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采薇一身道袍,卷发高高的挽起,在头顶扎成利落的丸子。她安静地听着对面女人的倾诉,时不时的点头、摇头,俨然一副得道大师的样子。女人眉头越皱越紧,鲜红的指甲轻轻叩击着桌面,似乎有些烦躁。
“道长,你说我儿子是中邪了?”
“权女士,按照通俗的说法,是这样的。”
穿着真丝衬衫的女人,吸完手上的最后一口烟,整个人靠在酒红色的丝绒沙发上,红唇微张,缓缓地吐出了一团云雾。
“社长,您的投资会议还有三十分钟开始,车已经备好了。”助手俯身对女人轻声提醒。
“好。”女人捏了捏阵痛的眉心,站起身,“楚道长,既然是漆雕介绍来的,我自然相信你的实力。这里你随意,我工作比较忙,就不招待了。”
说完,权美珩站起身,客气地与楚采薇握了握手。助手将准备好的黑色西装递给她,她利落地穿上外套,踩着恨天高离开了豪华的别墅。
“楚道长,小少爷在三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麻烦您自己上去看看吧,小少爷不让我们靠近他的房间。”管家给楚采薇指了指楼梯的方向。
“好的,谢谢。”楚采薇甩了甩袖子,正要上楼。
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陈叔,谁来了。”
楚采薇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正站在二楼的连廊上,穿着一身家居长袍,从楚采薇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角。
“少爷,是夫人请的作法师傅。”
男人不屑的切了一声,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他们的视线,楚采薇没有忽略他离开时有些踉跄的脚步。
“你家小少爷,看着不是很小。”
“您误会了,楚道长,这是我家大少爷。”
“权女士看着年龄不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大少爷是社长的养子。”管家没有隐瞒,权式集团是C市建筑企业的龙头,一言一行都暴露在媒体的摄像头下,家族构成是公开的秘密。
楚采薇对这些上流社会的事并不感兴趣,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不知怎么回事,自从除掉水鬼吴妍后,小黑居然长锈了,深红色的锈迹像真菌一般,没多久就蔓延到整块黑铁上,楚采薇每天到山上采集晨露,配合细细的砂纸打磨,仍然不见好。
她只能将小黑交给漆雕礼,延荣街773号店铺的店长,希望他能帮自己修复好。
773号店铺表面上是一家干洗店,进到内院后大有乾坤,黎金玉还在时,经常带楚采薇去购买降妖道具。
“小采薇!我都说了,这可是上古神剑,你看看你造的!”漆雕礼心疼地抱着怀里的巨剑,然后眼珠子一转,“修复起来可不便宜,你不如直接把它卖给我,就当我保护文物了!”
“老叔,别贫了。你痛快地开个价吧。”楚采薇懒得看他表演,
“都说了,别叫我叔,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漆雕礼甩了甩自己的小辫子。
“你跟我师父一个辈分的,我自然得尊称一声叔。”楚采薇看着坐在柜台里的漆雕礼。
非常典型的东北硬汉长相,一道疤从眉毛贯穿到鼻梁,身形高大,白色的衬衫系到最顶上的一颗扣,成套的马甲和西裤,被健身房常住的身材撑得鼓鼓的。凌乱的头发简单的扎成马尾垂在耳侧,俨然一副□□大哥的样子。
经营着一家干洗店的□□大哥。
“修好它至少得这个数。”漆雕礼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万?”
“三十万!”
“?”楚采薇猛地抬头,看了看干洗店的店面环境,像是在自动售卖机买到了饮料刺客一般,果断抱起了小黑,转身就要走。
“等等!三十万还多吗?行行行,帮我个忙,就当维修费了。”
楚采薇犹豫地停住脚步,“什么忙,是你自己解决不了的。”
从回忆中回过神,已经走到了管家说的大门前。楚采薇推开那双开的卧室门。
入眼是一片漆黑,明媚的阳光本该透过落地窗进入房间,此刻全被避光良好的厚重窗帘遮挡着。床上的人正安静地睡着,并没有察觉陌生人的到来。
楚采薇不客气地坐在门侧的沙发上,她摸了摸沙发背,有些疑惑为何卧室里要放一张这么大的沙发。沙发正对着床。
床上人似乎在做噩梦,发出低沉的喘息声,却迟迟没有醒来,
楚采薇上前,戳了戳颤抖的被子,那人没有回应,反而在被子里挣扎起来。“难道是梦魇?”她果断掀开被子,捉着那人的手臂将他从床上提起来。
“好痛!放开!”手臂的主人猛地一甩,黑暗中只听到“啪”的一声,楚采薇惊讶地侧过头,摸摸了发烫的脸颊。
“你!”楚采薇怒了,她也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客户。“你给我老实点!”她按住那只打她的手,又顺势抓住另一只挥来的胳膊,将人狠狠地压在床上。
“女的?”男人松了力气,“母亲她……罢了。”他顺着楚采薇的力道安分地躺下了。
“大小姐,介意我先打开灯吗?智能管家,开灯。”
房间内瞬间亮了起来,楚采薇适时地眯了眯眼睛,以尽快适应这由暗到明的转变。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楚采薇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激灵。
男人的两只胳膊被她压在头顶,黑色的发丝凌乱的贴在汗湿的额头上,一边的睡袍从颈部滑落到肩膀,露出了形状诱人的胸肌,锻炼良好的腰腹肌肉在布料下若隐若现。
“权式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么,连请个道士都要用我付钱?”
