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浮世卷[阴阳师] 第44章 夏夕空（下）

已经过去了多久了？

这个房间被严加看管，又带有阴阳师布置的阴阳术，目的就是为了看住我。

细草隔着门来看过我，说这一切都安排好了，本该是在青云子结束了浮舟这边的事后，才将我抓起来关在这间屋子里。

可是我在三楼的出现，让青云子警惕了，同时也惊动了里面的东西。

借由浮舟的身体，将所谓的半妖胎儿生下来。那个怪物为了生存，不得不吃掉浮舟。

就在我回头的一瞬间，那个长着角的怪物正在啃食着浮舟的身体。黑暗中，我隐约看到了浮舟那张温柔的脸上，染着鲜血。我冲向了那个啃食着浮舟的怪物，将短刀狠狠地刺入怪物的脖子。

随着青云子的尖叫声，怪物的声音也逐渐变大。

我咬着牙抽||出刀，再给了那个怪物一刀。怪物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可是我也知道，浮舟也已经几乎救不回来了。

“……抱歉。”我握住了浮舟的手，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不应该……”

浮舟的嘴角提了提：“你……不应该回来……”

我看着她一张残缺不堪的脸，抓紧了她的手，嘴里却只能说着“抱歉”这种无所谓的话。

“好好活着……无垢的人啊，愿你最终能被奇迹找到……”

最终会有什么奇迹呢？连浮舟这样努力活着的人，都没能活下去……至于我，我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以前的事情，现在到头来，还是在不停地失去。

“把她带出来。”

我被蒙住的眼睛，终于重建天日，而门口光线刺眼，青云子站在那里，一张施着厚厚的粉的脸是那样可憎。

“松井大人要见你。”

因为浮舟的事情，细草复仇一事被阻断。可是我却说，按照原计划就可以。我知道，我还有机会。

松井就是个机会。

于是，在我梳妆打扮下去见了松井后，便看到了细草偎在松井的怀里。

我想起了和浮舟一起练习太鼓的时候，她曾说太鼓该如何敲，才最能打动人心。

果然，在松井的吩咐下，我重新坐到了曾经浮舟第一次教我太鼓的地方。

“明明您一点也不适合太鼓，却还那么喜欢太鼓。”我打量着浮舟说，“您也应该和细草大人一样，去弹古琴。”

“不。”浮舟擦拭着太鼓说，“我喜欢太鼓。敲打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活着，就好像自己所有的生命，都成了自己敲打的鼓声。很神奇不是吗？”

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现在就算再快的曲子，我也不会再拍错鼓点。

原本没有活着的实感的我，却一次次感觉到生命中的痛苦。若是浮舟所期待的奇迹真的存在，那我也不禁希望它能出现在我生命里，期待它究竟何时出现……

在我和细草的助兴下，歌坊的奉纳之夜推向了**。所有的客人都在举杯欢畅，我带着太鼓慢慢地走向二楼。

楼梯阴影中，我被一个人拉住了，力气很大。

“紫姬……”松井双眼通红地叫着我。

“松井大人。”我不准痕迹地扶住了他的手，“大人可是还要再听紫姬的演奏？”

“不……”

松井捏住了我的下巴，肥胖的身体压着我在墙上。

“只要你做我的歌姬，你就什么都有。”

我依然微笑着：“真的吗？大人喜欢紫姬？”

松井的手压住了我的唇：“当然了……我本来还不知道，但多亏了青云子极力推荐，不然我就要错过你这样一位美人了……嗝……”

“我听说大人您在歌坊纳了好几位歌姬了，她们都很漂亮吗？”

“哦哦……小紫姬你这样关心吗？”松井满是酒气的嘴接近了我，“只要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小紫姬……”

我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她们都是所谓的半妖吧？”

松井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就在我要回答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那嘈杂声逐渐变大，随之而来的是数个尖叫声。

“起火了！”

松井却不为所动，转头看向我。

“这当然是因为，有人告诉了我呀。”

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变得无比魅惑。

“是不是细草那个女人？！”松井突然变得阴沉，扯住我的和服问。

我回想起了细草和我说完她的故事后，又说的一些零碎的话语。

“你或许有所不知。这里不仅收留美貌的人类女子，也会收留妖怪。”

“不是用于竞猜，而是为了满足……额外的需要。”

“……青云子在这里豢养妖怪，松井作为城主不可能不知道。我已经调查了……”

“每个月青云子都会将两个歌姬送往松井府上……”

“……她们是半妖，却生来被阴阳术困住，最终死在松井的玩弄之下。”

我笑着回答他：“大人还是赶紧逃走会更好哦。”

火势烧得很快，那通红的火中带着很强的妖气。很快，我从那通红的火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松井听了立刻松开了手，转身要跑。

可为时已晚。

那个熟悉的身影显现出了本来的样子，他后面的两条蛇爬上了松井的脖子。

“啊！蛇！”松井恶狠狠地转头看我，“你居然和妖怪勾结！”

