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浮世卷[阴阳师] 第50章 谨贺新年（上）

我定定地望着跪坐在我面前，闭着眼眸的阿夜，心中总有一种道不明的情绪。

阿夜也同样不说话。

这是我和他相遇后，第一次吵架。

“真是的，不就是要不要帮晴明这件事……”阿夕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闭嘴。”我和阿夜异口同声。

阿夜这才睁开眼眸：“既然你和阿夕不肯说关于八岐大蛇的事，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可是我们现在只要离开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参与进去不可？”我开口问，“而且，你不是说过，你只是为了我吗？为什么现在又要参与进那些事？守护京都，交给晴明和阿夕他们不就好了？”

“可是，阿紫，你之前不是还为与他们的缘而难过，现在正是重新拾回这些的时候——”

“我已经割舍了一遍了，所以我不想再管那些了。现在我只想和哥哥你离开。”我看着阿夜。

“……”

“看吧，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我知道，那些话不过是在骗我而已。而且，哥哥，我听得到哦，什么都听得到。虽然记忆只是恢复了一些，但我知道哥哥的内心。你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么喜欢我，那么信任我。”

“听得到……？”

“没错……我听得到。尽管是很细碎的话语，我也听得到，所以我更加知道人类和妖怪的本性。这是由他们数百年来亲手酿成的灾厄，是由他们的繁华而诞生的灾厄，我们没必要去插手。”

“……阿紫你是这样想的吗？”

“没错，我一直都这么想。就算与他们结缘，想要继续与他们的缘，却觉得若是命中注定有这样的灾厄，便没必要插手改变。若是他们能度过这样的灾厄，便是可喜可贺。若是不能，那也并无可叹息之处。”

阿夜站了起来，他定定地看着我：“阿紫，你说得不错。我们完全可以不管他们，再次坐船离开这里。我也曾下定决心将自己曾经的理想托付给阿夕，但若是，这场灾厄并不能在平安京结束，反而波及至其他地方，你我就算离开了这里，终究会再一次面对。”

“……如果是这样，哥哥你就更不能去！”

“阿紫，如果父亲还在，他一定会让我留下来。”阿夜扶着我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更何况，这也是为了阿紫你。”

“这才不是为了我……这不过是哥哥一厢情愿又自私的念头……父亲才不会同意你去参与这样危险的事……”

“……对不起，阿紫。”

肩膀上的手拿开了。

仿佛是被强行堵住了嘴里要说的话，我觉得心里闷得很，便也起身要走。

阿夕却一手挡住了我：“他冷静不了，你也要跟着胡闹吗？”

“怎么都无所谓了。”

……真让人不愉快。

“既然很危险，你应该将八岐大蛇的事说出来。”阿夕低头看着我，消瘦的身影挡住了从竹帘下漏出来的光，模糊了他的轮廓，“八岐大蛇是远古的邪神，关着邪神的狭间定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你能从狭间回来还能完好无损，是否是因为你手上那个印记？”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我曾经和那个哥哥说过的话。只是关于八岐大蛇，我知道的也不多。那个时候，在源氏的复兴之塔中，我看到了八岐大蛇，那或许就是现在在京都作乱的那条。而我在狭间，看到了源氏数百年献祭的那位神明，和一条白色的八岐大蛇。”

阿夕垂下了眸子：“你本该把这些都告诉阿夜……为什么之前要绝口不提，袒护八岐大蛇呢？”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拼命压抑住心里的难受，“我去了狭间，还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那个印记的事你也都清楚，我能说的都说了，你们信不信，都是你们的事。”

阿夕眼眸一深：“你要去哪里？”

很想让自己觉得无所谓，可是那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温暖，我不想这样丢弃。

八岐大蛇的事我本不应该对任何一个人说，那是我对那位神明的坚持。我不相信那位神明会做出那种无聊的事，我也只是觉得，那么长时间在狭间那种地方待着，能听到的只有人类的祈愿，看到的是人类的欺骗和谎言……

觉得有些像罢了。

“和你们没关系。”我低哑了声音。

阿夕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什么话。

“反正一直以来，你们也没有信任我，又何必来问我的话呢？”

我绕过阿夕，往门口走去。

事到如今，我又该怎么办呢？

天色暗了下来，我离开了京都，没有太多的眷恋。没有目的，也没有心情地就这么转悠在林间。夜晚还是来临了，我停下来，抬头看天。

幽静的林间只有些许的虫鸣，而头顶的那轮明月很是耀眼。

“辉夜姬……”我喃喃地说了一句，又想到了父亲已经不在了，这才有些恍若隔世，“真是的，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我又走了几步，就听到了一个十分嚣张的声音：“喂！那边的小丫头，快来帮帮本喵！”

这个声音意外的有些熟悉啊……

我侧耳倾听，却没有再听见。失落的心情又覆盖了上来，我叹了口气，正要继续走。

“喂！本喵说的就是你！抬头啊！抬头！”那个声音气急败坏了。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抬头了。

