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张玲把和张玉的对话唠叨给林清听。
林清放下桶的手一顿,将桶放好之后,往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她回到小桌边。
不想,过了两天,清早用粥,张玉就抱着本子,小脸上带着不好意思推开了张玲家小院门。
刚准备去干活的张家两嫂子脸都变了,忍了好几天的二嫂刘兰珍在那儿尖尖儿着声,“哟,这大农忙的,自个儿不干活就算了,还教坏别人也不干活。”
锄头重重往地上一放,“到底不是张家的,好意思住这儿呢。”
知道说的是谁,林清没理,朝张玉唤了声,“来了?张玲你带她去搬小桌子。”
说完就往屋里走。
张二哥心里也不平衡,这会儿附和,“可不是,那……林清啊,既然你住咱家,平时懒一下也就算了,看在三弟的面上,但这农忙天的,你不干活还拉着张玲一块不干活,像什么话?”
说完瞪向一边的张玲。
还没出门的张大哥平时这种时候都沉默,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却难得出声咳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那两人叫喊声就低下去了,可还是继续,“大哥你说句公道话,这像话嘛?”
张大哥瞪这两口子一眼,叱喝:“该干嘛干嘛去!”
两口子虽然被大哥瞪了,也搬起农具,可走到院门还在那里叨骂,反正就是十分不服气。
张玲自己不生气,可她气别人说她三嫂……现在是姐了。
小腰杆一挺,插着腰那清亮的声音就驳了回去,“什么像不像话?二哥二嫂你们讲点道理!我三……我姐是交过钱梁的,你们要是看不惯,那我姐不交了,住到张玉家去!”
见两人脸色难看,她还在那里扯着嗓子,“再不济,住到大队去。人家大队长说了:我姐这会儿报名报的是咱们茂村,要是考上了就是咱们茂村的功劳。你们把我姐气走了,到时自己去跟大队长交待去吧!”
刘兰珍:“张玲你别胳膊肘往外拐!”
“我怎么就往年外拐了?我说的是事实!现在吃的用的都是我姐的,干活的工梁我姐不仅不分,还往里倒贴了几十块!大家都不说什么,你要有意见,我姐脱离这组名单,活还不是一样你们自己干完,要钱,也不会有,我看到时组里人吃不吃了你们!”
没想到才多长时间,这妮子说话变得这么的利索得让人讨厌!都是跟那林清学坏的。
两口子气得想用家法,奈何老大瞪一眼,两人只得闭嘴,满脸不情愿往外走,边走边抱怨。
平常骂得最大声的张大嫂,今天倒一直挺安静的,林清从屋里走出来时,不由得疑惑往那屋看。
正好看到陈美凤从房里走出来,脸色有些难看,垂着双眼走到廊下拿起竹篙。
再看院里人都出去了,林清门小院口,喊了一声,“大嫂,你不舒服?”
平时看起来多精神啊,骂人的精神也足,今天怎么缺水的苗儿一样焉焉的?
林清的话让搬着小桌子的张玲也看了过去,她和家里生活多年,多少能看出些问题。
这一看的确脸色不太好,换了以往她还是那闷闷不作声的姑娘,这会儿却没多想直接开口,“大嫂,要是不舒服到卫生院看看吧,三……我姐说过,女人最重要是要爱护自己,什么活都可以先放一边。”
这话引得原话的主人林清笑着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陈美凤摆摆手,看起来是真不舒服,甚至都没骂张玲如今变得这么不持家,居然有点小毛病就要去卫生院,看病不用钱,买那药还不是得花费?
三姑娘瞧着那去忙活的身影,最先开口的是上门来的张玉,她挺不好意思却又有些感慨,“我……像咱们这样不干活的,真的好么?”
尤其是她家,她先头每月有几天受不得干不了活家里的几个嫂子都那样大意见了,这会儿为了高考,直接一个月不去干活,不知得闹到什么地步。
她不想阿婆为自己受那个气,可……她又羡慕张玲那初中水平都能去高考了,她这个刚高中完的人却不能高考,算什么事?
张玲比她看得开,转身去搬小桌子,“别瞎想,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也是。
闹就闹,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三正当青春的姑娘在这大农忙却没有出去干活,这么新奇的事要放在平时那都传到外村去了。
而然现在哪家不是焦头烂额,高考这么大的事,都想着自家里能出个状元。即便出不了状元,考上大学,往后别说个人,指不定整个村都被带起来了?
