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浮世卷[阴阳师] 第83章 第一位客人

本来小缘是要和我一起去的，无奈又樱走过来说，她那边也有个客人需要这样的服务，于是我就成了第一个接应客人的树洞，树洞一号——这是被咖啡馆所命名的特殊员工才有的待遇。

“但是，这在我看来完全就是陪|聊啊，说树洞什么的……”我下意识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桃花一脸嫌弃地望着我：“你还干不干？”

“这是当然了，前辈。”我急忙补上一个微笑。

桃花这才将手中的咖啡盘子交给我：“要时刻记住，你是在扮演一个公主，懂吗？”

……完全不懂。明明是去为人家工作的，怎么还能叫作公、主呢？虽然还有很多可以吐槽的地方，但我认命地接过了她手中的盘子。

“客人在第三排的第二桌那里，去吧。”桃花交代完了之后，就离开了。

咖啡馆确实很大，摆上的两排小桌完全能够坐下四个人，另外一排则只是单个隔间。

第三排……第二桌……我端着咖啡慢慢地走了过去，一边看着外头的强烈的太阳光，一边想着一大上午就来喝咖啡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或许只是个普通人，想要找人说说话罢了。」

我这么想着，然后看到了三排二桌那里坐着个圆滚滚的男人。

“客人大人您好，这是您的咖啡。”我将盘子放在桌上说道。

那个胖乎乎的男人抬起头，鼻梁上还有一架眼镜，此时他的表情正是无比哀伤，可这让他整个脸显得更加滑稽了。

“唉……”男人叹了一口气，“你就是树洞一号了吧？你要是想笑就笑吧，我不介意的。”

说起来我确实想笑来着，可是现在他这么一说，我反而不想笑了。

“我不会笑的。”我将咖啡端出来，放在男人的面前，“毕竟我在这里是一位公主。”

“公主？”男人这才完全抬起头来，仔细地看着我。

“是的。可是毕竟只是第一天工作，而且我也并非出身大富大贵的家庭，所以……”我还没说完。

男人就扶着桌子跳了起来，颇为激动地看着我：“公主殿下！请您坐下来！一定要听听我的故事！”

男人眼泪汪汪，矮小又胖乎乎的身体倒给人同情。

于是我坐在了他的对面：“您可以慢慢说，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其实……其实……”男人哭了起来，“我也不是有意要害他的……”

害……？等会，这是不是超过了服务范围？

我打开了一旁的抽纸，递给他。

“我曾经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男人接过我递来的纸巾擦着眼泪继续说，“我和他是大学同学，曾经一起上课，一起逃课，一起喝酒，一起玩游戏，还一起徒步穿过森林。”

我想到了我的小学生活……曾经也是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想必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我有感而发。

“当然了……那是我这么多年，交到的第一个人类朋友！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希望能够再见他一面，所以一直努力工作，不断地工作，希望自己的名声能够传播到他知道的地方。”男人抽了一下鼻子，原本哭泣的湿润的双眼也有了聚焦。

人类……朋友？我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决定忽视这个称呼。

“那后来呢？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后来，后来……我们一起开了一家酒吧。那段时间，有歌手来酒吧唱歌，即便每天是工作到很晚，却觉得很充实。可是那一天……”他又哭了起来，这次是鼻涕眼泪一起流着，像个小孩子一般。

我看着他，伸出去手想要安慰他，却还是收了回来。

“没事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我又抽了两张纸放在他面前，“更何况，你现在已经在这里了。”

然而没有什么用。他的哭声引起了注意，周围坐着的客人已经在回头看我们了。

我顿了顿，决定拉住了他的手，将纸巾塞进他的手里：“无论如何……我可以听到你后面的故事吗？这位客人。”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真对不住啊……公主殿下……那个人对我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嗯……所以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那一天……本来要检查电路的。但是我喝了酒，把这事完全忘记了。那天晚上酒吧因为电路问题而发生了火灾。那天晚上好热……火光太大了，还烧到了旁边的房子。我太害怕了……所以……所以……”他断断续续地讲着，他面前的咖啡没有动一口。

我现在有些怀疑他是喝了酒才过来的。男人没有再说下去了，他沉溺在了过去。

“您逃走了吗？”我盯着自己手上的白色手套看了一会，抬头问道。

“……诶？”男人猛地抬起了头，“公主殿下……怎么知道的？”

这样的自责心情，和凛很像。

“很痛苦吧……”我轻声问道，“不仅失去了珍视的友人，还有不断的愧疚堆积在心里。真的是非常痛苦呢！”

男人眼中又涌出了眼泪，他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嗫嚅着回答我：“正是正是啊……虽然人类警方并没有把这件事怪罪到我的身上，只是将这件事当作意外处理，可是……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和我身边的人说过……我害怕被他们指责，害怕他们说我胆小鬼……公主殿下现在肯定也觉得我是个胆小鬼吧？丢下自己最好的朋友，然后只顾自己逃命。”

可是这是没用的。只是因为害怕而不愿意和他人说起这样的事情，那道伤口依然在那里。假若不去管理，不去呵护，不去面对，伤口就会进一步恶化。

“不。”

可是，旁观者说什么根本无济于事。这是一种长期盘踞在我心头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和伤口的情况是一样的。如果什么都不做，就会被伤得更重。

“我在这里的身份不允许我认为您是胆小鬼。可是，抛开这样的身份而言，您的逃跑确实令人气愤。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您的心灵饱受折磨，倘若这是对您逃跑的惩罚，我还是要对您致以敬意。”

男人停下了擦眼泪的动作，嘴唇和身体不住地颤抖：“我这样的……我这样的……怎么能够……”

