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浮世卷[阴阳师] 第162章 结缘！（上）

出云国旧神无法回到过去，也不能前去未来，拥有的并非时间，而是可以知晓一切的资格。虽并非全知全能，但从神之地的那棵树，祂们告知的事中，出云国旧神能知道一切。

若是有不知道的事，那便是连祂们也不知道的事。或是，连祂们也被骗过去的事。

我知道关于她计划的一部分——

「那棵树，是关于世界的树。树的生长与记忆之河息息相关，但若是树上的枯枝太多，也就是本该不存在的世界还存在，本该毁灭的世界被某人救了，那便剥夺了其他世界应有的记忆。如此一来，其他世界进而出现异常，枯枝也再次出现。循环往复，神迹消失只会是时间问题。

全知全能仅是关于神之地之外的世界，神之地不包括在全知全能中，也不包括关于出云国旧神。

……

……

若是计划成功，千年后的审判不会再次开启。若……」

我知道的并不比现在的她多，但计划失败……不，或许这也在她的考虑范围之中？

“该走了。”晴明在我身旁说。

我站定一会，随后又看向了身后开启法阵的荒。他微微眯了眯眸子，似乎还在考虑我究竟是谁。

仔细想想，她欠下的缘分还挺多的，若是不存在那么多世界，这些缘分也会让她的计划彻底失败吧？

我跨步走入法阵——

我对她撒谎了。

出云国旧神不能回到过去，不是身体承受不住，而是灵魂承受不住。

我不会拿她的身体开玩笑。

我推测出云国旧神回到过去并非以这样的方式，而是在经过那条记忆之河时，便是回到过去。世界消失后，它曾拥有的记忆便汇聚到记忆之河中，进而以滋润那棵树，让树长出树枝，结成世界。

以非同寻常的方式回到过去，必定要付出代价。她曾留下的明石镜带着她回到过去时，因为那时她的灵魂本就不完整，所以疼痛并不明显，但我能感受到，她的内心在颤抖。

我逃避着，千年里，看着她独自长大，独自坚强，独自流泪，这样的旁观，让我愈发不能原谅自己。

我踏入法阵，晴明和须佐之男也踏入了法阵。

晴明和须佐之男会去阻止八岐大蛇，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我不会跟着他们。我知道这个世界的后续，但并不知道她会怎么做。我要带她回到过去，回到她不用接受所谓的使命时候，回到我们刚刚踏上这片土地，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回到遇到出云国村出现之前，带着她一声不吭地离开那里，带她向着这个世界的美好走去。

……她不必经历这尘世的千年转世，不必经历源稚紫那样的苦痛，不用去肩负出云国旧神一族。出云国旧神和神迹，既然是早已会消失的存在，我们就该早点放下那样的责任。

我穿过了风暴，走过了许久许久的黑暗，都不曾看到过光亮，没有看见她的过去。

灵魂深处，某种威压压在头上，每向前一步，便觉得灵魂沉重一分。

可我怎么能在这里放弃？我已经放弃过她一次，难道还要再放弃一次吗？出云国旧神……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回到过去吗？

就在我快要顶不住那样的威压时，前方忽闪起一点红色。我伸手去触碰，却只觉得那一团黏稠无比之物，轻轻搭在了我的手上，像是要带我去哪里。

我不禁回想起了那时她被那团绿色之物带去的地方——

“不……我要去的，不是虚无之海……不是毁灭的那里。”顶着威压，我勉强地说着，“我要回到过去……回到过去……”

那团红色之物似乎明白了，便松开了我的手，只是漂浮在我的前方。我急忙跟了上去，祂便不急不慢地走在我的前方。

走了一段路，祂散发出温和的红色光芒，照亮了脚底下的黑暗。被驱散的黑暗中，展现出一幅幅画面——

我是如此熟知，跪趴在地上看着那些画面，可它们又随着红光的前进一并消失。我在原地呆愣了一下，便又跟了上去。那团红色之物带我绕了一个圈，接着又带我向外面走。

——地上的景象也随之发生改变，但与我知道的过去未来大差不差。

我看向无边的黑暗，灵魂上的威压已然难以忍受。

红色之物见我停了，也转了一下来看我。

我不解，只得看着祂问道：“无法回到过去，无法去改变，既然是这样，出云国旧神又怎能为神明？”

