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里的水一直保持着温热,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凉。
云栖迟长睫半垂,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只是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其他的。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半个时辰之后了,房间里一直没点灯,光线十分得暗淡。
漆黑的夜色之中,一抹纤瘦的白衣身影格外地显眼。
云栖迟轻喘了一声,缓步走到了床边。他沐浴之后冷白的脸色泛着绯红,如同开得正艳的海棠花,低眉垂首,风致楚楚。
或许是因为脱离了水的包裹,房间里也没有放炭盆。云栖迟刚出来就被冷风吹得发抖,窗户虽然紧闭着,但破旧不堪,时不时地漏上几阵寒风。
“咳咳!”他忍不住低声咳了几声,头有些昏沉。
等他回到床上用一层单薄的被子紧紧地包裹住自己的时候,已经开始头疼了。
看来要发烧了,在冰湖里泡了那么久,现在又被吹了几次冷风,怎么可能不生病。
云栖迟眉头轻蹙,他缩成了一团取暖,用逐渐昏沉的大脑思考着明天该怎么去请大夫拿药。
毕竟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人人都能欺辱的不受宠皇子罢了。
想到这里,云栖迟嗤笑一声,但也并没有做太多的吐槽,只是开始思索怎么改变现在的状况。
原主的生母棠贵人竟然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从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了他身边。
只不过棠贵人被人陷害失了宠,哪怕生下了原主也没有再次获得圣宠。母子两个人就这么被逐渐地遗忘了,再加上后宫更迭如此之快,便也过上了无人问津的生活。
云栖迟搜刮着原主的记忆,想要知道棠贵人是因为什么不受宠。但原主出生的时候已经在冷宫里了,直到棠贵人死了之后才搬了出来。
寒风肆虐,刮得窗棂都在颤抖。身上的这床被子单薄得很,根本无法抵御寒冷。
云栖迟轻喘着气,他抬手捂着滚烫的脸,极力地保持着意识的清醒。
现在还不能睡,他还没有想到解决事情的办法。
但越这么想大脑就越昏沉,虽然在发烫,但他感觉很冷,嫣红的薄唇都没了血色。
窗外的风声飒飒,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一声声急促的呼吸声。
有些窄小的床榻上侧卧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薄被裹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的瘦弱。
就当云栖迟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原本安安分分地带着手腕上的水镯子开始动了。
和在浴桶里充满占有欲的蠕动不同,这次这团水动作格外得温和。
云栖迟抬眸,宛如蝶翼的眼睫颤动着,竟然在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了安抚。
薄如蝉翼的水在白衣之下松松地将云栖迟包裹进了自己的怀里。
它游过的地方都升起来了不算滚烫的温度,刚好把不断刮进来的寒风给阻挡在外。
云栖迟心里一惊,他抬手轻轻地点了一下手腕上的水膜,指尖陷入进去,感觉到了令人舒适的温度。
这算是空调吗?
少年总算露出来了一抹冷笑之外的笑容,淡淡地挂在漂亮的脸上,让人无端地联想起在风中晃动的海棠花。
云栖迟突然改变了想法,原先他还有些不满,此刻就欣然接受了,哪怕之前这团水不受控地在他身上肆意妄为。
不过是有意识的道具罢了。
他低垂眼眸,线条流畅的下颌抵在胳膊上,就这么看着不再动弹的水。
反正他也爽了,小玩具而已。
夜色渐深,云栖迟实在撑不住了。他轻咳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休息。
或许是因为染了风寒还在发热,他几乎是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也正因为如此,他并没有看见在他睡着之后逐渐浮现出来的人形。
一团水像是有生命似的构建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分明缠在云栖迟手腕上的水只有那么一团,却源源不断地提供着需要的水。
水铸成的身影很高大,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隐隐约约地可以看清对方的脸。
面部线条流畅流畅,眉眼清冷如仙。
突然,这个水人俯下了身子仔仔细细地看着床上半昏半睡的少年,然后满意地抬手伸出食指在少年额头上点了一下。
一触即离,像是蜻蜓点水一般。
等他做完这个动作,水人身体骤然崩裂,四溅的水珠停滞在半空中,并没有滴落在少年身上。
等水人的样子完全消散之后,停滞在半空中的水珠这才缓慢地重新融入了附在云栖迟身上的水膜。
这场动静悄无声息,并没有人知道。
翌日,天光乍泄,透过窗户将黑暗的房间照亮。
云栖迟几乎是到点就醒了,只是头还是很昏沉,随着呼吸,额头处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半坐了起来,突然抬手摸了一下额头。
昨天好像做了一场梦,梦到有仙人来点化他了,然后就飞升成仙,再也不用留在这本书里。
果然是梦。
云栖迟放下了手,包裹住他的水膜已经开始往回缩了。寒冷也一寸寸地侵占着自己的身体。
