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摇 第12章 第12章

孟庆川听见响动，从厨房里出来，只见叶宸在门口，单脚跳着穿鞋：“又跑了！”

两个男孩对视一眼，赶紧冲下楼。

刚跑到院子里，就发现叶峰拽着叶梓的胳膊，两个人僵持在院子里。

孟庆川跟叶宸不约而同刹住脚步。

眼前的叶峰，脸上有着从来没有过的表情。有愤怒，有疲惫，有无奈……在叶峰旁边，他们看到叶梓脸上清晰而触目惊心的手指印，还有从眼尾横出去的泪痕。她眼神清冽，又带着韧劲。

“叶叔叔……”

“爸……”

叶峰头发有些凌乱，喘着粗气。平时文质彬彬的父亲好像换了一副面孔，叶宸想要问些什么，又好像说不出话来。

叶梓脸颊火辣辣的，不是疼，而是麻，是眩晕，半边脸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抬眸，正好跟孟庆川对上视线。

这让她感到耻辱。

听到别人说她没教养，说她是私生女，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

她很快挪开眼神。

孟庆川的视线却仍在她身上。

一阵喧闹声传来，李思逸和王永璞抱着篮球走进院子。

王永璞看到他的两个好哥们，扔下身边人就跑了过来。他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嬉皮笑脸地凑到孟庆川身边：“你们干嘛呢？”

站在这几个人中间，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叶家父子俩，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女孩。他用口型问“什么情况”，孟庆川没搭理他。

叶峰面无表情地对叶宸说：“回家。”

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孟庆川叫住他们，语气淡淡的：“叶叔叔，等一下。”

所有人都看向孟庆川。

“我跟你说句话。”孟庆川盯着叶梓，旁若无人的，“可以吗？”

孟庆川轻轻握着叶梓另一条胳膊，叶峰半信半疑地松开了手。

他拉着叶梓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我可以带你回渭城。”

他接着补了一句：“不过要等一段时间，不会太久的，你也别再乱跑了。”

叶梓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没有看她。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收起性子，乖乖跟着叶峰上楼了。

叶宸神奇地看了看孟庆川，像是想知道孟庆川究竟说了什么。

他们几个上了楼，脚步声很快消失了，声控灯灭掉。

孟庆川还直直地盯着门洞。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叶梓说这些话，明明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

几秒后，后背被球砸了一下。

他回头，李思逸站在他身后，笑嘻嘻的，正用手接住弹回的篮球。

李思逸笑道：“这村姑可算是被治了。”

孟庆川盯着李思逸：“你再扔一个试试。”

“犯病了吧你。”李思逸不以为意，又朝孟庆川扔了球。

这次，被孟庆川稳稳地接住。

李思逸做了个“来”的手势：“球还我啊。”

上次的不愉快还没彻底消除，孟庆川又被惹火了。

孟庆川抬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嘴巴放干净点。”

李思逸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怎么，为个村姑还动上真情了？不至于吧？”

王永璞左看看右看看。他这些天去了北京，找有名的小提琴演奏家指导上课，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察觉孟庆川不对劲，先摁住：“有话好好说啊兄弟，怎么回事？”

孟庆川用力把球砸向李思逸，李思逸虽然接住了球，但也被巨大的力量所冲击，后退了几步。

李思逸扔掉球和书包，上来就跟孟庆川扭做一团。孟庆川也揪着李思逸的衣领，毫不示弱。

这下两个人彻底撕破了脸皮。

王永璞看两人表情不像是开玩笑，赶紧上前拉架。

李思逸打不过孟庆川，本想逞能一下，没想到孟庆川动真格的。他面子上下不来，体力又不是对手，正好王永璞在中间横着，他顺势就松了手。

李思逸走后，王永璞替孟庆川拍着后背的土印子：“怎么了你？今儿脾气怎么这么大。”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这架倒也不是为谁打的，他就是想教训李思逸。

孟庆川直接往回走：“走了。”

王永璞追上来：“李思逸就是嘴贱，别跟他一般见识。”

孟庆川：“别烦我。”

王永璞摸不着头脑：“今天都怎么了，吃炸药了吗……”

走到一半，孟庆川刹住脚步，回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永璞换上笑脸：“今天刚回来。”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艺考专业课初试，三个多月后又是高考，身边的同学都忙了起来。有人四处找名师辅导专业课，有的人恶补文化课。

王永璞想冲一冲中央音乐学院，家里给他找了个国外的小提琴老师上提升课，每节课四十分钟，七千块。

孟庆川：“有效果么？”