哪家都铆足了劲,导致上工的不能减,平时不下地的老人老妇全都替了家里年轻人去忙活。
天没亮就干到天黑,哪个不累个半死哪还有心情对别人家的事说三道四?
比起下地干活,拼了命抓紧时间复习的人更辛苦,他们天微微亮就起来咬牙奢侈点起了油灯,夜晚人静依然还在挑灯夜读。白天里虽不下地却也帮着家里做活,即便这样手里的书都不曾离手。
如果他们懂的话就会发现,脑细胞都死了不少,头发也秃了不少。
在参加高考前,张家传出了第一个好消息——
“真的啊!”
“阿妈,我要要弟弟了吗?!”
“……好,好好!”
晚上陈美凤带着几分羞几分幸福向家里报备这个好消息时,一屋子的人,脸上多数是溢着兴奋的。
就连平常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林清,也为她高兴。
只有张二两口子那脸色有些藏不住。
不过这大好的日子没人理他们就是了。
“真的确定了吗?不会只是吃坏了东西吧?要知道大嫂你……”不敢说难听的,但这么大的事却是堵不住刘兰珍的嘴的。
陈美凤脸上都是为人母的笑容,“原先只是到卫生所瞧病的,周大夫给诊出来了,说我不信可以到城里医院,更保险。“
她抬眼看向一边只笑着不太凑过来的林清,“我找了村里的喜婆,喜婆也说是有了,不过我这不是还不太放心,让我娘家陪我到城里了一躺。”
张大哥兴奋地直搓手,“确定了?”
“哎,确定了。”只有这种时候,平日嘴吧叽里呱啦不停的人,变得温柔得像那小溪水一样。
看得张大哥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新婚的时候,他瞧着自家新媳那漂亮脸蛋时的傻呼。
刘兰珍瞪着那桌下的肚子,鼻子出声但那话在嘴里打了几个转,硬是没说出来惹人嫌。
但还是凉凉道:“难怪这一整天的不见人呢,原来是进城了。”
张大哥处在兴奋状态,哪里管她,吃饭的碗都仍了,凑近小心地伸了伸手,却又不敢碰。
“这、这多久了?”
“大哥你哪用这么小心啊?这又不是第一胎了。”
正高兴的人,抬头看过去,倒是憋了多日正高兴的张玲瞪了过去,“二嫂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一听,这小姑娘还真敢这么说话,刘兰珍一下子就气怒了,“张玲你怎么跟二嫂说话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张二哥最近干活多,心里也多埋怨,这会儿正没地方出呢,一听直接拍桌子,“怎么跟你二嫂说话的?没大没小。”
又看一眼桌的另一面,“都学的什么啊,活也不干,就知道吃饭。”抱怨着筷子也没停,越过桌面到这边夹那盘里的菜。
难怪今晚有肉,原来是肚子里揣了肉了!
平时凶巴巴的陈美凤这会儿还是笑盈盈的,她也知道自己得小心着点胎,不敢乱动气,倒是张大哥瞪了一眼这二人,“吃饭也堵不上你们的嘴。”
然后把桌面的肉往自家女人面前挪,“买这些菜的钱票,可都是林清的。”
这事,他女人跟他讲过,所以清楚。
连他女人都没意见了,这二弟一房怎么天天这么多怨言?
“那、那是她住咱们家的!”张二哥嘴里塞着肉一咽,立马就找着话了,“能这样白吃白住啊?”
一听,张大哥一拍桌怒瞪过去,吓得二人立马禁声。
饭桌上没再有声,他才没好气说,“像什么话!你们也白吃白住,怎么不见你们一年到头交点上来?”
吃着别人的用着别人的,还这么多话!
扭头看他们中间的二宝,“也不瞧瞧二宝如今被养得多白嫩,你们以为是谁的功劳?”
真是,大好的心情被这俩给闹的。
话不多的大哥几分钟就说了大半月的话了。
陈美凤这会儿也不吭声,任着自家男人出头,她转身一边吃好了的林清,“多亏了你给的方子。”还有那些补药。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真有了,但再高兴,她也清楚,要不是这大半年林清帮调的身子,估计再几年也怀上不。
她是张家的大恩人。
眼里有些热,“林清啊,大嫂记着的。”你的好,都记着。
林清却只是微笑着,摆摆手,“没多大的事。”她看向一直扒在自家阿妈身上的大妞,忍不住说,“还是大妞有福气,该是有弟弟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