“原来松井大人不喜欢妖怪吗？那在折磨那些歌姬的时候，松井大人可曾有过畏惧？”

随着我说话的声音，松井脖子上的两条蛇也围得更紧了。

“姐姐，看来他还在反抗呢。”般若走到我身边，看着松井双手拉着两条蛇的狼狈样子，还不忘慌慌张张展开阴阳术。

我将小紫唤醒。自从我知道了八岐大蛇那件事后，我也不敢轻易动用小紫。

小紫从我的手臂上慢慢地爬下来，抬了抬头看我，十分乖巧。

“带上他。”我简单地说。

小紫听话地变大，然后用尾巴卷起了松井。

“姐姐要去哪里？”般若伸手挡住了我，又看向了小紫，“前面是大火，姐姐现在被封印了妖力，就算有这条蛇，也没办法通过。”

“般若，虽然我还想听你说你和我哥哥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想起来，我能相信的人并没有多少，连最亲近的人都在瞒着我。你说，我和你的命运是不是很像呢？”我看着般若，伸手摸了摸他额前的头发说。

般若贪恋地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可是姐姐答应过我的，找到了不知火就和我一起去那个地方。我们现在就去找不知火好不好？”

我看着他纯净无暇的眸子摇了摇头说：“……抱歉。般若，我和你始终不能成为一类。我还有我想要做的事情，我不能被所谓的仇恨吞噬。”

“姐姐……”般若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眸子里蓄满了泪水，“为什么姐姐还是不愿意跟我走？是因为那个夕大人吗？那个夕大人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喜欢姐姐的人了，他只会憎恨姐姐……而我……我可是一直守在姐姐身边……”

火势已经很大了，我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了。

“般若，我要送你个礼物，低下头来。”

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又或者自己从没有做过一件对的事情。

般若听话地低下了头，我轻轻地吻上了他的额头。

“你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伙伴，可那并不是我。”

我用力地推了般若一把，将他从楼上推了下去。火光中，我能看到他的面容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带着小紫走上了在燃烧的三楼，这里因为是各种妖怪的巢，所以火势在这里变得缓慢起来。

般若已经走了，不知道细草那边怎么样。青云子养着这些妖怪这么久，只是为了让歌坊成为杏原城最大的玩乐之地。

究竟是谁在利用谁，恐怕连青云子自己也不清楚了吧。

不过，现在也是时候了。

就算细草没有得手，这里也要毁灭。

小紫跟在我身后，摇了摇头，然后用尾巴敲了敲地板。在我踩空了一瞬间，它又接住了我。

冲天的瘴气扑面而来，腥臭味也一应出来了。

“丢下去吧。”我对小紫说。

小紫尾巴一松，就将松井丢进了那些黑乎乎的东西里面。松井当时还没有死，我看着他挣扎着想爬出来，心里却没有一点波澜。

而那些黑乎乎的东西里面，似乎有着什么在蠕动。我示意小紫将我托下去了一点，而这时——

“小心！”

细草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我回头看她，发现她浑身是血。我立刻让小紫卷着她，自己吃力地抱住了她。

细草很虚弱，我从没有见过她这么虚弱的样子。她总是一脸平静，一脸笑容。

“……般若呢？”她问。

我借着火光看到了她苍白的脸：“已经离开了。”

像是松了一口气，细草指着下方的那些东西：“都是青云子养的。可惜她自己也没能幸免……我在和她打斗的时候，这些东西最先卷走了她……”

许是看到了小紫，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也不简单。”

我没有理会她这句话：“这东西不除去，你也毁不了歌坊。”

“这也是没办法……”细草抓住了我的衣服，“你不是要找不知火吗？现在就是个好时机。我说过的吧？黑寂的夏夜，海面上的火光开始散开了……”

我握住了细草的手：“不用担心，我不会就此离开。”

细草看着我跳下来，也想要跟着跳下来，可是被小紫一尾巴卷起了。

“你……你要做什么？”细草不禁瞪大了眼睛，拼命地对我说，“你不要命了吗？这可是几个阴阳师联手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是时候了……

“小紫，将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摸着小紫的头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可以回来哦。知道吗？”

小紫眨了眨眼，似乎也不愿意了。

“走吧。”我收回手说。

小紫动了动身体，还是冲出了屋顶。

那些莫名其妙……曾在歌坊的房间里，半夜来回穿梭进我的身体的恶灵，以及那个我听到的，时有时无的声音。

哥哥让我来这里不是没有道理。

这里人心难测，灵力聚集，妖气冲天，又是怨恨最多之地。那些恶灵汲取着我的怨恨，那曾经对葵子的嫉妒，对哥哥冷漠的怨恨，前不久知晓了真相后，对活着的自己的怨恨。

不断地成长，最终形成了另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