“还行吧，英语听力提高不少。”王永璞痛心疾首道，“这老师只管演奏，小三门还得找别的老师辅导。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将来不当个大师都对不起这些人民币！”

孟庆川表情松了松，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他拍了下王永璞的肩膀：“好好考，你没问题的。”

王永璞点头：“这次考完，我得赶紧补一补文化课了，我可没你那么厉害。”

孟庆川母亲戴芳是数学老师，父亲孟子良是老师，也是知名的钢琴演奏家，孟庆川在音乐和学习方面都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在附中这一届里，专业和文化课都是最好的学生。

各回各家前，王永璞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迂回地说了句。

“现在很关键，你可别被什么事情影响了。”

孟庆川玩笑似的望着他：“什么意思啊。”

“就……就……”王永璞涨红了脸，也想不出合适的表达，“别因为谈恋爱耽误了考试。”

谈恋爱？孟庆川不知道王永璞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李思逸不是说，你动心什么的，我还以为你恋爱了……”

孟庆川觉得王永璞的脑子简直有泡，什么话都能信。

孟庆川问：“李思逸都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我俩走到大门口才碰见的。”

“别信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知道了吗？”

王永璞伸手搭在他肩上：“哥们，现在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呢，你也不打算跟我说？刚才那到底怎么回事？”

“刚那是叶宸的妹妹。”

孟庆川说完，王永璞愣住了：“他哪来的妹妹，表妹？堂妹？”

“他亲妹。”

“真的假的？”

“不信算了。”

“我信我信，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懂的。”王永璞追上来，“我刚瞄了几眼，她跟叶宸是挺像的。”

孟庆川知道他纯粹是为了附和自己，没说什么。

“他们家基因是真好啊，她才几岁，就那么大的个子……”王永璞又开始说个不停，“她叫什么啊？多大了？以前怎么没见过？”

“不知道。”孟庆川不耐烦地甩了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

回到家，孟庆川对着三碗面发呆。抬起头，正好看到钢琴，他想起叶梓在钢琴旁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

回想起来，他有点后悔。

他都跟叶梓承诺了些什么啊？

艺考专业课初试近在眼前，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文化课要复习，专业课要加强，哪儿有时间带她去渭城？他们今天才见第一面，他头脑发热跟她说那些干什么？是看不惯叶叔叔，还是想逞英雄？

他不想承认看到叶梓的眼神，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保护欲。

不过那叶梓，全家人都拿她没办法，她倒挺听他的话。

自从那天起，叶梓没有再往外跑过。

她知道，她大概是回不去了。另外，她有点相信孟庆川，他说那些话时的表情，不像是哄着她玩的。

叶峰和梁燕看叶梓情绪稳定了，给她办了转学，又过了一周，她才肯出门。

初到安城的学校，叶梓很不适应。

她在渭城的时候，老师上课都是普通话夹杂着方言，下了课，同学之间更是一水儿的方言。谁要在小县城讲普通话，那才是异类，别人准说你土狗学着洋狗叫。老师不好意思说，学生们更不好意思。

叶梓上课不回答问题，下课也不跟同学交流，独来独往的，格格不入。

她原本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她在渭城有家有朋友，那里的生活不比大城市，可她从不觉得自己缺什么。

但在这里，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孤单。

上了一段时间学，叶梓对家到学校的路线已经很熟悉。周边有什么，她也大概知道。有一天放学，她特意绕了一小段路，走到音乐学院附中门口。

听说家属院的孩子们都在这里上学，叶宸也在这里。里面走出来的男孩女孩们，个个都自信阳光。

叶梓站在学校门口观察了一会。保安查得很严，进出都要看学生证。

站了一会，她要离开，被人从身后叫住。

她回头，孟庆川就在不远处。

孟庆川大老远就看到一个女孩身影，她没穿附中校服，在人群中很显眼。女孩个子高身形瘦，有些弱不禁风，走近发现这人他认识。

“你怎么在这儿？”

叶梓眼神飘忽不定，嘴里吐出两个字：“路过。”

这是叶梓第一次在他面前讲话，两个人都有点意外。

“想进去？”

叶梓心里一惊，这个人怎么总是能准确地猜到她在想什么。

她摇头，口是心非地说：“谁想进去。”

说完，她抬脚准备离开。

“最近快高考了，进出查得严，等高考完，可以带人进去看。”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孟庆川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说出这种不着调的承诺。

而且，他发现这女孩有点不知好歹。

他摇摇头，轻笑了下，还没问要不要一起回家，叶梓就自己跑走了。

她一边跑，一边看天边的夕阳，只觉得脚步轻快。

她记得那个黄昏，特别美特别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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