“您说过，您不愿意和别人说这件事，但是您和我说了——仅仅只是个萍水相逢的人。这份信任，我真的很感谢，然而这不足以让我能够对您致以敬意。是您在面对那份愧疚的心情，还没能逃走的勇气——这才是我向您致敬的原因。”

至今为止——

距离那件事过去了三年，凛还是没能走出来。这份能够向他人倾诉的勇气，她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失去了。不论我如何鼓励她，如何劝说她，都没有用。

“您真的很勇敢。”我补充道，“想必您在后来的时光里，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多少会有点勇气，去面对那些自己本就害怕的事情吧？”

男人努力地忍住自己又要掉下来的眼泪。

他双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表情却很矛盾：“公主殿下……谢谢您！我的心情好多了……今天其实是那个人离开的日子，我心情太差了。你们妖怪咖啡馆能有这样的服务真的是太好了！”

诶？我是不是听到了不得了的词语？

“真的太谢谢您了！”男人又道了一句谢。

听到这样的话，我多少有些局促：“不……您言重了，我不过是听了您说的故事，什么也没有帮上您。”

“真是位美丽纯洁的公主殿下……”男人依然不肯松开我的手。

我正想着该怎么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的手——那绝非是人的手。小小的，毛茸茸的，人的手指完全变成了短短的，犹如浣熊的手掌。

我忍不住浑身打了个颤，然后再次望向那个男人的时候——

全部都变了！

坐在我对面的根本就不是个男人，而是一只穿着绿色小衣服，头上有一片树叶的猫型脸！

这算不算意外？！我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尖叫声被我死死地压在喉咙中。

在眨了眨眼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后，我立刻抽出手，将一旁的咖啡推给“他”：“客人大人既然心情已经变好了，那不如尝一尝我们这里的咖啡吧。”

“嗯嗯……”他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的异样，用小短手端起了杯子。

“……咿呀！怎么会这么苦？！”他皱起眉毛看我，一双黑色小眼睛非常真诚又带着疑惑地看向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将桌上的糖罐打开，用盘子中的镊子夹了方糖轻轻地放入咖啡中。

“请用。”我面不改色地笑着，“想必是您来这里之后，想要以苦攻苦……的说吧？”

“说得也是呢……”对方的心情又低落下来了。

“啊，抱歉，我不该说这些的。”我歉意地笑着，“比起这个，您一会还去公司……吗？”

稍稍有迟疑……我在怀疑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知道……可是，不回去的话，大家肯定会懈怠的。”

“虽说是这样，但您回去真的能好好工作吗？”

“当然不能啊。”猫猫头的对方沮丧着，兴许是之前流的泪水太多，此时已经是欲哭无泪了，“而且大家肯定很讨厌这样的我……”

“嗯……那不如今天就休息吧。”我说道。

“休息？”

“正是。既然根本不能工作，那不如用今天，去努力怀念逝去的那个人，您觉得如何？”

“努力怀念……？”

“比如再去一次和那个人曾经走过的路，再去吃一些那个人曾经喜欢的食物，又或者……”

对面又喝了一大口的咖啡——虽然好像苦到不行，但是他立刻站了起来，神情十分激动：“真的非常感谢您！公主殿下！”

随后他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一叠纸币放在桌上，深深地冲我鞠了一躬：“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些是您的小费，还请不要客气！那么，后悔有期！”

诶？就这么走了吗？而就在他离开的一瞬间，我好像又看到了之前那个矮小胖乎乎的男人模样。

“那个人究竟是……”

“真是位没规矩又暴殄天物的客人啊。”短发少女拿着清洁工具正站在我身边，“桃花还特意加了上好的瑰夏①，他居然说好苦。”

说完，她伸手从桌上那一堆纸币中抽出一张，看了我一眼：“你也赶紧走吧，这里应该还有其他客人需要呢。”

“好……好的。”我忙将桌上的钱一把抱走，然后回到了女子休息室。

小缘已经在休息室等我了，她也换回了原来的衣服。

“阿紫，你回来了！”她满脸写着高兴，“赶紧换衣服吧，我们可以走了。”

“诶？”

“嗯嗯，桃花前辈说今天已经没有我们需要服务的客人了，所以可以回家了。”小缘笑着说，可是她也注意到了我用裙摆托着的纸币，“看来前辈真的没有在撒谎啊……来这里的客人，真的一点都不穷。”

“难道小缘你也……？”

小缘拍了拍她随身带着的小包，对我眨了眨眼。

我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我也稍微放心了一点。”

“咦？为什么？”

“大概是……”我想了想，“还从来没有拿过这样多的钱吧。”

“没事的啦，以后就会习惯了！”小缘笑着说。

这时有人敲了门。

我上前去开门，正是之前的短发少女，她手中还推着一个小车。

“我是百目，现在阿鸩还在其他桌上忙碌，你们能来帮下我吗？”少女看着我和小缘问道。

“要很久吗？”我下意识问道。

“不会的，只是收一下杯子而已。”百目摇了摇头说道。

“那就走吧。”小缘欢快地跑出来，从百目手中接过小车，“交给我们吧！”

-

第一排的第一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客人们将咖啡全部都倒在了桌上，根据百目交代的要求，这样的话，是连整个桌布都要换掉。

正当我和小缘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我身边传来一个惊诧的声音——

“阿紫……前辈？”

①瑰夏咖啡生豆具有非常漂亮的蓝绿色，玉石般的温润质感，闻起来有新鲜的青草香、桃子味、浆果气息和大部分咖啡豆不具备的乌龙茶特有的奶香甜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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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一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