可祂只是静静地停在原地看着——

“我知道……我知道总有神明/我们无法做到的事，可我们连选择都没有。高天原的神明尚且拥有回到过去去改变的选择，为何我们不能……”

祂仍然是静静地看着，但那无法分辨的红色黏稠之物上，仿佛浮现出一种怜悯慈悲的目光……我将威压顶回去，又走了几步。祂看着我起身，便又向前走去。

中间想过很多次要放弃，直到双腿没了知觉，直到眼神开始涣散。若是任由她去选择，她便一定没有未来可言。

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出现，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要抵达到过去，要改变一些事……可是，纵然我如此想着，那威压却一次比一次厉害，令我视线不断地模糊起来。

“不能……”

那团黏稠的红色之物漂浮在我的上方，祂静静地在黑暗中“看着”，也只是看着。

“您一定是那些无名之神中的一位……若是全知全能，她的未来……”

“……”

“她的未来——”

我无法发出声音，所有一切陷入一片寂静。我存在，又不存在。

-

伸手抓住他的一瞬间，所有话语哽在喉咙中。

几乎快被那团红色黏稠物同化，几乎要与周围的黑暗融入——那便是那些全知全能之神的最后存在方式。

祂们从不存在，但祂们又处处存在。

出云国旧神真正死亡便是忘记所有，同化成和祂们一样的存在。

“阿丰……？不……或许你会有新的名字，我给你取的这个名字，你可以忘记了。”他的红发并没有记忆中那样明丽，它变得模糊黯淡，唯独脸上还带着最开始的、充满期待的目光，“抱歉……我不想再看到你受苦受难，所以借用了这具身体做了一点事……”

他如同孩子一般低下头。

“为了我的未来，不惜牺牲自己所有吗？”

“不，谈不上牺牲。就算不这么做，我在你的身体里也没有一点用处吧？与其这样，不如为你找到一个自由的未来。”说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看向了我拉着他的手腕的手。

“……”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呢。”他笑着抬起头看我，“只要你一放手，我就会永远失去这个形态和所有的记忆吧？变成……和祂们一样的存在。”

我抿了下唇：“关于我们和祂们的关系……你很早就知道了吗？”

“这一点是我刚刚想到的。”旧神有些得意，“怎么说也是你老爹……咳，多少你也一千多岁了……”

“那个未来，到达了吗？”

“——”

“你所希望的未来……”我不由得紧了紧手上的力气，那几乎透明的手腕，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到力量，“是什么样子？”

“你知道。”

“我不知道。”我看着他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不是这样啊。”旧神靠近了一点我，那几近透明的手放在了我的胸口前，“你知道，一直都知道。”

“……”

“抱歉，让你担负起许多本不该是你担负的东西。”旧神收回手。

“——”

“可是啊……”旧神的笑容头一次那样温柔，“看着你出生，看着你长大，陪你走过出云国的一花一木……”

“……”

“那些我认为再无聊不过的日子，却正是让我无比怀念的日子。况且，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了。”旧神张开了另一只若有若无的手，抱住了我，“来，松开手，睁开眼，你就会看到那个未来。”

-

未来么……

我确实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甚至一度希望旧神能够改变想法，那样的话，我便不必怀有愧疚地接受他给予我的一切。

我到达了那个未来。

假若出云国旧神能以自身的强烈愿望，换取祂们的注视和力量，那么旧神做到了。他扭转过去，将我送到一个和平安静的未来——在那个未来中，祂们以某种力量将八岐大蛇和高天原的存在抹去——只有人类和妖怪的存在，虽有战斗，却再无毁灭世界的危险存在。

……当然了，我体内初代的愤怒和仇恨，也一起平静下来。当我松开旧神的手后，便也断了和浮世的联系。无论他是否回到神之地，无论生死，我都不可能知道了。

内心中，再无其他存在，已经永远属于我了。

这是我的选择，我应该没有一点后悔，却不知为何，不知为何，常会突然掉下眼泪——

没有神明，也就没有出云国旧神，没有高天原，没有八岐大蛇，没有虚无，没有伊邪那岐……至少这个世界在平安地成长。

可我心里更清楚，清楚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很多很多不同的世界，我没有旧神那样强烈的愿望，能再次吸引到祂们的注视和力量。