“啊,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楚采薇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我什么都没看到。”她此地无银地补充了一句。
“切。”他支起有些酸痛的身体,转了转被楚采薇掐红的手腕,眼睛划过一丝阴贽,随即又立刻恢复那吊儿郎当的样子,顺手拉起掉落的衣领,走到楚采薇面前。
男人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似乎比赵凌霄还要高一点,带来的压迫感也是十足的。
“看到什么也不要说出去。权式的手段,你不了解。”说着男人伸出手,“小妹妹,我是权争,很高兴认识你。”他的指尖暧昧地蹭了蹭楚采薇的手心,似乎是无意的,随即抽走。
“楚采薇。放心,我没那么无聊。”楚采薇捏了捏空荡荡的掌心。
左边走廊尽头的房间和左边第一个房间,自己居然搞混了,楚采薇敲了敲自己昏昏沉沉的脑壳,回想着刚刚看到的东西。
除去身上大大小小叠加的新旧伤痕,男人的腰侧似乎写了两个字,并不是纹身,而是刀刻的,翻起的皮肉显然还没有好利索。
“楚道长,我还能打比赛吗?”少年蜷缩着膝盖,坐在电竞椅上,像一个烘焙过的腰果。
楚采薇盯着少年稚嫩的脸蛋,似乎有些眼熟。
“所以是从一个月之前,你发现自己无法发挥真正的实力。”
“嗯,我这手好像不听使唤了一样。”他垂着脑袋,紧了紧双手。
“唔,已经完全寄生了啊。”楚采薇喃喃自语。
少年的手掌,修长的手指有些变形,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常与键盘接触的部位有一层厚厚的茧子,骨节弯曲伸展之间能看到丝丝紫色的光亮。
紫气环绕,是天生的气运之子,若无意外,他的人生会顺遂得令人咋舌。可惜此刻少年的手掌像被笼罩了一层黑色的云雾,云雾紧紧地缠绕住手指,紫气也随之暗沉下来,不再清晰可见。
“权小少爷,我有话直说了。你的情况并不乐观。炁脉阻隔,运数式微。若非自作孽,则必然有人加害。你最近可是见过什么人?”
“道长,我们是同龄人,叫我星河就好。”权星河揉了揉干涩的眼角,欲哭无泪道,“我每天家、学校、公司三点一线,不记得见到过什么人呀。”
“那可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没有吧”他拍了拍脑袋,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我哥突然很关心我!“说完,他似乎也觉得很荒谬。
“反正从小他都不爱搭理我,最近,有些诡异,哈哈。”
“是吗。”楚采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望向落地窗外,刚刚还在睡觉的权争换了一套黑色的西装,正弯腰坐进那辆豪车。
“小采薇都解决不了,那权美珩的儿子是真的废了呀。”漆雕礼撑着下巴,“那你能看出是什么导致的吗?”
楚采薇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和权女士是怎么认识的。”
“哎呀,你看老哥这脑子,忘跟你唠这茬了。”
女孩投来八卦的目光。
“哎哎哎,你可别误会,我跟权美珩啥关系都没有,那种女人,我看见都跑到八百里开外。”漆雕礼皱了皱眉,“她是你师父以前的……的朋友,对,朋友。”
“师父的朋友?”楚采薇惊讶地抬头,师父居然有朋友,不过她转念一想,权女士也不像有朋友的样子。两个人可能是难得的志同道合。
“啊,你师父离开之前,有交代过我,帮忙照看一下。”高大的男人不自然地眨了眨眼,“金玉说过的话,我都会放在心上。”
“嗯哼。”
“哎?你干嘛那种样子!”漆雕礼气急败坏地将手里的巨剑砸到桌上。“修好了,下次可别用它碰脏水了。它啥德行你比我清楚。”
“可是我还没凑齐三十万,”楚采薇不客气地将小黑甩到背上。
“哈哈哈,咱们这关系,说那话。”漆雕礼爽朗一笑,“听说你得到一颗安魂珠?”
“你!”楚采薇咬了咬牙,将温润的白色珠子狠狠地摁在桌上,力道之大几乎将其嵌实木的桌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