样的剧本，已经很不错了。”

“谢谢。”

“我希望阁下将剧本卖给我，届时，剧本会以小说的形式出现在一本书中，作为那本书的一部分，且永久以百分之七十的分成予以阁下。”

是我听错了还是在做梦？眼前这个儒雅绮丽的老人在和我说出版的事情。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吕知先生那样心情不好了。

注：

①肖斯塔科维奇：苏联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20世纪世界著名作曲家之一。

1919—1925年在彼得堡音乐学院学习钢琴与作曲；1923、1925年先后毕业于钢琴、作曲专业，以毕业作品第一交响曲的演出而成名；1927年在肖邦钢琴比赛中获奖；卫国战争中所创作的第七交响曲享誉世界；1957、1962年先后因《第十交响曲》和《第十三交响曲》引起争论；1960年加入苏联**；1975年在莫斯科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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