今天似乎比昨天更冷一些,昨天被开水烫到的小来子根本没来。云栖迟猜测他应该是去向许少幽报告了,毕竟他们原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竟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云栖迟推开门走了出去,寒风肆虐而过,如同一把刀似的将他刮得浑身发寒。
这么被寒风一吹,他身上的风寒怕是要加重了。
云栖迟非但没有懊恼,反而是笑了起来。这正合他意,要是能更惨一点就更好了。
昨天晚上睡着了之后,云栖迟想起来了今天的一个剧情。
许少幽成为探花之后并没有得到重用,反而是像一个被养着的文人一般。这正是他二叔打压的,为了避免他成长起来影响到自己这一脉。
云栖迟走到厨房,面不改色地拎起来了一把菜刀。
身为镇北大将军,顾尽时自然也跟着来了,并且一直待在皇帝身边保护。今天两个人会在梅花林经过,经过的时候听到了许少幽和好友谈论南方的灾情。
句句在理,思路清晰。就这么被皇帝发现了他的聪明才智,同时也被主角攻注意到了。
云栖迟很记仇,他可不会让许少幽就这么得偿所愿。
不管别人怎么想的,反正在云栖迟眼里看来,卖惨这招永不过时。
这么想着,他抬起握着菜刀的手,然后向下划去。
护国寺梅林。
许少幽站在梅树下,一身青衫落拓。他抬眸看向站在他对面的好友,语气有些焦急:“你确定他们会来这里?”
“当然。”李孜介放缓了语速安慰着,“我姐夫在御前当值,他的消息自然是准确的,你且放心吧。”
听了李孜介的话,许少幽这才收回了到处乱瞟的目光。
不管是皇上的任用还是顾哥,他都要拿回来!
这么想着,许少幽又想到了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目光暗了下去。
不过是一个废物,也敢肖想顾哥!只是让他就这么地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许少幽心里郁郁不平,他垂下眼眸,在心里想道:“要不是因为我现在官职太低,一个没人在意的皇子,肯定不用这么小心。”
至于到时候皇上怎么追问,就不用他操心了。事情一做完,他就把自己给摘了出去。
“来了!”
听到了脚步声的李孜介连忙拍了一下陷入沉思的许少幽。
他话音刚落,一阵沉重但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听起来好像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怎么可能?
“你去看看。”许少幽眉头一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李孜介知道这次机会对许少幽来说很重要,于是连忙往传来脚步声的地方走去。
梅花枝丫被人拨开,花瓣倏倏而下。走远的李孜介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梅林忍不住心生疑虑。
没人?但是他刚才确实听到了声音啊?总不能是闹鬼了吧?
这么想着,他低头无奈一笑,在心里想道:“怎么可能闹鬼,这里可是护国寺。”
就当他转过身准备回去的时候,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还没等他转过头去看是谁偷袭了自己,整个人就已经摔倒在了地上。
躲在层层叠叠的梅树后面的云栖迟走了出来。
他低头咳着,大脑越来越昏沉,就连走路也有些不稳当了。冷白的脸颊浮现着艳丽的红晕,精致的眉宇间萦绕病气。
“怎么还没回来?!”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一直等不到李孜介回来的许少幽脸色有些难看。
人不够他怎么演戏?
就在他心生焦虑的时候,脚步声再次响起。
“怎么去了这么久?”许少幽背对着脚步声,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维持着脸上的温和,转过头询问道。
但等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云栖迟抬手掩唇咳着,他宽大的袖子上斑驳不堪,颜色艳丽,宛如枝头红梅。
“你想要干什么?”
许少幽看着逐渐逼近自己的云栖迟,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此时此刻,他也只好稳住了心神。
反正他又不知道是自己要害他,怕什么?
“七皇子,你怎么跑出来了。”许少幽脸色挂着一抹伪善的笑意,语气柔和,但眼底并没有笑意。
云栖迟听到他的话后只是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对方。
现在他病的不轻,原本就得了风寒,还发热。身上的衣服也是单薄不已,这一路走来被风吹了一路。
“七皇子!”
许少幽眉头紧蹙,语气也难免染上了焦急:“你这是受伤了?不如我让李大人带你去看大夫!”
“呵。”云栖迟单手背后,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看起来像是被人为划破的。
刺眼的色彩布满了白衣的各个地方,本来是令人恐惧的装扮,但在云栖迟美到虚幻的容貌衬托下,倒是有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他们来了。”
云栖迟走到了许少幽面前,他抬眸,纤长浓密的眼睫半搭着,遮挡了他眼中的神情。
许少幽心脏突然狂跳不已,他搞不懂本来该死去的云栖迟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阵不慌不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云栖迟又咳了一声,强撑着最后的精神把一直背在身后的从李孜介身上搜刮来的匕首塞到了许少幽的手里。
滑腻的触感从手心上传来,伴随着令人心惊的血腥味。
许少幽连忙把手里的匕首往地上一扔,但已经来不及了。
面前浑身狼狈的云栖迟突然抬首冲他笑了一下,垂下来的长发在眼侧晃荡,好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寻仇似的。
“啊!”