我……看不见自己的内心。

“这是近日拜访者名单。”阿夕往矮桌上放了一叠纸，便要离去。

“阿夕。”我叫住他。

“？”他匆忙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还是之前那个阿夕吗？

我多想把这句话问出来，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若是这样迷茫地继续下去，旧神所希望的，也就全部落空了。

“不，没什么。最近事多，阿夕你也要注意身体。”我笑了笑。

阿夕点了点头：“你也是，哦，缘结神说最近她会来看你。”

在这个没有神明的世界里，她却是特殊的，这或许是旧神所希望的——

“阿——紫！”

还未等我回阿夕的话，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阿夕向我点了点头：“那我不打扰了。”

“……好。”

阿夕在经过矮桌时，又把名单拿走了：“这个我来吧。”

“阿紫！你猜我最近去哪里了？”小缘背篓上的黑猫先跳下来，她一路小跑，却在上台阶时候，前身一扑，完全摔在地上。

我忙起身去扶她：“摔到哪里了吗？”

“没有没有！”她急忙摆手，又把手背在了身后。

看到她这样，我就又明白了：“又碰到了妖怪，没打过？”

“诶嘿……这个嘛……”小缘挠了挠头说，“虽然神社建起了，但结缘还是我的分内事，总不能一直等着有缘人来神社。当然了，我回来还是为了阿紫你。”

“为了我？”我让小缘坐在台阶上，“我有什么？”

“姻缘啊！”

我将小缘背着的手拉出来，以妖力治愈着：“和妖怪吗？”

“呸，他们怎么配得上你？”

“和那些贵族公子？”我盯着小缘皮肤溃烂的手，又看了一眼她笑嘻嘻的脸，只能默默替她痛。

“那岂不是沦为源氏用来交换权力的资源？”

“既是这样，有什么姻缘可说？”

“阿夕啊——嘶——疼疼疼——阿紫，你轻点……”

“不可以。”我收回了妖力，看到她的手已然完好。

“啊？”

“不可以。”我盯着她的蓝色眸子，然后松开她的手。

“啊？为什么？”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姻缘会非常持续，非常——”

“我没有怀疑你的能力。”

“那为什么啊？”她困惑起来，“本神不明白，阿紫，就算拒绝……也要有理由吧？”

“是他让你来的吗？”

“本神看到你们的红线了——这么多年，唯独现在这样清晰。”

“红线？”

“对啊。我之前就说过吧？阿紫你身上有很多红线，但都不清晰，并且非常杂乱，直到前一些日子，有一根红线突然清晰起来。”

“所以你那个时候说是到处去结缘，结果只是去调查这种事了？”我问。

“我……我……我也是为阿紫你着急。”小缘红了点耳尖，“毕竟我们是好朋友，若是传出去缘结神的好朋友都结不到好缘分——”

“和小缘结下的缘分，不就是好缘分吗？”我想起在那个世界里，她担心着我，送我红线时，因为没法改变夕夏的姻缘，无法对抗那个世界的意志而哭泣。

“不是说那个……”小缘慢慢地低下头，微微叹口气，“好吧……我有事得向你坦白。”

“什么？”

“我经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为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少女结缘，但是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黑猫趴在我的腿上，也不时地看着我。

“少女从未为自己想过，只想着怎么为村里人做更多的好事。到头来，却总是把自己搭进去……因为太像了，我又见不得明明两情相悦，却还要相隔两地，生死相别，我……我……”说到最后，她还用手偷偷抹起眼泪，“我就是担心嘛……而且最近那些梦还连续做了起来……”

这是……旧神的手笔吗？

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分析，我只好以手抚她的背，安慰着：“你都说了只是梦。”

“可你连那么明显的红线还要拒绝……”她委屈地看着我。

我语塞，只能静静地陪着她。

这确实是个问题。是旧神故意留下来的吗？还是……

不过……

“小缘。”见她抽泣声小下来，我轻声叫她。

“……干什么？”

看来还在生气。

“其实，我有喜欢的……对象了。”

“诶……？”她抬起头，转过头看我——

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