在月光的照亮下，一只三色花样的肥胖猫咪正被树藤挂住了，脖子上戴的铃铛不知道歪到了哪里去了。比起三目……这只猫还真是凶啊……

“看什么看！还不快把本喵放下来！”猫咪眯着一双眼睛，语气却很不善。

再迟疑了一下，我决定转身就走。

“噫！等下！等下！你不打算救本喵吗？本喵可是有恩必报的猫啊！”会说话的猫咪见我走，很快就急了。

“既然你这么厉害，就不用我来帮你了。”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救一只这么古怪的猫。

“……唔，好熟悉啊。你这家伙……该不会……”猫咪突然变了语调。

这也让我有了兴趣。

我侧过身子看着那只猫咪，可是我记忆里没有这么一只猫。

“啊啊啊……本喵怎么这么倒霉……”猫咪突然睁开了眼睛，“仔细一看，你果然是那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真是只嘴欠的猫……

我挥了挥手中的桧扇，但是那只猫却抗拒起来了：“你走！走开！本喵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救！”

但是桧扇扇出去的风刃比猫说的话快，很快，那团三色猫便掉在了地上，滚了几圈后，最后滚到了我的脚边。

猫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马上离了我很远：“不……不许你靠近本喵！”

怎么说呢……心情变得更差了。

对这只猫，不再有兴趣，我转身便走。黑夜山应该是这个地方没错吧……

至于我为什么要来黑夜山，只是因为自己心里不安而已。又或者，我只是想去证明什么。

不过那只猫似乎不打算放过我。

“……喂！你还记不记得本喵？”

我瞥了那只猫一眼：“为什么我非得认识你这只小猫咪？”

“什么？！本喵……本喵可不是什么小猫咪！本喵……本喵是镇墓……伊吹！”猫咪炸了毛这样回应我。

……到了黑夜山，我要是见到了八岐大蛇，又该怎么办呢？

他还认得我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那个时候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送了我出狭间？我忍不住抚上了自己的额头，思绪却又转到了阿夜的那些话。

耳边还有那只自称伊吹猫咪的喋喋不休，我终于停了下来。

“伊吹是吧？”我低头看猫咪。

伊吹抬了抬头，像是没明白过来。

“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为了一劳永逸，我决定这么做。

伊吹退了几步：“本喵……本喵才不要你送。本喵好不容易到了七角山，还没有向古笼火那家伙要点小鱼干，就这么回去，怎么都……”

……七角山？！

我终于有些挫败地蹲了下来看伊吹：“你说这里是七角山？！”

“对啊，不然呢？本喵要是没有被那几只鸟缠住，可是早就到了。”伊吹说着就往前走。

我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说：“那我回去京都了。”

说着，我就又站了起来。才抬脚，就看到伊吹挡在了我面前。

“不行！你得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我非得和你去？”

“因为本喵……本喵害怕鬼怪！你必须保护本喵！放心，本喵不会让你白做事的。”

“……好吧。”

和伊吹对视了有一会，我不可避免地叹息。

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一只猫走好吗？我不禁在心里问我自己，算了，回去了源氏也只是难受。

“话说回来，本喵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伊吹灵活地就着我的手跳到了我的肩膀上。

“阿紫。”

“那么，阿紫，你来这七角山干什么喵？”

“我是想去黑夜山的。”

“噗哈哈哈！你这个女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啊喵！”

“说得好像你以前认识我。”

“这个嘛……那……你去黑夜山干什么喵？”

“和你无关。”

“和你沟通还真是困难喵。”

“你呢？你去七角山做什么？”

“人间的新年快到了，本喵当然是带去祝福的了喵！”

新年么？

“看你这个样子不像是没有家啊，你的家人呢？”伊吹问。

我抿了抿唇避开了这个问题：“我可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古笼火住在哪里，走错了的话我可不管。”

“喵，居然避开了本喵的问题。”伊吹有些不满，可还是选择给我指路。

走了好久，我们才七转八拐到了那个叫作古笼火的妖怪家里。

伊吹从我的肩膀上跳了下去：“古笼火！古笼火！本喵的小鱼干呢？！”

但是稻草屋里只有一个长着色彩斑斓翅膀的少女睡在干燥温暖的稻草上。

我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才说：“你说的那个妖怪好像不在。”

伊吹也发现了这个少女：“你快来帮我喊醒虫师，她和古笼火是好朋友，一定知道古笼火在哪里。”

我走过去，轻轻地摇了摇少女，见她快醒过来，就退到了一边。

“啊，是伊吹大人。您来找古笼火吗？他去准备给一目连大人的礼物了，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叫虫师的少女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但是我分明感受到了她炙热的目光。

我忍不住偏头看她：“我是被伊吹纠缠过来的，我是阿紫。”

虫师看了看我才说：“你好。”

“什么纠缠……唔唔……”

我压住要反驳我的伊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