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迎来了期末考试。
只要一放暑假,她将全身心投入鞭炮生产中。或许,她应该尝试来钱更多的工序,比如添加火.药?不过,出于人道主义的顾虑,可能没有老板会让她这么做吧?
1998年7月1号,何敏兮永远记得这一天。
考完试后的第二天,她难得地多睡了一会。当她抬眼看向挂钟时,见挂钟显示的时间是9点。可当她梳洗完毕,洗好衣服后,挂钟还是9点。
看来又要多花5毛钱,何敏兮撅起了小嘴。
当她来到春燕家的时候,春燕说,因为暑期来临,全县所有鞭炮厂都被叫停。这个通知仿佛如晴天霹雳,没有鞭炮,8岁的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能赚钱的事情可能有很多,但如果别的事情来钱更快,谁又愿意从事鞭炮呢?
起初,何敏兮为胖大婶拉长发客人,运气好的话,每天能拉到10来个人,运气不好就只有三五个。
在汽车站附近,有很多饮食店。何敏兮发现,一些流浪汉在吃饭的客人离开之后,都会争先恐后地过去抢客人的剩饭吃。
更有甚者,去垃圾桶和潲水桶里找吃的。起初,她很排斥。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跟一群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甚至是神志不清、赤身**的人抢饭吃,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但是,随着头发生意的惨淡,她不得不加入这个集体。每次,店主都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四分嫌弃、三分好奇、两分埋怨,夹杂着一分同情。
没过多久,她发现有几个孩子竟然有样学样,最小的看起来只有4岁,流露出一种比她还绝望的眼神。
一天,她鼓起勇气,“老板,你这里缺人吗?洗碗扫地拉客,我都在行。”
被拒绝了十几次之后,终于有个老板娘给了她一线生机。“拉3个客人给你1毛。”
她兴奋地接受了这份工作,过了饭点找不到食客,就去找长发女性,一天下来,也能挣一块多。随着经验的积累,她终于完善了推销之词,并且语速越来越流畅。
“叔叔阿姨,去迎宾小店吃饭吗?有汤粉、炒粉、米豆腐和快餐。”
但过了几天,她发现了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
旁边的一家餐饮店老板如法炮制,叫了自己的女儿来拉客。相似的年龄,相同的手法,相似的餐饮店,唯一不同的,是两个女孩的相貌。
一个梳着两条羊角辫,辫子上缀着五色头饰,肤色洁白如玉;一个面黄肌瘦,头发枯疏。
汽车刚停,双辫女孩上前吆喝客人,“叔叔阿姨们,欢迎去我家用餐,各色面食点心、米粉米饭应有尽有,店里的洗手间非常干净,还有晕车药话梅生姜等各色小零食。”
看着竞争对手一气呵成地说完整句话,她瞬间觉得不敢向前。双辫女孩拉到一群客人后,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地望向何敏兮,挫败了她最后的勇气。
何敏兮垂头丧气地回到迎宾小店,“老板娘,什么是点心?”
“点心就是吃的,面包和饺子就是点心。”
“老板娘,这碗米粉我可以吃吗?”何敏兮指着桌上剩余的小半碗米粉,那是客人吃剩下的。
“不行哦。”
何敏兮听到这三个字后,眼神瞬间黯淡了一些。
这时,王艳红又道:“现在很多人都有乙肝,你要是直接吃,可能会被传染,我给你打包好,晚上你带回去煮煮吧。”
何敏兮又问,“打包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找东西装起来。你的问题真多呀,我的孩子要是也像你一样就好了。”
在王艳红的帮助下,她的一日三餐终于不是问题。平日里拉十来个食客和三五个长发老人,再在附近捡点饮料瓶子卖,一天可以挣到一块几。
只是,有时运气不好,碰上一些大几岁的男孩子,会把她的饮料瓶抢去。还有的时候,一些同样以捡垃圾为生的大婶趁她不注意会偷拿她的成果。
每逢1、4、7,附近的村民都去双桥村赶集,2、5、8则是去楠竹乡,3、6、9才是在清峦镇。由于赶集的时候生意会好一点,所以她总是三地来回跑。
由于每日穿梭在马路上,有时,她会险些被车辆撞到,不过每次都是有惊无险。有时,汽车主人喷怒地摇下车窗,破口大骂,“你有爹生没娘教吗?摁喇叭都不死开点,是不是欠打?”
这还算好的。有时,还有人干脆从车上下来,抓住她就是两耳光,“你爸妈没教你,我来教你。”
8月的天气更热,小孩子打着赤脚从家里跑出来,不一会就被烫得嗷嗷叫。到了下午,镇上的人流量变得稀少。她就拿着塑料袋在附近的农田里捡稻谷。
一天,她听到汽笛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两辆大巴车在狭窄的桥上相遇。而此刻,一个妇人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坐在石桥上,手里还提着饭盒,显然是送饭给忙于双抢的家人。当时,她有些奇怪,妇人难道听不见汽笛声吗?桥的旁边就有通往农田的小路,她为什么不走到小路上去?汽车的尾气那么大,熏着小孩也不好。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两辆大巴车在石桥上动魄惊心的交汇。不多时,小孩似乎倒地了。她吓得捂住了嘴。
靠近妇人一侧的车辆在驶过石桥之后,立即刹了车。司机和乘客们先后从石桥上下来,有的跑去附近的镇上借电话,有的伸头探脑想看个究竟,有的过去帮忙,还有路人去田里找妇人的家人。
何敏兮站在不远处的田里,一动不动。
大概过了十分钟,农田的方向跑来了一家人,或撕心裂肺,或破口大骂。一个中年男人左右开弓甩了妇人四个耳光,路人纷纷拉住男人,有两个女人去扶起被扇倒在地的女人
又过了几分钟,有人推来一辆小车,将小孩抱了上去。
又过了半个小时,何敏兮看见“石桥镇中心医院”的救护车开了过去。
又过了两个小时,太阳下了山,何敏兮提着一袋子稻谷往回走。路上,她听到行人说,“砖厂那个小孩就放在路边的棚子里,用布盖住,一起去看下吧。”
“要得要得,但是我有点胆小,我不敢走太近。”
“小孩也是造孽,她娘是个疯女人,看到车子来晓不得让路。她男人打到她吐血。”
夜色茫茫,遮住了何敏兮脸上的两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