一道惊恐的声音从梅林里响起,正好让经过梅林的人给听到了。
“怎么回事?”
为首的中年人一身明黄长衫,长发一丝不苟地用双龙戏珠镶金发冠束着。他看起来很威严,剑眉入鬓,眼角带着细小的皱纹。
“臣这就去查看。”
站在中年男子身后的青年说道,但被对方拦了下来:“朕一同前往。”
说完之后他就率先往发出来惊叫的地方走去,跟在后面的大太监和青年连忙跟了上去。
这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许少幽只来得及把扔到地上的匕首捡起来往梅林深处扔去。
等云渐燃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许少幽半跪在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身边,脸色焦急,正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回事?”
他面不改色,只是眉头稍蹙。
护国寺向来是云国圣地,再加上现在是在为太后祈福,竟然在这个时候见了血。
许少幽转过身来,面露焦急:“微臣见过陛下。”
他拜完之后刚想开口解释,刚倒地昏迷的云栖迟突然向后退去,动作着急并且恐惧。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云栖迟抬眸看向站在他面前的许少幽,呼吸急促,强忍着昏昏沉沉的大脑,语气惊恐。
他这副样子太过引人注目,云渐燃于是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但当看清楚他的脸后,眼神骤变。
云栖迟捋清了一些事情,于是也抬头去看面色严肃的云渐燃。
惊恐的目光稍顿,晶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滑落脸颊。长发披散在身后,一缕青丝紧紧地贴在泛红的脸侧。
云栖迟张了张嘴,红彤彤的眼睛带着些许的震惊和柔软。他唇色发白,眼神变了,像是幼鸟看到了归巢似的。
“父……父皇……”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唯恐梦中惊醒再次一场空。
云渐燃捏着玉珠的手指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了云栖迟晶莹剔透的眼睛上,像是在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似的。
“去请太医。”
“奴才这就去。”跟在他身后的大太监吴海安连忙附身领命,连忙跑去请太医。
云渐燃这副样子看得许少幽心惊,他隐隐约约地觉得今天的计划是失败了。心里很不甘,垂头看着紧握的拳头。
这个废物不是不受宠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云栖迟突然咳了一声,脸色更差了。他咳完第一声之后连忙抬起纤细的手捂住了嘴,眉眼低垂,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像是看出来了他对于许少幽的恐惧,云渐燃尘封已久的记忆逐渐鲜活了起来。
威压感极强的目光落在了许少幽身上,他背后突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忍不住有些发抖。
云栖迟还在捂着嘴隐忍地咳着,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顾尽时走近了摔落在地上的云栖迟,却发现对方看到他后瑟瑟发抖,就像是小兔子遇见了猛兽。
顾尽时步子一顿,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为什么这么怕自己。他长得,也没有那么吓人吧?
云渐燃闭上了眼睛,平缓着突然乱了的心跳。
“我看看你的伤。”顾尽时尽力放轻了声音,慢慢地接近伤口还在流血的云栖迟,“我是镇北大将军,不会伤害你的。”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本就垂首发抖的云栖迟更加地害怕了,不仅是不停地颤抖,就连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细细软软的,即可怜兮兮,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顾……顾将军。”云栖迟低着头,长发垂下,完全遮挡了表情,但从声音也能听出来他的害怕。
他一开口,许少幽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对不起,求求您了,能不能让许大人不要再杀我了。”
云栖迟抽泣一声,说完之后像是鼓起来了勇气,抬头恳求地看着面容俊美刚毅的顾尽时。
他双眼通红,看起来更像受惊了的兔子了。面若芙蓉,泪水点点,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顾尽时一时之间哑了声,看着云栖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什么杀人?什么许大人?这些关他什么事?
没等到对方回应的云栖迟胆怯地看了一眼一句话都不敢说的许少幽,随后连忙收了回来。
沉默的云渐燃突然半蹲在了云栖迟的身前,然后用衣袖擦着他脸上还未干涸的泪水。
这张脸和那个人很像,但眉宇之间更像自己。十几年前的那个谎言就这么消散了,是他,是他辜负了那个人。
“别怕,父皇在这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住了瘦弱的云栖迟,眼神有些后悔。
云栖迟被一股龙涎香包裹着,下巴搭在云渐燃宽广的肩头。
顾尽时在他背后,于是云栖迟看着脸色极差的许少幽,眉梢轻挑,嘴角上扬,哪还有害怕的样子。
云朵是个小疯子,伤不重。渣爹是真渣,原因后面会解释,不洗白。大家中秋节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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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两滴水(捉虫)